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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恨无常(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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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邦是在韦策遇刺后才思量出不对劲来,在此之前工部忙着筹备皇帝祭天大典上的礼炮,萧家父子和林酬勤三人早出晚归,萧邦自是没有时间进出书房。
杀手伏诛后韦策命内侍府开展大清洗,查抄了不少前朝遗臣的府邸,萧邦恐皇帝借题发挥的同时,想起萧容语重心长提醒他的话。
要他行事小心,提防左右朝臣,不要落下把柄,遭人暗算。
他连忙让府中下人集中精神,不放过一点风吹草动,自己进了书房,还真发现了不对。
原本夹在某本古籍里某页纸上的一根头发丝不见了,而那张纸是小女儿写与他的“震天雷”的秘方。
萧邦的脸色白了白,认命般地闭上眼,良久之后他睁开眼,将书架上方的挂画取下来,伸出食指依次往墙壁各处轻轻一按,而后退开一步,面沉如水。
轰隆一声,木制书架快速往旁侧翻转,露出一个深幽的洞口,萧邦捏着烛台往里走,右手往右侧的机关手柄处一拉,书架再次翻转,恢复原样。
他心知萧府可能危在旦夕,必须尽快将与各方的往来信件销毁。
……
禁军围住萧府的两个时辰前,林酬勤府上。
书房的门紧闭着,林酬勤将宫中送来的密旨悬在烛盏上,看着宣纸的最后一角慢慢化作灰烬。
——叩叩叩
“进来。”
“叔父!”林永一袭白袍,面容清秀,朝林酬勤行了一礼。
林酬勤抬头看他:“事情都办妥了?”
林永得意地邀功道:“早就办妥了,侄子趁着萧家父子去工部忙活的间隙,偷偷将东西埋在了萧邦书房外的槐树下。”
萧家那帮仆人傻瓜似的,只当他是上树捣鸟蛋摔了个狗啃泥,哪里会想到他借此机会将叔父交代的东西埋在土里。
他谄媚道:“多亏叔父与萧家交好,侄子才得以在萧家来去自如!”不但办成了叔父交代的事情,还从书房找到张秘方。
他将方子记在脑中回府写下,却被林酬勤告知那可能是韦策一直在找的震天雷的方子,也算是收获了意外之喜。
他为林酬勤倒了杯茶,道:“那震天雷的方子可是真的?”彼时他爬窗进萧邦的书房,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翻找一二,还真有收获,门外说话声与脚步声渐近,他赶紧将书架上的书复原,跳窗逃了出去。
林酬勤道:“我已找高人验看过,是震天雷的配方无疑,只不过……却是一张未完成的残方。”
林永接过林酬勤的杯盏为他续杯,颇为失望道:“残方吗?”看来不能到今上跟前邀功讨赏了,随即疑惑道:“这位高人是何许人也?”
柳酬勤看他一眼却不回答,道:“高人自是高人。”在方子上涂涂改改,就将真正的配方写了出来,现如今已呈到韦策案上。
今上看过后龙颜大悦,重重有赏,那能不叫高人吗?
林酬勤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盘算着洪公公和刑部的人该是到了,便对林永道:“放心,好处少不了你的!”他好笑地看着笑逐颜开的林永,道:“走吧,萧府的好戏就要开场了。”
傍晚,整座萧府被内侍府刑狱监和刑部的人围得水泄不通,萧邦翻身下马,就看见这么个场景,面无表情的禁卫和捕快整齐列队,举着火把立在他家门口,静悄悄的好似杀神。
萧邦刚从工部回来,去了趟集市,满头大汗的,怀中抱着的纸包里,五串颜色鲜艳的糖葫芦往袋口露出几颗。
见到这么个阵仗,他的脸色迅速沉下来,目光从洪福儿、李原木、林酬勤和林永脸上掠过,最后定格在林酬勤脸上。
“搞什么呢这是,这么大阵仗?”萧邦干巴巴笑了两下,走上前去,像是一头雾水。
“萧大人心里不清楚吗?”林永阴阳怪气、狐假虎威道。
“呦,萧大人还有闲情逸致买糖葫芦呢?给妻儿老小准备的吧?”洪福儿瞥了眼他怀中的纸包,伸出手捏起一根竹签,就着咬了一口。
“还挺甜。”
萧邦皱了下眉,眼神紧紧盯着洪福儿,耐着性子问道:“洪公公难道不解释一二?”
洪福儿歪过头看他,半握的手忽然一松,啪的一声,糖葫芦掉在地上。
他抬脚碾了碾。
“哎呀,碎了。”
萧邦深吸口气,克制住胸腔里的澎湃怒气:“光天化日围我萧府,你们到底作甚?”
“作甚?”洪福儿发出尖锐怪笑。
“萧家密谋造反,证据确凿,”他将手抬起,重重放下道:“来人,给咱家破开萧府大门!”
训练有素的禁卫抬起木杵开始砸门,萧邦想上前阻止,两柄锋利钢刀架在他脖子上。
府内萧邦的夫人林淑听到声响,赶过来开门去瞧,被涌进来的禁卫粗鲁地推倒在地上,有鲜血顺着林淑的瘫坐的地方流出。
“夫人——”萧邦急切地喊了一声想上前察看,奈何禁军力气太大,他被叉着抵在墙上,闷哼了一声。
伺候林淑的贴身嬷嬷脸色一白,哆哆嗦嗦上前查看,却见林淑捂着腹部,疼痛难忍地咬着发白的唇,冷汗从她额角滚落。
“夫人刚怀上身孕,你们怎敢!”嬷嬷眼含热泪,上气不接下气道,萧大人上朝后夫人突感不适,传来郎中后诊出喜脉来,这喜讯还未告知萧老爷,谁知转眼就……造孽啊!
林酬勤站在洪福儿身后默不作声,眼底流露出一丝不忍。
萧邦瞪着眼愣了半刻,转头去瞪林酬勤,他目眦欲裂,声嘶力竭道:“是你,林酬勤,是你陷害我!”他胸口剧烈起伏,胡子一翘一翘,看着倒地不起、痛苦不堪的妻子,不顾抵在颈上的利刃将全副铠甲的禁卫推开,小跑至林淑跟前扶住她。
鲜血顺着萧邦的脖颈流下,染红了他半边衣裳,可他不管不顾,注意力全在虚弱的林淑身上。
“疼——”林淑已有些意识不清。
“夫人,别怕,有我,别怕……”他不断在她耳边重复着,却见林淑手一滑,晕了过去。
巨大的痛楚似一双大手攥住他的心脏,萧邦却蓦然冷静下来,他将林淑轻轻放下,抱住洪福儿的衣摆道:“我萧邦一人做事一人担,救救她,你们救救她!”
地上的血更多了,后方的禁卫微微动容,有人于心不忍地闭上眼,便是李原木与林永也微微侧过头,不去看林淑的惨状。
洪福儿将脚抽开,冷眼看着萧邦道:“这么说,你是承认自己有二心了?”端的是一副冷硬心肠,仿佛只要萧邦否认一句,林淑就没救了似的。
“我……”正当萧邦想要说什么,有禁卫小跑着从府中出来,手里捏着一封黄皮书信。
“禀告大人,末将在萧家书房外的大树下搜到密信一封!”
萧邦能说什么呢,双手手从洪福儿的衣摆无力地滑落,他瘫坐在地上,也彻底明白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这帮贼人设下圈套等着他钻下,然后污蔑他。
又有禁卫上前道:“禀大人,已清点完毕,府中男丁二十八人,女眷十八人,共计四十又六。”
洪福儿轻嗤一声,朝人堆里看了几眼,阴恻恻凑到萧邦跟前道:“你的儿女们呢?怎不在此处?”
萧邦心里松口气,面上一声不吭,林酬勤附在洪福儿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洪福儿点点头,唤来刑部尚书,小声吩咐道:“留几个人在萧府守着,另差几个人去工部与醉云楼拿人,切不可声张!”
刑部尚书脸色变了变,虽不满内侍府阉党颐指气使的嘴脸,奈何洪福儿是今上跟前的大红人,他忍了忍,道了句遵命。
而后命令禁卫上前架起萧邦,给府中一干人等戴上镣铐后,内侍府的人早已翻身上马准备撤离,一脸不耐地催促他们快点。
有禁卫欲将林淑拖行,拉出一条长长的血印,林酬勤瞥了眼发疯似的萧邦,到底是念着一份同乡情谊,叹口气道:“去找个郎中与萧夫人瞧瞧吧。”
萧邦安静下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行至刑狱监,禁卫在前头开路,中间洪福儿与林酬勤坐在高头大马上并排着,李原木与林永落后他们一辆马车的距离,有说有笑,后方是被铁链拴着的满府仆役女婢。
队伍拖了足足有半条街那么长,引得路人侧目,唏嘘一片。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人群离去后,一辆破旧的黑篷小马车停在距萧府一条街外的暗巷旁,两名壮汉将两卷草席扛进去,封旭戴上面纱一跃而上,策马朝城外驶去。
守城门的军士十分警惕:“你是何人?车里坐着的是谁?”
“我是林大人府上的家丁,”封旭道:“车上二人害了病,得尽快出城处理了。”他下马,将身份凭证递了过去。
“可是林酬勤林大人?”
“正是。”
军士接过凭证打开,瞥了两眼就合上,递还他,绕着马车转了一圈,道:“得了什么病?你怎么这打扮?”戴着面纱捂着嘴的,像个贼人。
正要伸手去掀那幕布,被封旭抬手挡了一下,“大人小心,这二人得了疫病,是会传染的!”
排在他后方等候出城的人群一阵骚动,退开了一丈远。
军士脸色大变,收回手催促道:“那还不快走!”
“好嘞,这便走!”上马前,封旭赔笑着将一个钱袋塞进军士手里,那人脸色稍霁。
已是戌时,刑狱监的小太监匆匆赶到城门口,问守城的军士有没有什么可疑之人出城时,之前当值的军士早就休沐回家,费了点功夫才将人叫回来,细细询问。
可疑的人没有,唯一让他印象深刻的却是林酬勤林大人府上,有家丁架着马车出城去了,说是要埋两个得了疫病的人。
太监忙问那驾车的家丁长什么模样,回答却是有七尺高,戴着面纱,没看清容貌。
太监脸色黑如锅底,好似要将紧闭的城门盯出一个洞来,想必那马车已经走远……他狠狠瞪那军士一眼,匆匆回刑狱监复命去了。
夜色沉沉,冷风呼啸,像极了老天爷不屑一顾的嘲讽。
作者有话要说: 刀片已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