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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摘花戒(三) ...


  •   雨过天晴。

      十里街的青石板路上尚有积水,厚底布鞋踩过,拖出两道嚓嚓余音,莫名合拍,像是有两个孩童在一处玩耍,直至街中央的大榕树下,方才停止。

      柳觅云主动松开牵着对方的手,极其珍重地捧着那枚花戒,半羞半怯道:“清清,人家收了你的花,就会对你负责的,我现在就回娘家去准备嫁妆。”

      盏初清自动省略了那些不重要的信息,最终得出“这人不会再去霸占她家”的结论,心里不知何处被挠了一下。
      不禁捏了捏还留着对方手心温度的指尖,她站着没动,柳觅云自然不走,明明脸色难看得要死,还做出一副既高兴又克制,还略带矜持的复杂表情。

      “清清,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腰侧的伤口火烧火辣的疼,他终于撑不住先问了一句。

      “有。”盏初清没过脑地答了一声,可说完后,她又闭了嘴,只觉心烦意乱,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柳觅云只好又道:“清清快说吧,我等不及啦。”

      于是盏初清张了张嘴,随后却又定住了,像是失了声一般,半天都蹦不出一个字来,白胖胖的脸上满是迷茫。

      “哎。”柳觅云笑叹一声,从袖子里摸出一颗糖球,放到她嘴边,低声哄道:“张嘴。”

      令人无比怀念的甜味弥漫于唇齿间,即使跨越了不同的时空,甜味也不会有所改变,依旧那么让人慰藉。

      恍然间,一种奇异的归属感抚平了至今所有的疲惫。

      盏初清眨了眨眼,看向仍放在自己唇上的手指,顿时瞪成了一双对眼。

      柳觅云喉间发出一声低笑,他用涂着蔻丹的指尖在她下唇上轻轻挠了挠,随后立即退开,拔腿就跑道:“清清,今晚戌时记得,一定要来十里街找人家呀!”

      “......滚。”
      直到那身灼眼的红衣彻底消失在视线中,盏初清才堪堪回神骂了句,她耳尖发烫地擦了擦嘴皮,却擦不到发痒的心尖,苏苏麻麻的,让人发闷。
      她又不是什么不知情爱的小姑娘,当然明白自己的心动,可也仅仅是心动而已,她不断提醒自己要沉着,甚至把乱成一团毛线的思绪一条条理出。

      第一,在她之前二十七年的人生中从未遇到过这类人,所以才会因为新奇而被吸引,这不是喜欢。

      第二,在失足掉下洞穴的危急情况下,心跳加速只是因为紧张害怕,这也不是喜欢。

      第三,在千钧一发之际,连自己都放弃反抗,准备跌下黑暗之中时,被人牢牢拉住的感觉真的很好,这是喜欢......不对!这不是喜欢!

      “不是喜欢,不是喜欢,他可是个死娘炮,穿得比我骚,长得比我美,又涂指甲又化妆,不喜欢不喜欢......”

      盏初清含着嘴里的糖球,一边口齿不清地念叨,一边往家里走。

      而另一边。

      柳觅云回到醉梦楼后,直接进了自己二楼的厢房,房里除了一床一桌外,干净得像新屋。

      “去给我找些伤药来。”柳觅云靠在桌边,喘着粗|气对老鸨吩咐了声。

      老鸨董三娘看着地板上的一溜血迹,吓得妆都裂了,扶着门框结巴道:“爷,爷你这是怎么了?我去,去叫白鹭姑娘!”

      “不用。你去拿......”

      不待他说完,一个白衣女子已经慌慌张张地闯了过来。
      白鹭一身文人水墨之气,平日里也对礼仪极为讲究,可此时却什么也顾不上了,在看到柳觅云浑身染血的样子时,瞬间红了眼眶,哪怕柳觅云只是割伤了手指,她都会心疼上三天,更何况他这般模样!

      “主子!”白鹭带着哭腔喊了一声,抱着怀里的药箱就要过去。

      柳觅云却拒绝性地退了半步,目无点温地看着她:“不用你来,我自己上药。”

      察觉到对方的疏远之意,白鹭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为什么?以前不都是白鹭替主子疗伤的吗?!当时还是主子说,白鹭是医女,不是妓|女,在医者眼中,男女皆是一样,我只需专心行医便可,如今为何这般嫌弃?”

      “现下与往昔不同,你我之间应当保持距离,”柳觅云在对方迷惑不解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枚花戒,带着几分淡淡地愉悦道:“我收了一个姑娘的花戒。”

      “......什,什么?”白鹭食指紧紧抓着药箱,指尖发白颤抖,难以置信道:“主,主子您收了花戒?”

      董三娘瞧见白鹭楚楚动人的脸上渐渐没了血色,赶忙拉了她一把,警告道:“白鹭!六爷收不收花戒,那是六爷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多嘴了!还不快把药箱留下,随我出去。”

      “......是,是。”白鹭梦游一般把药箱放下,却又在出门时被柳觅云叫住,她连忙甩开董三娘,满眼期冀地望了回去。

      柳觅云面无表情道:“之前寄放在你那里的‘相思蛊’可以给我了。”

      “......可,可是,”白鹭笑得极为难看,虽然她尽力提起自己的嘴角,可泪水却还在不停落下,“那对蛊虫被我喂了许久,已经与我有了感情,突然拿走,它们恐怕会......”

      “是吗。”柳觅云没有看她,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可白鹭在听见“是吗”两个字时,顿时变得浑身僵硬,她抖着唇赔罪道:“是,白鹭明白了,主子息怒,是白鹭错想了许多事,我这就去把蛊虫拿来。”

      柳觅云不再理会她,上前拿起药箱,开始宽衣。

      董三娘利索地把门带上,扯着浑身发软,几乎瘫倒在地的白鹭往楼上走,忍不住埋怨她道:“你跟着六爷好些年了,怎么还摸不清六爷的脾性吗?你刚刚简直就是在找死!亏得六爷没有计较。”

      “是啊,他没有计较,他心里还是有我的。”

      白鹭哭得极为委屈,她实在不明白,往日里对女人避之不及的主子,怎么会突然收了花戒!当初她为主子挡刀挡箭,一路走来,满腔热情还不是被拒绝了。

      “三娘,不会的,怎么会呢!主子当初拒绝我的时候明明说过,他年少时被人陷害与嫔妃通|奸,一觉醒来,发现往日疼爱的他的万贵妃浑身赤|裸的躺在身侧,死状极为惨烈,从那以后,他就不喜与女子接触,怎么可能啊!我不信,我不信!”

      “闭嘴!”
      董三娘一巴掌打在白鹭脸侧,面色阴沉道:“你以为你是谁?这一路为六爷挡刀挡箭的人多了去了,可不差你一个!你别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可以痴心妄想了!方才你说的话,若是再让第三个人知道,我就替六爷清理蠢货!”

      董三娘恨铁不成钢地拉着白鹭:“你清醒些吧!六爷为了拒绝你,竟肯说出多年前的秘事,也是十足看重你了,人要懂得知足。你身在妓|院,难道还看不清那些情情爱爱吗?喜欢就是喜欢,不爱便是不爱,若第一眼就没相中,日后哪怕掷下千金万银也买不来一笑!”

      白鹭仍是摇头:“再冷的冰也该捂热的。”

      只可惜她是一簇微乎其微的幽幽小火,而有人是炎焰烈火,一出现便把玄冰化成了沸水。

      是日夜,摘花戒宣告结束。

      华灯初上,十里街两侧挂上了牡丹花样的红灯笼,商贩们的摊子都被挤到一边,无人打理,四处人头攒动,沸沸扬扬,人手拿着一朵纸花,脸上带着几分失落惆怅,几分期待兴奋。
      马上便要揭晓花落谁家了,若是敲锣之时,没有人带着花戒出现,则宣布此次无人寻得真花,便可加时一天!
      镇民们自然都希望没人找到真花,那样他们就又多了一次机会。

      大榕树下,最为年长的村长佝偻着背,费力系上了一面铜锣,他拿着手里的棒槌细细算着时辰。

      随着月色一点点倾斜,人们脸上充满了紧张的神色,喧哗之声也越来越大,直到村长高呼“戌时到!”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十里街陷入一片寂静,灯火通明下,只有几个小孩隐隐兴奋地交谈声。

      “麻子哥有,有人出来吗?”

      “我看不见!你坐到我肩上来看看......怎么样?有人出来吗?”

      “没,没有啊......啊啊啊!有!有人来了!”

      “是谁!?”

      “太远了看不清!可是......怎么只有一个人?”

  • 作者有话要说:  节......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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