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汴京香事》暝阑

12、大婚

　　纵使心中百般纠结，九月还是在三天后披上了那身红色的嫁衣，给她梳妆的喜婆站在她身后，将她的长发盘成妇人髻，又将发饰插好，赞了一句“娘子的头发真是好看，就如绸缎一般。”
　　九月低头微微笑了笑，没有回话。喜婆便又走到她身前来，拿起一盒粉来“接着就要为娘子绞面了，可能有些疼，娘子权且忍着。”
　　九月点了点头，看着喜婆在自己脸上薄薄的打了一层粉，又取了一段麻线，挽了个活套，左手扯着线的一段，口中咬着线的另一边，右手拇指一开一合的在九月脸上拉了一边，九月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往镜中一看，发现自己的脸红了一大片。
　　喜婆把线放下，又拿了刀把九月眉毛修成了柳叶眉。过了一会儿，脸上的红印退去之后，九月面上的肌肤变得十分清透娇嫩，喜婆又细细的给她上了妆，朝外看了看天色，笑着说道“时辰快到了。”
　　这次婚事准备的仓促，九月父母双亡前事又不记得，就要求一切从简。故此省了请书纳征等繁琐步骤。
　　过了一会儿，外面响起了鞭炮的声音，迎亲的队伍过来了。因为九月就住在开封府后院，迎亲的队伍只要从开封府后院绕道前院便可。
　　九月盖了红盖头，走出院子，包夫人早早便在那打点一切，给迎亲队伍送彩缎，奏乐催妆的事物，大多都是她一手操办的。
　　九月也只见过这位夫人几次，大约是一位十分温婉大气的人，如今自己出嫁，她一个人便担下了大部分事，九月施礼向她道了谢，而后就在喜娘的搀扶下上了轿，轿夫们却不动，只是笑闹着直嚷要喜钱，九月听李大嫂说过，这叫“起担子”。
　　包夫人给了轿夫喜钱，他们才欢天喜地的抬起轿子往前走。此时时辰虽然尚早，但毕竟是展昭的亲事，街边挤了大半看热闹的人，还有些未出阁的姑娘躲在角落里咬着小手绢，只觉得心碎了一地。
　　我们玉树临风的展大人啊，多少人的梦中之人啊，怎么就这么嫁了······啊不对，怎么就娶了别人呢？
　　九月可不知道外面的事，她看着眼前一片摇曳的红色，心中微微有些忐忑，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因为路程短，轿子行的十分缓慢而平稳，然而就快要到开封府门之时，却突然来了一个急停。九月一时没坐稳，身子向前倾去，她连忙伸手扶住轿身，才稳住了身体。
　　外面的唢呐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外面似乎有很多人说话吵成了一团，片刻后，喜婆有些尖利的声音传到九月耳中“你们几个人都拉不动一批马？快一点，别误了娘子吉时！”
　　又有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传过来，听着像是王朝“不行啊，这马儿怎么也拉不走。”
　　九月有些好奇发生了什么，便出声问道“喜婆婆，前面发生什么事了？”喜婆侧身朝向轿子，言语间满是安抚之意“娘子莫要着急，前面不知道打哪窜出了一匹拉着车的马，挡了轿子的路，已经有人去拉了。”
　　一匹马自己拉着车跑到了开封府门口？
　　已经坑了九月不知道多少次的好奇心再次出现，九月没忍住，掀开了轿帘走了出去，新娘脚不能沾地，是以开封府前的地上早已铺上了一层青布。
　　旁边的喜婆一见，连忙走了过来“娘子怎么自己下来了？”九月说了声“无妨”便往前走了几步，视线中出现了车轴，她摸索了半天，竟然爬上了马车。一手撩开马车的帘子，一手微微撑起了盖头，待看清车厢内部之时，脸色猛地一变，将盖头往下一扯，转身就出了车厢。
　　王朝正在前面拉马，见九月出来吓了一跳，还没等开口说什么，就见九月皱着眉，对他说“王校尉，快去叫包大人来！”
　　九月是十分衬红色的，她本身生的好看，虽然距离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还有很长很长一段距离，但面容灿若若春华，眉目清亮如铅华退尽，迎风站在马车之上，翩然似轻云出岫。
　　不过喜婆显然没空夸赞她的容貌，她已经被九月自己掀盖头的举动吓的半死，急忙走上前，声音十分焦急“哎呦我说娘子啊，你怎么能自己掀盖头，这可不吉利啊！”
　　九月看了看她，抿着唇没出声，许久，她才轻轻叹了口气“比自己掀盖头这种不吉利百倍的事都发生了，掀次盖头又何妨呢？”
　　展昭按理说是在院子里等着花轿到了出来接轿的，可左等右等花轿都没来，又见王朝慌慌张张往院子里跑，料想是发生了什么事，便举步走出来。
　　他刚刚迈出府衙门，就听到一阵吸气声。虽然展大人每日穿着红色的官服，今日的喜服也是红的，但就是让人有一种他与往日不同的感觉。
　　反正街边的小姑娘嘤嘤嘤的声音是更大了。
　　展昭看见九月站在车上，便走了过来，他倒是没想吉不吉利，只是九月的脸色实在说不上好，于是他柔声问道“出了何事？”
　　九月低头看他，只觉得从这个角度看，展昭又丰神俊逸了不少，心有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她强忍着盯着他一直看的冲动，侧开了身，微微拉开了马车的帘子。
　　马车内部十分普通，陈设也十分陈旧，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车厢中间趴伏着的影子。随着微光的进入，那影子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
　　赫然是一具尸体。
　　展昭眉头一凝，纵身向上一跃便跳上了马车，撩起帘子就进了马车里。他这一撩帘子，不少人都看见了马车里的景象，开始议论纷纷。
　　“这是怎么了？”
　　“好像是死了人。”
　　“这大喜之日死了人，真是······”
　　九月站在车上听的却很清楚，但她向来十分心大，对此丝毫不在意，反而把帘子撩在一旁固定好，然后光明正大的靠着车轸，看着展昭。展昭把尸体翻了个个，露出尸体的脸来，死者是位老人，他口中有血溢出，死状却十分安详，周身的衣着也十分整洁，没有撕裂的地方，裸露处也没有明显的伤口。
　　展昭在他脖颈上摸了摸，确认他是已经死了，低声说了一句“尸体已经凉了。”那便是死了有一定的时间了，九月不由得走进去蹲在了他旁边，把尸体的衣领拨了拨，“好像没有明显的致命伤。”
　　展昭点了点头“怕是要等仵作来了验尸才能知晓死因。”说完他又看向九月，似乎有些歉疚“没想到大喜之日让姑娘遇到这种事。”
　　等等，这不是我们两个成亲的日子吗？怎么被你一说感觉怪怪的？你这样我有点难接话啊！我应该说无妨吗？
　　不过还没等她说话，包大人就到了。九月一回头就看见一张黑脸，着实吓了一跳。包拯往那尸体上看了一眼，便离开去叫仵作验尸。
　　九月与展昭对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九月突然有点想笑。可在死人面前，笑出声总是不太妥当的，于是她憋住这莫名的笑意，故作无辜的盯着展昭看。
　　展昭这才觉得让一个小姑娘和尸体待在一起着实不妥，又见对方那双晶亮的眸子直直的盯着他看，不由得轻咳了一声。对方一个激灵，很快就把目光移开了。展昭也别开了脸“这地方不宜久呆，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也是，谁大喜之日愿意和尸体待在一起啊，于是她点了点头，跟着展昭走出车厢。
　　车外的包大人正在开发他除了审人审鬼之外的新技能，审动物。这匹拉车的马十分有灵性，包大人问它，车内的人是否是它的主人，它竟然听懂了，还点了点头。
　　这是十分新鲜的事了，周围人的注意力刹时就集中在了包大人审马上，反倒忘了这是大喜之日出的人命案子。
　　是以当展昭九月两个人出来之后，并没有多少人看向他们。展昭跳下车，见九月下车并不是很方便，便把手伸了出去，让她扶着自己慢慢下来。
　　九月犹豫了一下，觉得有些脸红，但还是慢慢的把手伸了过去。偏巧这时候，公孙先生在包大人旁边说了一句“不知此马是否能带着我们找到死者的住所。”
　　他这句话刚说完，马便一扬蹄子飞奔而去。九月当时还没抓住展昭的手，马车突然一动，她一个趔趄向后一闪，惊呼一声，就这么直直的跌进车厢中，幸亏她眼疾手快的撑了一下车身，改变了方向，这才没有一下坐到尸体的脸上，而是摔到了一边。
　　这一切发生的十分突然，率先反应过来的只有展昭，他稍一提力，步履轻疾，便追上了马车，一直在包拯身边的王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重重拍了身旁的马汉“你愣着干嘛！快点追啊！”
　　马汉这才反应过来，和王朝一起追着马车便去了。留下的人皆是面面相觑。尤其是开封府门前的阴阳先生，他正拿着一直斗，里面装着谷子、黄豆、铜钱等，就等着新娘走过门时撒谷豆，结果一转眼新郎和新娘就都不见了。
　　唯一保持冷静的大概就是刚刚开口说话的公孙先生，他一脸的云淡风轻，只是在包拯看过来的时候说了一句“是学生疏忽了。”
　　包大人：······你真的觉得疏忽了吗？为什么本府完全看不出来？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在马车飞奔而去的时候，有两个身影慌慌张张的向反方向离开，而后消失在人群里。

　　关于文里面的车轸，我之前查了查古代马车的构造“古车作为载车部分的车厢，叫‘舆’，‘舆’的左右两边立的栏杆和木板，叫轸〔yǐ以〕”
其实她就是靠在了车厢的门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