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梧老》狄笙

12、chapter 12

　　新学期，姜梨没去送沉衍去学校，少年趴在车头依依不舍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像一个被遗弃的小狗，问了很多遍，姜梨，你真的不来送我吗？
　　姜梨摸摸他放在窗沿的头，发质细腻，“快走吧，要迟到了。”
　　如果是往日沉衍就只是委委屈屈地撒娇过去了。
　　如今面临离别，这一句话不知道触动到了沉衍哪根筋，他抿着唇，呈一条直线，气了半天，眼睛都红了。
　　嗓音嘶哑：“你就不会哄哄我吗？”
　　永远冷静，自持，好像随时都准备好了离开。
　　姜梨没回他，扣了扣窗，玻璃倒映出她料峭春日也未减损的美艳眉眼，沉着得像一尊无欲无求的佛像。
　　“师傅，开车。”
　　司机往后看了一眼，面带担忧，但这几日他已经知道谁的话必须要听，不顾后面的人拼命企图开门，扭头转动了钥匙。
　　发动机的声音渐起，车辆即将驶离，姜梨一声呢子大衣，双手插兜，即将转身离去。
　　“姜梨！”
　　姜梨只听见背后嘭地一声，有东西落地，心下一紧，一回头更是讶异。
　　变故突生，车辆提速的时候，沉衍不知道怎么做到的，从车窗跳下来，车从他身边险险擦过，一身狼狈。
　　司机师傅瞟见一个黑影窜出去，吓得赶紧急刹车，惊定不疑地看着后视镜里少年撑着地站起来。
　　疯了疯了，全都疯了！
　　他赶忙下车，要扶住，沉衍躲过，自己站起来，停滞了一瞬，就向姜梨这边走来。
　　他走近了，姜梨才看清他的眼里猩红，下巴磕出了血，眼眸深深地看着她，左手伸出来想拥抱，却在颤抖。
　　“你疯了吗？”
　　姜梨不敢相信。
　　他没回答，甚至走近了一步，少年张了张嘴，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嗓子疼得不行，好像被什么堵住了，眼眶酸酸涨涨的，呜咽一声，眼睛眨了眨，冰冰凉凉的液体掉在姜梨温热的手上。
　　“啊啊——”
　　你别走，你别走。
　　姜梨看着他张张合合的嘴唇，大概猜出他的意思。
　　心里居然有一点复杂，抬手握住他的，他一抖，忍着什么都没说，眼里流露出一点欣喜，反手握住她，姜梨觉得不对劲，低头一看，掌心居然一片黏腻，他的右手指尖在滴血，手掌一片血肉模糊，伤口深得见骨。
　　伤成这样，他第一反应居然是过来找她。
　　姜梨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似乎感受到了沉衍对她飞蛾扑火一般，悍不畏死的炽热的爱，好像她已经成为了他的血肉，肋骨，甚至是呼吸，分开则是剥皮蚀骨之痛。
　　最后一次了。
　　姜梨在心里叹气。
　　她自发抱住少年的精瘦的腰，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脸贴在胸膛上，隔着薄薄的毛衣，能感受到他跳得剧烈的心。
　　少年开始似乎呆住了，过后从喉咙发出呜咽的哭腔，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右手死死环抱住她，不再压抑的肩膀抖得比之前更厉害，终于能开口，断断续续说一些事，似乎在控诉她。
　　“坏……我没有做错……丢下我……呜……以前不是这样的……第二次……”
　　大概是之前在老宅老爷子叫他过去谈话的那次，她一声不吭地把他扔出去，就像这次一样，没有预兆的，好像要把他送给别人，已经是第二次了。
　　可是我是你的呀，姜梨。
　　为什么不要我？
　　少年哭得喘不过气，忍着一眼眶的眼泪，藏着委屈让她看被额发挡住的伤，渗血，但远没有手掌上深可见骨的伤吓人，似乎是怕吓到她。
　　像在讨好地撒娇一样。
　　小少爷从小被宝贝得连沉父沉母都没打过他。
　　老爷子知道了这件事还指不定要发多大的火，
　　“你要是之后再伤成这样就别来见我了。“
　　姜梨一面头疼，稍微离开了一点，沉衍便紧了紧，轻轻吸了一口气，压抑着浓重的委屈，又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神色：“……别生气，除了这些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伤，两三天就好了，不疼的，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能跳给你看……”
　　“就是，就是别说这样的话伤我了，打我骂我都可以……“
　　他的谎言太拙劣了，姜梨一眼就能看穿，但却不知道怎么揭露他，他的右手软软地垂下，没有一点力气，显然是骨折了，要是不治就废了。
　　姜梨没再说什么，叫医护团队过来治疗，起初沉衍还躲躲闪闪地不让姜梨在旁边看，起初还以为他在害羞，等她不耐烦地掀起他的衣袖，才发现他手肘以一个不正常的角度弯曲，触目惊心，她看着都觉得疼，一下就想起之前他一直都没动过这只手，原来已经伤到了这个地步，偏偏他还用做错了事的眼神忐忑地看着她，很不安地想拽住她的衣角。
　　他的右手断了，左手虽然有一道深深的伤口也还能动，他便草草擦干净了掌心的血，牵连到伤口也不顾，急急地抓住她的衣角，“你，你听我说，这点伤我之前打架的时候都不放眼里的，养个几天就好了，不用告诉爷爷的，过几天等好了，我就回学校.....”
　　声音越来越小，尤其说到回学校几个字，停顿很久，又带上浓厚的哀伤。
　　沉衍虽然也打架，但他身手好，几乎没伤筋动骨过，况且一出事也是身边那几个先上，几年顺风顺水，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伤。
　　他的眼睛看着姜梨，显然期待姜梨能留他下来，可是等他说完了，姜梨也没有任何反映，他的心仿佛被酸水浸泡了，一抽一抽地疼，不得不按住伤口清醒。
　　“知道了。”
　　姜梨知道她面临的麻烦已经迎刃而解了，她犹豫地摸了摸他的头，如愿看到少年一瞬间像犬科动物发光发亮兴奋的双眸，却发现心里只有一点可怜的怜悯。
　　......
　　沉老爷子还是知道了沉衍受伤的事情，但过程被他含糊带过去，气的老爷子拄着拐杖来教育人，到病床上看到小少爷包得严严实实，骂了两句就走了。
　　才过一个月，到沉衍兑现承诺的时候了，姜梨以一周视频两次的代价把人送走，原来的版本是每天电话三次加视频，还是看在小少爷是伤员的份上。
　　姜梨知道她待在沉家的时间越久，风险越大，让小少爷入学无疑是个绝佳的时机。
　　而沉祁在期间没有任何信息，她只能换一个方式。
　　一个月后，她在公司的电梯里遇见了沉祁，但她视若无睹，反而按住了电梯门，笑盈盈地对后面的男人说：“万总，这边请。”
　　沉祁坐在轮椅上，依然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手却攥紧了扶手，用力到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