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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恨无常(三) ...

  •   陈越将思绪放空一会,萧容的音容笑貌在脑海里浮现。

      萧容说:“你若是越王勾践,我便是那商圣范蠡好了,陶朱公辅佐越王兴越灭吴,十年磨一剑,而我呢,辅佐你复天玄,灭乱臣,权当是舍命陪君子了!”

      彼时她问萧容:“史书上贤君名臣何其多,为何偏偏就是勾践与范蠡?”

      萧容想了想,答:“你也知我就会些奇淫巧技,旁门左道不足为提,不去经商属实可惜了些,再者说,范蠡可是财神爷呀,得他老人家庇护,赚个盆满钵满不是问题!”

      陈越心知她的梦想就是将萧氏酒楼开遍天下,然后游遍江山湖海,可她陈越呢,整个心思早被国仇家恨填满,她甚至认为萧容天真极了,竟生出些不切实际的念想。

      如今她已身处权力漩涡里,处处受限,身不由己,回头看才惊觉萧容那会儿哪是什么畅所欲言,分明是话里有话!

      萧容不单单是勉励她,更像在暗示她,复国之日便是她功成身退之时,她会如范蠡一般离开深宫,隐退市井,退出这诡谲的权力中心。

      能被先皇冠上早慧名头的孩子怎么可能真的天真呢?不如说是拥有颗通透的玲珑心。

      陈越有那么一瞬间就释然了,心里紧跟着涌起细细密密的心疼与愧疚,以及后悔,虽没有方才那般颓丧,却更难受了。

      萧容了解她,也理解她,她已猜到她听闻萧家噩耗会是怎样的反应,于是告诉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明明萧容自己才是权力斗争的牺牲品,亲人惨落敌手,自己也身处险境,颠沛流离,却还这样安慰她。

      可她亦无法反过来安慰她!

      她心知自己不能再这般颓丧下去,她必须站起来继续负重前行,直到为身旁的人撑起一片足以遮蔽风雨的阴翳。

      “你可别食言……”她握了握拳,在心里说。

      当初萧容许下陪她出生入死的誓言,如今她更希望萧容能平安归来,陪她走到云开雾散,萧容啊,可别死在她前头。

      她想,届时若她有命活到收复河山之时,她便放萧容自由,封她个闲散公主当当,再助她成就梦想。

      “我已将你给我的线索透露给李原木,相信不久后梁广与云霓就会有动静。”她站起身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凉茶入肚,令她一个激灵,人也清醒许多。

      封旭看他一眼,见他没事人般饮着茶,知道她是走出来了,不吝夸奖道:“不愧是公主殿下,这招引蛇出洞,妙哉!”

      封旭在东邦已有些时日,手底下的势力盘根错节,严密监视各府邸的一举一动,对镇国公与天师府不说有一半了解,也能探出一二分动向来。

      陈越核对陈记绸缎庄的账目往来时,查到陈家与这两处府邸有生意来往,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向陈记绸缎庄订上一批布匹,陈越却明白,陈家往梁府和天师府运送的必定不是什么绸缎。

      试问是什么绸缎如此贵重,价值上千上万两?便是周边小国进贡的贡品、黑市上被炒得价格极高的稀世珍宝都不值这个价,且不说陈家没有这样珍贵的货源,便是有,又是谁给他的胆敢哄抬价格?如此高价梁家和天师也肯买来?

      再者,梁府和天师府哪里来的如此多的现钱付款?说句不好听的,便是贪污得来的银子要找个名头销去,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几千几万两的进账与出账。

      因此,只有找到当年经手此事的伙计,才能问出他们运送的究竟是什么物品,又是如何结的账,毕竟大笔大笔的银子若用箱子去抬,那阵仗很难不引起旁人的注意,即便为了掩人耳目兑换成银票,也需要将现钱抬去钱庄,或由钱庄上门来取。

      可顺着账目再深入往下查时,当年绸缎庄里往梁府和天师府运送绸缎的伙计不是死于陈府灭门案的,便是因犯错被辞退,远走他乡,侥幸躲过一劫却不知所踪,线索就这么断了。

      陈越思衬一会,想到了广贴告示向城里老百姓征集线索的法子,然后通知封旭,让他的人也想办法向刑狱监提供些线索,将祸水引到梁广和云霓身上去。

      一来,广集线索之下,说不定真能找到突破口;二来,即便无所收获,也能将梁广和云霓参与此事的消息传开,让他们自乱阵脚。

      一旦对方先乱起来,必定会急着撇清自己与陈家的关系,检查是否有所纰漏,斩草除根,封旭便能顺势而为,找到突破口,一旦有动静,秘密监视的人就会来报。

      即便对方不上钩,消息却已经传开,不论是传到皇帝处,还是贵妃处,都能被大作文章,于皇后和天师百害而无一利。

      总之,敌在暗,陈越在明,这一招既能引蛇出洞,又能逆转眼下明暗局势,虚虚实实,化守为攻。

      苍天也并未辜负陈越的一番苦心,还真被他查到了几条新线索。

      第一条线索是在陈记绸缎庄对门摆摊的卖糕点的老爷子提供的,老爷子摆摊几十年了,对绸缎庄的动向较为清楚。

      据他所讲,平素有人上门订货时,双方都会约定个取货时间,到日子了再上门来取,偶尔有订货量较大的大户人家,绸缎庄则会亲自雇佣车马,将绸缎和成衣配送上府,但也只是偶尔才能有这样的大单子,毕竟陈家主海运生意,绸缎生意在东邦并不出名。

      这便奇了怪了,绸缎庄账簿上的大笔账目很多,可不是“偶尔”,既然银子不是花在数量上,那便是绸缎本身精贵了,陈越思衬道:“那你可知陈家的绸缎定价如何?”

      得到的答案却是,绸缎庄出售的大多是平价布料,偶有昂贵的,价格也并不离谱。

      第二条线索是在国公府那一带打锣梆的更夫提供的,也是陈越悄悄上门去问的,想来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必不敢明目张胆抬着银子四处晃,便将他们白天有生意往来的选项排除,去问夜里巡逻的更夫。

      那更夫说他管着国公府里外三条街,白天睡觉,夜里巡逻,有次他念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巡逻到国公府后门时,被凶神恶煞的门卫赶走,让他离得远远的。

      那时他怕极了,匆匆往敞开的侧门一瞥,却见八个背着刀的黑衣蒙面人,每二人一组抬着一口箱子从府中出来,共四口,看上去很沉,有四五千两。

      “我认得那些人,”那更夫道:“看他们背后的刀,那是‘有家银号’的保镖。”

      陈越连忙询问更夫具体日期,追问在这之后是否有类似的事情发生,那更夫对那天的事印象深刻,想了一会就说出具体时日,还告诉陈越国公府每两个月就会有人从府中担箱子出来。

      陈越听罢玩味地笑了下,更夫所说的日子与陈家账簿上双方有款项往来的日期对上了。

      若他所记不差,有家银号与通宝银庄都是宣威二年初,韦策差户部尚书设立的现银和票子的汇兑场所,全东邦仅此两家。

      镇国公好生大胆,竟敢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陈越心思百转,揣度着皇帝知道此事并默许镇国公如此行事的可能性。

      最后一条线索看起来比较奇怪,是个愤愤不平的老妇人告发的,说陈家打着郊外道观清心阁的名头,行卖假药之实,害死了她的幺儿。

      彼时老妇人的幺儿得了重病,四处求医无门,求神拜佛无果,走投无路之下,邻居卖豆腐的寡妇告诉她,郊外有处道观特别灵验。

      她那从小害了偏头疼的女儿便是在这座道观内治好的,道长说她女儿犯了邪祟,便画了道符箓让她贴身戴着,等她的病治好了,还收她为女弟子,就在郊外的道观里修炼。

      寡妇的女儿老妇人是见过的,一犯起病来疼得嗷嗷叫,那叫声又刺耳又有穿透性,隔着墙都能听到,可见得是极其痛苦的,如今竟被一位道长治好了!

      老妇人连忙问那寡妇有什么门路能拜求到这位道长,寡妇神神秘秘的,让她抱着幺儿,带点银钱去找陈家管事问问看。

      陈家管事收了银子后便将她带到道观,那道长替她幺儿又是作法又是驱邪的,可就是不见得好,她又求上门去,这次那道长赠了她一瓶仙丹,可她喂完幺儿服下后,他当晚便去了!

      说至伤心处,老妇人热泪盈眶。

      陈越应承那老妇人要替她讨回公道,问起那卖豆腐的女人的去向,却道那人早就改嫁了,跟着个商人离开了东邦。

      “清心阁。”陈越默念那道观的名字,隐约记得此处香火极旺,而这道观的名字也有些耳熟,索性将线索呈给封旭,让他去查。

      封旭看到那三个字时也觉得耳熟,脸色一变道:“你还记得天师府邸里的道观吗,就叫清心斋。”

      陈越正欲说话,这时候有个小伙计打扮的人进了里屋,提着三服药递给陈越,附在封旭耳边说了句什么。

      封旭道:“先前你让余同救下的那名小太监已经醒了,你要随我同去吗?”

      “不必了。”陈越摇摇头,告诉封旭他等会儿还要到贵妃那当值,抬脚正欲离去。

      封旭道:“你等等,萧容还让我将这枚锦囊转交给你。”

      陈越将药放下,接过封旭递过来的锦囊,动作有些急迫,那锦囊有半个巴掌大小,蓝色缎帛上绣着金祥云和白牡丹,鼓鼓的,带着点花果香气。

      他小心翼翼将缠在袋口的金绳解开,拿出被卷的小小的纸条,里面填充着几种他认不得的香料露了出来,更香了。

      他知道这是萧容的贴身锦囊,临行匆匆,只能以此物相赠,他将纸条摊开扫了眼,蹙了下眉,内心的疑云更深了。

      封旭好奇道:“写了啥?”

      陈越犹豫一瞬,道:“萧容让我……小心天师。”

      说罢他将锦囊重新绑好,郑重地揣在怀里,快步离去。

  •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好呀,感谢大家的支持!
    下章萧容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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