6、闹花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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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被人当作女真奸细的！”沁莹惊魂甫定，冲着变身为美男的“妖怪”好心提醒道。
“什么？”他再度逼近她，一丝杀机从他动人心魄的黑眸中闪过。
她一点儿没有察觉到迫近的危险，自以为平安无事地松了口气：“卓海青！幸好有我在，还能证明你的清白。没事儿干嘛装神弄鬼吓唬人呢？”
他也松了口气，心中的血腥缓缓平复：“若不是你鬼鬼祟祟躲在这里，我也不会装神弄鬼，你来干什么？”
他的问话正中她下怀，她竹筒倒豆子般跟他絮叨了半天，听得他头都大了。“你说忘忧草能治好我二姐的病么？”她终于还记得他的存在，问了他一句，把他从沉思中惊醒。
“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从没听说过这玩意儿。”他轻蔑地仰起脸，对小孩子的东西不屑一顾。
“你才多大？还好意思说走南闯北那么多年？”她对他更加不屑，他看上去不到二十，就算喜好寡言少语不理人，那也证明不了成熟。
卓海青懒得理她，转身就要走，可她继续热情地追问：“卓海青，你的伤好了吗？”时隔几个月，她还挂念着他的伤。“早好了。”他声音里没有任何温度，却不想离开了。
“我没有记错，你叫沈……熙吧？”他点亮了火折子，索性对着她坐下，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的面孔。“哼，果真走南闯北，还记得我名字！”她可有点不满，这人连她“名字”都记不清楚，亏她一直惦记着他。
他无所谓地笑了笑，还是那么认真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话：“虽然忘忧草是骗人的，但也有些药材能为你姐姐固本培元。”“什么呢？”她急切地问道。
他不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沁莹伸着脖子好奇地看去，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从来没见过个头这么大、品相这么好的人参！不消说二姐体虚之症，就是死人恐怕也能医活过来。
“这么名贵的人参，我该给你多少钱啊？”她渴求地望着人参，一副垂涎欲滴的表情，脑袋瓜里正在盘算去哪里筹钱。
卓海青蹙起眉，冷笑着说：“这是辽东密林深处的千年山参，浸润钟灵毓秀之气，凝聚了万物之灵，契丹穷尽人力挖出的珍品，可说是无价之宝！皇宫里的万千珍宝都比不上。”
他头一次一句话说这么多，露出了商人本色，走到哪里都不忘卖货。沁莹失望地说：“我可没钱，算了，还不如自己去采！”
“我又没说要卖给你，是你自己要买的。”他鄙夷地瞪了她一眼。她心头乐开了花：“这么说，你要送我啦？我该怎么谢你呢？”
“我不是知恩不报的人，虽然你救我一命也抵不上人参的价值。”说到这儿，他忽地展颜笑起来，笑容里透着说不出的邪气：“以后我会让你谢我的……”
他晃了晃手中的山参，沁莹眼睛都直了。她伸手触到山参，低低说道：“二姐的病能好，怎么谢你都不为过啦！”
卓海青松开手，她握住山参，看了又看，才小心翼翼放进怀中。“走吧，我可不想在这儿冻一宿！”他冷淡地说。
她十分应景地打了个喷嚏，拍拍屁股站起来，留恋地又看了一眼“忘忧草”：“我会常来看你的，姐姐。”他撇着嘴径自推门走开。
“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扮成妖怪呢？”她追上他，得不到答案就是不死心。他面上寒意又现，静默一瞬，终于和缓地对她说：“我不扮作妖怪，别人就会害我。汴京城没你想象得那么太平。”
她眨巴着眼睛，还是不太懂。他没再多说什么，匆匆离去，这次连声道别也没有。这人虽然冷，但做个朋友真是很不错，以后买什么新鲜东西尽可以找他，可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呢？她有点惆怅。
沁莹摸着黑回到家中，怀揣着山参倒头便睡，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一睁眼就急着给二姐熬参汤。
卓海青的山参果真有奇效，二姐的身体康复得很快，虽然仍旧郁郁寡欢，人却胖了一圈，没有性命之虞了。常来看病的大夫说这山参百年难得一遇，皇宫大内都十分罕见。
沁莹心情大好，把朱嘉锡抛在了脑后。入冬之后，人人都爱缩在家中取暖，偏她整日不闲着，或是去阎府陪着怀孕的大姐闲聊，或是与凌云社好友们吃喝玩乐，顺便关注阎衡那小子的动向，此人貌似没怎么去找含碧厮混，总算可以让大姐稍稍宽心了。
大宋开国以来，官家为体现爱民如子之意，正月里照例出宫巡游、与民同乐。当今圣上轻浮贪欢，更是乐此不疲。元宵盛事沁莹每年都不会错过，往年大都与表哥或凌云社好友一起，今年她特意穿上女装，硬拉上二姐润薇去瞧热闹。朱嘉锡几天前成婚，眼看着二姐又憔悴不少，真是让人伤脑筋。
正月的汴京夜晚，处处红灯高照，人声鼎沸，好一个火树银花不夜天。沁莹总嫌这喧闹的夜晚太过短暂，怎么也过不够。久不出门的润薇也有了几分兴致，好奇地东张西望。
逛街可是沁莹的强项，很快两个女孩儿手中就堆满了各式玩意儿。沁莹一面咬着糖葫芦，一面讨价还价买了一盏花灯，上面画着演义故事里的人物。润薇挑了一幅面具，她不喜欢宫装美女图样儿，却是黑黑丑丑的罗刹鬼，被沁莹嘲笑了一番。
两人对着大相国寺琳琅满目的花灯猜了半天诗谜后，便直奔城中宣德楼，官家亲临此处赐酒于臣民，谁不想借此机会讨个吉利。
两姐妹正有说有笑地小跑着，润薇突然猛地拉了沁莹一下，沁莹不解地回过头，看见二姐拉下了丑陋的罗刹面具，完全挡住了自己的面容。
她又疑惑地扭头向前看去，只见一对异常刺眼的男女，手挽着手亲热地向她们走来，正是朱嘉锡和新婚妻子郑家女子。
沁莹立刻背转身，跟戴着面具的润薇面对面立着。她的心很痛，二姐的心，更痛。她紧攥着二姐的手，生怕她支撑不住。“不值得的！”她无声地动着嘴唇，冲二姐说道。润薇捏了捏她的手，小妹的心意，她全都明白……
“相公，你看那面具多有意思！”郑家女子瞟见戴着面具的润薇，开心地指给夫君看。嘉锡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哄着妻子：“我也给你买一个好了。”郑家女子咯咯地娇笑声传进姐妹耳中，又渐渐远了。
沁莹挥起拳头，正要开骂，却被润薇拽住了胳膊：“我们快去宣德楼吧，别错过官家赐酒！”她使劲地点头，强笑着说：“对，二姐，我们本来就是寻开心的，别想其他的啦。”
一路上，润薇再也没有摘下面具，连沁莹也没有心思关注周遭的喧闹。不过，宣德楼前的盛况任谁也抵挡不住，人山人海、烟花四射、灯火如昼，一派太平盛世的壮观景象。
“快看，官家要下楼赐酒啦。”姐妹俩被人流推动着，看见绣着龙纹的金黄卤簿移向人群，身披龙袍风度翩翩的皇上，被几位皇子和内臣簇拥着，面向子民们举起了一盏镶金嵌玉的酒杯，所有人高呼着“万岁”向前涌去，人人都想争到御赐的金杯酒。
“二姐，你信不信。我能为你抢到那金杯？”沁莹有心讨润薇欢喜，兴冲冲地说。“不信，我也不喜欢那玩意儿。”润薇不放心地叮嘱道：“你可别调皮捣乱！”
可惜，沁莹已听不到她的话，三步两步挤进了人流中。润薇只来得及“喂”了一声，就再也看不见妹妹的身影。她踮起脚尖张望了片刻，只见满眼都是兴高采烈地男男女女，晃得她头晕眼花。
她只好退出人群，摘下面具坐到街旁一块石墩子上歇息，寒风吹过沾满泪痕的面颊，刮得脸生疼。
突然，最前面的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惊呼。润薇扬起头，瞧见一盏花灯高高地抛向空中，那花灯与小妹新买的一模一样。
站在卤薄上的皇上，愕然地盯着子民们，手中亮闪闪璀灿灿的金杯不翼而飞。
全场一片哗然，立刻有几个侍卫模样的人跃入人群中，搜寻那胆大妄为的狂徒。润薇刷地站起来，捂着胸口紧张得不知所措，她的小妹遇到了危险，而她却无能为力！
冷不防一双有力的胳膊把她揽到一旁，耳边响起了熟悉而温存的声音：“别怕，小莹不会有事的。”
润薇看也不看那人，心中强压住的波澜再度翻腾起来。“放开，我要找到小妹！”她挣扎着叫道，他却倔强地攥紧她的手。她与他从没有这样亲近过，在这元宵花灯之夜，他们彼此之间近得几乎没有距离，心却离得越来越远……
纠缠间，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讶的议论声。嘉锡松开手，润薇踉跄着躲开几步，他们双双向前望过去。一个满脸严肃的稚嫩少年，提着一个浑身红彤彤少女跃上高台。那少女面朝众人，尽是龇牙咧嘴的表情，不是沁莹又是何人？
除了润薇和嘉锡，谁会相信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孩，居然在官家眼皮子底下抢走金杯？面对子民们在下面小声的质疑，皇上微微皱起眉，探询地看向擒住女孩的少年。
少年镇定自若地说道：“秉父皇，儿臣看得一清二楚！这小贼故意抛起花灯，干扰大家的视线，趁乱盗走了金杯！”沁莹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被少年厉声打断：“大胆小贼，你究竟有何目的！难道是金国奸细？”
“陛下，十八殿下说的极是。臣也看到了小贼的举动，多亏十八殿下身手敏捷，及时捉拿住贼人。”护在皇上身边的一人开口说道：“臣请严加审问这贼子，看是否有同党相勾结！”沁莹认出是高俅，撇了撇嘴。
她转而看向皇上，晶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着，一幅娇俏可怜的模样。听说皇上一向怜香惜玉，该不会真将她严刑拷打吧？她心里面开始打起鼓来。
“朕问你，你为什么要夺走金杯呢？”皇上端详她片刻，和颜悦色地问道。
她的回答，只有一声“哎哟！”身后的那个“十八殿下”抓痛了她的脖子。
“榛儿，放开她吧。”皇上和善地吩咐了一句，十八殿下虽然松手，却仍如临大敌一般警惕地盯着她。
沁莹揉了揉脖子，故作可怜的说：“民女是怕爹娘责罚，才犯下过错……”“托辞！这跟偷走金杯有甚关系？”十八殿下沉不住气，出言斥责。
她“委屈”得快要掉下眼泪，羞怯地扭过头，趁别人看不见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十八殿下高傲地扬起头，完全没有他父皇那么平易近人。
“榛儿，你都吓到这小姑娘了。”皇上笑吟吟地说着：“朕看小姑娘不像你们说的奸细。”
“小姑娘，别害怕。”皇上慈祥地看着她，温和地说：“你若能解释得通为何盗金杯，朕不仅赦你无罪，而且这金杯也是你的了。”
沁莹立刻对皇上感激得五体投地，官家果真宽容有加，而且还保养得这么好，一点都看不出来四十余岁的沧桑。只是，多少缺了点人君的威严。
她走了一会儿神，蓦然发现自己还没有摆脱困境。幸好平日所读的诗文还能派上用场，凝神思考了半晌，她嫣然一笑，眉飞色舞地将自己的“大作”吟了出来：
月满蓬壶灿烂灯，与姊携手至端门。
贪看鹤阵笙歌举，不觉姐妹失却群。
天渐晓，感皇恩。传宣赐酒饮杯巡。
归家恐被双亲责，窃取金杯作照凭。
她情急之中绉出一首《鹧鸪天》，把谎话编得很是那么一回事儿，再加上年纪幼小天真可爱，在场所有人对她的怀疑瞬间烟消云散，大家一起善意地笑起来，除了故作少年老成的十八殿下。
“小姑娘，朕可不能让你爹娘责罚你。”皇上十分喜欢这个伶俐的女孩子，感兴趣地问：“你是谁家的女儿？今年多大了？”
“我爹爹是礼部侍郎沈元。我叫沁莹，快满十四岁了。”她大大方方地回答，眼波中流转着骄傲与自豪。
皇上点点头，说道：“你父亲勤勉正直，有你这样聪明的孩子是他的福气。他现在一定很担心你，朕派侍卫护送你回家。”
“多谢官家。”她大大咧咧地拱了拱手：“可是我要找到姐姐一快儿回去！”皇上被她逗得忍俊不禁：“好，朕先让人找你的姐姐。”
话音刚落，便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唤：“小妹……”沁莹立刻顺着声音的方向跳过去，捉住润薇的手，娇滴滴地叫着：“姐姐。”嘉锡站在润薇身后，他默默地带着她一路走过来。
皇上转过脸对儿子说：“榛儿，既然是你抓住她，就由你送她姐妹回去吧。”他的第十八子赵榛，也刚满十四岁，和其他皇子性格很不一样，沉默寡言，认真稳重。众多皇子中，赵榛不是他最宠爱的，却是他一直留心关注的孩子。
沁莹捧着金杯，与姐姐一起，在赵榛和朱嘉锡的陪伴下回到家中。次日，沈家三小姐的传奇传遍了整个汴京城。
“沈小弟，想不到你还有一个如此侠气的堂姐！”凌云社聚会时，赵大哥又在忙不迭恭维她。
沁莹毫不谦虚地说：“那是，有其弟便有其姐嘛！”“可不可以透露一下沈小姐相貌如何？”男人们总爱讨论这样的话题，她随手指了指自己的脸，不屑地说：“看我就知道啦！”
天气渐渐回暖，沈家接到了宫中一纸诏令，命两个待字闺中的小姐入宫侍宴。姐妹俩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合，又是兴奋，又是紧张……
（完）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闹花灯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