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汴京香事》暝阑

15、完婚

　　事实证明，九月的担心完全是多虑的，展昭即使坐在马车里也时时关注外面，再加上他本来对开封周围十分熟悉，当下便表示，将九月带回开封是没问题的。
　　九月从瓮里拿出一锭银子，放到眼前看了看，感叹了一句“最近的财运真好啊······”
　　先是发现一墙金子，又找到一瓮银子，真是十分满足。
　　展昭看她一脸喜悦的样子，忍不住出言提醒“容姑娘，银子是要交公的。”
　　九月的脸当下就垮下来了，她自然是直到银子要交公，也并没有生气什么据为己有的心思，要知道这么满满一瓮银子，抱着看看也是好的啊！为什么要提醒我这不是我的银子嘤嘤嘤。
　　她默默将银子放了回去，神情恹恹。
　　展昭觉得十分新奇，九月对着张龙赵虎王朝马汉四人时常露出有些孩子气的表现，尤其是和王朝和赵虎在一起的时候，对前者她总是想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恶作剧，和后者几乎是一眼不和就吵起来。
　　唯独在他面前总是十分拘谨，做出一副温婉懂事的样子来。
　　九月倒是不知道展昭心里在想什么，她一心一意的看着怀里的银子，恨不得一口把它们都吞下去，直到感受到展昭的视线，她才抬起头，露出了有些茫然的神色。
　　展昭也不躲，就这么含笑看着她，九月觉得心跳一下子快了起来，耳边一阵灼热，她有些僵硬的转开脸，单手抱着瓮，另一只手从身上翻出一方叠好白色的锦帕来。“对了，大人，这个还给您。”
　　那帕子用了纯白的云锦，上面没有多余的花饰刺绣，看上去十分普通。
　　她将帕子递给展昭“这是大人上次借我包扎伤口的帕子，已经洗过了，一直说要还给大人，却总是忘记。”
　　展昭伸手接过，只觉得帕子上有一种淡淡的梅香，闻起来十分沁心，他笑着说“姑娘费心了。”
　　确实十分费心，先不说帕子上的血迹有多难洗，为了让这帕子上染上淡梅香，能长时间不散，九月费了几天时间才调出合适的香。
　　这一点，九月是绝不会说的，她只是微微一笑，两腮泛出一抹桃红，宛若霞光荡漾。
　　两人沿着来时的黄土路慢慢向前走，刚走了几步，就迎面撞上了两个人，一人穿着褐色的粗布衣服，肩上挑着两个担子，走近些还能闻到浓浓的酒香，他身旁跟着一位妙龄女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看上去十分美艳可爱。
　　那两个人见到展昭和九月过来，便避在一边，将头偏了过去。九月觉得有些奇怪，便停下脚步，侧过头打量了两人一番。
　　那两人却像是做贼一般，往边上又缩了缩，不敢面朝九月的方向。这就越发可以了，莫不是我打量的太露骨了？
　　心里这样想，她便开口问了那调酒的男子一句“失礼了，这位小哥，可否向您问个路？”她声音又软又甜，听不出什么有什么恶意。
　　那男子听了，干笑了几声“这一带较为荒凉，岔路又多，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前面有个租马车的地方，去开封一趟车也只要几个制钱，两位不放去试试。”九月突然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眸中总是亮闪闪的，如同繁星闪烁一般“小哥真是好眼力，一眼便知我们要去开封。”
　　男子没有什么反应，他身边的女子却猛地抬起头，样子十分紧张。展昭看着女子反常的举动，微微上了心，他眸色深深，看不出再想什么。
　　“小人是看见了展护卫，才猜想姑娘是否是要回开封城里。”九月微微敛了眼帘，却不在这个话题上再继续了，反而看向了他挑着的酒上。
　　“人们常说酒香不怕巷子深，我今日才明白此言非虚，此酒香而不艳，低而不淡，怕是沉了多年的好酒。我这人平常颇爱饮酒，不知小哥可在汴梁有店，我若无事，便到店去尝尝。”
　　男子露出了有些为难的神色，他看了那女子一眼，见她有些恐慌的看着自己，心下定了定“小人家的店就在开封城西的小货行，那只有小人一家卖酒，姑娘到了一看便知，小人赶着去送酒，就先不与姑娘说话了。”
　　“是我疏忽了，多谢小哥指路。此间山路崎岖，方圆几里少有人烟，小哥当真是辛苦，不过我来时见到一个草庐，离这里不远，小哥若是到哪里送酒，便不必去了。”
　　“劳姑娘关心，小人并非要去那。”
　　九月轻轻一笑“是我多事了，小哥请自便。”她这话说完之后，那男子便带着女子慌慌张张的走了。待二人走远之后，九月轻声嘟囔了一句“这年头，送酒都要带着家眷送么？”
　　展昭轻轻摇了摇头“从开封过来路途遥远，谁会带着身娇体弱的家眷走这么远来送酒呢？我观他身旁的姑娘目光闪烁，神情紧张。听你提到草庐，更加慌乱，必有隐瞒”
　　“那展大人可要跟上去看看？说不定会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那送酒的男子从始至终淡定非常，十分警醒。若真与案子有关，此刻撞上我们，怕也不会再去那草庐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将事情禀报给大人为妙。”
　　于是两人加紧了速度，在租马车的地方租了车，回了开封府。
　　开封府门前已经没了他们走时那般热闹的情景，之前迎亲时放的爆竹落了一地的灰，还没有人收拾。
　　两人进了府，就有衙役眼尖的抱去后堂禀报包大人，不一会儿，九月就看见喜娘带了一群人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九月下意识的就想躲，结果还是没躲开。
　　喜婆插着腰，丝毫不见早上为她梳妆时那般温和的样子。
　　“娘子”喜婆的语气实在说不上好，九月被吓了一跳，赶紧乖乖应了一句。
　　“你上轿之前我千叮万嘱，让你好好遵循吉时，礼法莫要在这大喜之日出了岔子，你怎么就是不听！我在这开封当了多少亲事的喜婆，今日这种状况，还是头一次撞见！”
　　可是，可是那不是有特殊情况吗，九月欲哭无泪的想，奈何喜婆的气场太强，她生是没敢反驳，倒是展昭替她解围道“事发突然，也不全然是容姑娘的错，大嫂莫要生气。”
　　展大人是全开封城的偶像，一般他说什么，别人也都愿意听。喜婆听了展昭的话，表情才舒缓了下来“被这么一闹，其他的礼怕是行不成了，但天地却还是要拜的，娘子，你的盖头呢？”
　　盖······盖头？九月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她仔细想了想，才小心翼翼的回答说“大约是掉在马车上了。”
　　喜婆的脸色又突然变的可怕起来了，就在她又要发作的当口，王朝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容姑娘，你的盖头在这呢。”
　　他手里拎着大红的盖头，跑到九月面前，把盖头交给她，又陪着笑把九月捧着的银子接了过来“光顾着追马，忘记东西还在姑娘手里，姑娘不要见怪。不过姑娘，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能把盖头压在尸体底下呢？要不是我眼尖，怕是要被仵作带到义庄去了。”
　　······
　　这是九月第一次觉得王朝的话实在太多了，没看见他话一出来周围人的眼神都变了吗？喜婆都要扔东西走人了啊！
　　咦？等等，不对啊。
　　她两手把红盖头打开，放到眼前仔细看了起来，她虽然扒了尸体衣服，但却没有挪动过尸体，这盖头按理说是不可能跑到尸体身下的。
　　她仔细看了看，这盖头上绣着一副鸳鸯戏水图，针脚说不上好，盖头所用的布料也与她身上嫁衣的布料不一样“这不是我的盖头啊。”
　　王朝啊了一声“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总不能是死者的吧。”
　　他话一说完，就看见九月抬头看他，与往常清澈的眼神不同，她双眸如海，宛若黑色的漩涡，语气沉沉“说不定是呢。”
　　这本来没什么可怕的，但配上她的眼神和语气，还是叫王朝背后一凉，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可是很快，她就恢复了平常的样子，抖落起那块来历不明的盖头，小声的嘟囔“那我的盖头去哪了。”
　　每当她一脸茫然自言自语的时候，总是让人觉得十分可爱。王朝暗自唾弃了自己一下，觉得自己最近办的奇怪的案子太多，连带着整个人都疑神疑鬼起来了。于是赶快出言遮掩自己刚刚的失态“姑娘你再想想。”
　　他话刚说完没多久，李嫂子就从门里进来了，她手里也拿着一块大红盖头，见了九月松了口气“姑娘你可算回来了，包大人已经在前厅等着了。”说完也不等九月有反应，快速给她遮上了盖头。又拿出两块彩缎，挽成一个同心结，一边给了展昭，一边给了九月。
　　九月顺手将手里原先那块盖头交给了王朝，嘱咐他把这个当做证物交给包大人。
　　李大嫂见二人牵好了巾，就又对着喜婆一干人说“我家夫人说，这次的事让各位受惊了，一会儿礼成之后，夫人会亲自设宴赔罪。”说是设宴，其实八成是会有额外的赏钱拿的，于是也就既往不咎，欢欢喜喜的应了。
　　九月知道李大嫂说的夫人是指包夫人，心中有些感动，又觉得自己给人添了麻烦，十分的不安。
　　李大嫂走到九月旁边扶着她，低声说“娘子太不谨慎了，怎的丢了盖头也不知道，这盖头从马车上掉下来，若不是我看着，说不定还要叫人踩上几脚。”
　　九月猜想大约是她跌进马车时，没抓稳才让盖头掉了下去，连忙小声的道了谢。
　　李嫂子顿了一下“倒不必感谢我，只是今日之后，你切记要去谢谢包夫人，她今日可是为你操了不少心。”
　　这倒不用李嫂子叮嘱，她自然是明白的，于是轻轻点了点头。而后耳畔传来一阵深沉的叹息“拜过堂之后，你便真正算是嫁为人妇了。”九月沉默下来，她看着眼前摇曳的红色，只觉得未来不可捉摸。
　　手中丝缎的温度依旧冰凉，然而之前平缓下来的心，再一次紧张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