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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恨无常(九) ...

  •   “娘娘身体本就抱恙,夜不能寐,加之吃了生寒之物,才会病情加重……此事,还惊动了陛下,时辰不早了,老夫这便为贵妃娘娘开方。”御医并未说得太明白,但看向彩蝶的眼中含着责怪,拱拱手告辞了。

      陈越的目光从御医的背影移到彩蝶脸上,彩蝶眼巴巴望着他,含泪的眼中仿佛有说不尽道不明的委屈与苦楚。

      柳音音在宫中受宠,因而得了韦策的特许,若是有想吃的菜只需到御膳房吩咐一声,自有御厨为她献上佳肴。于是,这一任务就落到了贴身伺候的彩蝶身上,每日贵妃起早后彩蝶就会前往御膳房,告知厨子贵妃当日的喜好。

      晌午贵妃娘娘用完午膳,精神恍惚,胡言乱语责骂她不算,还惊动了陛下,君王一怒,伏尸百万,彩蝶不敢顶嘴辩解,说自己已劝过贵妃娘娘,无果。

      纵使心中不忿,面上也不敢表露,明明是贵妃自己报的菜名,到头来反要她一个传信的担责。

      陛下将贵妃抱在怀中安抚许久,贵妃才回过神来,而后沉沉睡过去,陛下却不由分说指着她的鼻子骂她玩忽职守,明知贵妃身体有恙,还报那些个生寒的海鲜给御膳房,罚她跪到贵妃醒来才可起身服侍。

      陛下跟御医责骂她,她认了,可就连扫地太监,那么卑贱的一个人,也边扫地边看她笑话,和其她宫女议论她的不是。

      彩蝶越想越气,直到陈越前来当值,她以为这个一跃成为贵妃干弟的得势太监也会如其他人一般奚落她,疏远她。

      “你……”陈越与彩蝶面对面蹲下来,看向她的眼中有理解,也有怜惜:“咱家知道,这并非你的过失,你也有你的难处,晚些时候咱家便向娘娘求情。”他慢慢说着,小声却坚定。

      彩蝶怔愣住,与陈越平视,此时,陈越用一种她看不明白的复杂神色看她,她从未看过他这样的一面。

      印象里,陈越是谨慎稳重的掌灯太监,当值期间从未犯过一件错事,却在生死存亡关头以贵妃为先,凭借果敢和临危不乱才换得这份前途富贵,可他又是安分守己的,在她表现出对他有那么点意思时,他却如木头人般将她拒之千里,不知是装傻,还是真的不开窍。

      可就是这样一个陈越,能在她擅离职守时替她打掩护,又能在她被受尽委屈时理解她的苦楚,替她说话,让她心生动容。

      “快别哭了。”陈越的手慢慢靠近她,仿佛觉得逾越,又慌乱地放下,从怀中拿了条丝巾递给她,别扭地转移话题:“贵妃午膳用了什么?”

      彩蝶当然看得出陈越是对她心生怜惜想替她拭泪,又碍于规矩礼仪不便动手,她接过丝巾却不去擦眼泪,反倒珍惜般地将丝巾塞到怀里,脸上浮起一抹羞红,陈越急急低头,不敢看她。

      彩蝶的郁闷消散许多,内心甚至浮起一丝奇异的暗喜与满足,夹杂着点点羞愧,脸上却仍要装作悲伤,泫然欲泣道:“河虾与螃蟹,陈公公当知道,娘娘素来喜爱海产。”

      陈越眸中疑惑渐深:“娘娘这失眠症也患了有一个月了吧,这期间可有用过鱼虾?”

      “吃过。”彩蝶如实回答。
      “也一直服用同一副药?”
      “正是,药是彩蝶亲自熬的,不可能出错。”

      “这不对啊,”陈越沉默片刻,“既然先前这药方与鱼虾同食,并不相克,为何今日就徒生事端?”

      彩蝶经陈越这么一说脸上一白,觉得有理却仍很迷茫,道:“陈公公可是有什么看法?”

      陈越望着茫然的彩蝶,皱了下眉:“娘娘方才病发,是怎么个情境?”

      彩蝶往内殿的屏风隐晦地看了一眼,声如蚊蚋:“手舞足蹈的,也不认人,口中喊着什么……”

      “喊了什么?”陈越紧盯着彩蝶的眼睛。

      彩蝶被盯得头皮发麻,顶着压力道:“好像是说,‘放我出去,放我们出去’之类的。”

      “这便更不对了,”陈越道:“寻常人若是不慎吃了生寒之物顶多闹闹肚子,不可能手舞足蹈胡言乱语的,可娘娘她……”陈越欲言又止,随后附在彩蝶耳边,压低声音道:“你不觉得娘娘像是……中了邪?”

      彩蝶瞪大眼望他,心下大骇,却不得不承认陈越说得极有理,娘娘近一个月来不是噩梦缠身胡言乱语,便是夜不能寐,睁着眼到天亮,属实奇怪!

      若非中邪,也找不出第二种解释了。

      此事非同小可,既可能是被恶鬼寻仇,也可能是遭鬼附身……娘娘这性子,心狠手辣的,死在她手底下的宫女太监多得去了,就连彩蝶自己也当过几回帮凶。

      她本就心虚,被陈越这么一说,思绪不受控制地发散开,一边害怕得心惊胆战担心被连累,一边念着冤有头债有主,乞求恶鬼不要来寻她。

      “彩蝶!”陈越唤她两声才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彩蝶的声音哆嗦:“陈公公可有法子?”

      “嗐,咱家哪有法子!”陈越为难道:“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彩蝶紧张地抓住陈越的衣袖,被他瞥了眼,尴尬地放下。

      “陛下为娘娘建造凝碧宫前专门请天师相看过此地风水,想必是极好的,娘娘喜火,夜里又燃着烛火,此地阳盛不衰,一般鬼怪进不来。”

      彩蝶已隐隐明白了什么,小心翼翼问道:“公公是说有人要害贵妃娘娘,故而动了凝碧宫的格局?”

      陈越一脸莫测:“事出反常必有妖,容咱家先向贵妃娘娘秉明,替你开脱一二。”他顿了顿,语重心长道:“若是娘娘问起什么,你便推脱不知。”毕竟贵妃可不愿意下人看到她的丑态,甚至是被人听到她的无心之语。

      一问三不知,还能保住性命。

      这一刻,彩蝶看向他的眼中浮现出真心实意的感激:“谢公公!此恩,没齿难忘!”

      “彩蝶,”陈越再看她时又恢复方才那种复杂神色:“无位无权之人,只能受人掣肘,被视作刍狗,你可懂我的意思?”这次,他用上了“我”字。

      彩蝶看他良久,眼眶红红,而后郑重一拜。

      “彩蝶……懂了。”

      亥时过半的时候贵妃才堪堪转醒,脑袋有些昏沉,彩蝶跪在殿外无法侍奉,陈越便擅做主张,将熬好的药端到贵妃殿内,敲了敲屏风进去了。

      “姐姐。”

      瞧见是陈越,柳音音的神色好些,她头顶未着一饰,头发披散着,脸色看上去很憔悴,就连唇色也是苍白的,陈越将药碗端到她跟前,正欲喂她喝下。

      “陛下呢?”
      “陛下看望姐姐后就离去了。”

      柳音音将浓得发苦的药汁一饮而尽,微有些不悦道:“彩蝶呢,怎不见她上前服侍?”不知是在不满彩蝶失职,还是在怪韦策未曾留下来待她转醒。

      陈越接过药碗放在桌上,答:“还在外头跪着。”

      “活该!”贵妃恨恨道:“谁知她藏了什么祸心!”竟吩咐厨房传了与药性相克之食,害她恶疾发作,在陛下面前颜面尽失。

      陈越能肯定彩蝶将柳音音的话听个一清二楚,经此一事,不单是贵妃对彩蝶有所猜忌,彩蝶怕是对贵妃也寒了心。

      毕竟啊,这贵人说翻脸就翻脸,一发起疯来哪分的清青红皂白,他们这样无权无势之人可担待不起。

      可此时,陈越还是要替彩蝶开脱一二的。

      “阿姊,”陈越朝贵妃行了一礼,瞧得柳音音莫名其妙的,“弟弟斗胆进言,此事并非彩蝶之过。”

      “你说什么?”柳音音抬了抬下巴。

      “方才在殿外,弟弟已问过彩蝶一二。”陈越顶着贵妃如刀的目光,改了称呼道:“您今日所用食膳与平素别无二致,怎会食性相克?加之近几日您总是无端梦魇,娘娘不觉得奇怪吗?”

      “你是说,有人下/毒/害本宫?”柳音音刚说完就觉得不对,她每日的膳食和药物都有专人负责,试过无毒才端过来的,外头的人不可能有可趁之机。

      陈越抬头看她:“不若请天师来看看凝碧宫的风水?”

      谁知柳音音听罢脸色大变:“不,不,不必劳烦天师……”只一刹那,她在意识到自己失态后猛地去看陈越,却也明白他话里的未尽之意:“你是说有人欲行巫蛊加害本宫?”

      “娘娘,夜半风寒,担心着凉。”陈越并不回答,好似没有注意到柳音音的失态,反而鞠躬抱拳,抬起的食指却指向长乐宫的方向。

      “你倒是敏锐。”柳音音看他一眼已恢复了从容,语气和善了半分:“那你认为,此事该当如何?”

      陈越抬眸:“将计就计。”

      柳音音踱步至外殿将彩蝶虚扶起来,道:“你且起身,替本宫办件事。”在她耳畔吩咐了几句。
      彩蝶接下命令正欲告辞,柳音音叫住她。

      “下午本宫魇住时,可有提起过什么?”

      彩蝶显然想到方才陈越的提点之词,心下感叹,面上疑惑:“娘娘一直唤着陛下,听闻陛下正陪着皇后,一听到娘娘惊魇,立刻从长乐宫赶过来了!”

      柳音音也听闻前两日皇后病倒了,身体正虚,在心里骂了句真能装,但在听到皇帝丢下皇后来看她时,心下还是很高兴的。

      “本宫……当真没说什么?”柳音音目光锁住彩蝶,企图在她脸上找出一分心虚。

      彩蝶目光坦诚:“没有没有!”

      陈越自内殿端着药碗走出来,看向被免了罪责,被贵妃待之如初的彩蝶,心下嘲讽。

      殊不知这下/毒之人啊,眼在天边,近在眼前,还将一个虚伪恶毒之人和另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耍的团团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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