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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宫闱怨(二) ...

  •   陈越离去后,李原木立侍在侧,犹疑道:“干爹觉得陈越所言……陈家得今上偏爱可谓前途无量,又有什么理由犯上作乱呢?”

      “你呀,不懂!”洪福儿好笑地瞥他一眼,倒是觉得陈越的话属实。

      渔业厚利,外人只知皇帝喜食海鲜却不知这只是个幌子,陈家能得皇帝青睐在东邦日渐势大的最大原因正是国库空虚,户部收到手的税赋已不足以支持皇帝建造宫殿庙宇所需经费,便只能从那些个富得流油的大商户下手,皇帝给予陈家的特权可不是白给的,这都要靠白花花的银子累积而来的。

      另一方面,眼看陈家势大宫中自然有人想要拉拢,贵妃所出的大皇子与皇后所出的二皇子已近弱冠,马上就要被皇帝赐予封号、府邸与封地并独立出去,届时养一帮子人想必花钱如流水,因此谁能获得陈家的支持谁就在银钱上更胜一筹。

      “这陈家被逼急了总归是要站队的!”洪福儿淡淡道。

      李原木仍旧不解,道:“可也不至于私运铁器密谋造反,这可是诛九族的连坐大罪!”

      却见洪福儿面如寒霜,冷笑道:“哪里是什么密谋造反,陈越不懂宫闱之事你小子难道还不懂?依咱家看那陈老爷子想必早就站好队了,至于私运兵器……试问哪个皇子不养点私兵以防万一?单靠咱陛下派的两百府兵怎够……到了封地随随便便一帮流寇就能将他们剿灭!”

      李原木恍然大悟,心想新帝继位后可谓草木皆兵,想方设法杜绝任何人谋反的可能性,将兵权紧握在手,新朝初建时礼部制定的规程屡屡被皇帝驳回,皇子出宫后的府兵规制也从前朝的一千府兵削减为五百府兵,可皇帝仍嫌过多,硬生生砍了五分又三,仅允许每位皇子携两百府兵前往封地,公主更不用说了,仅一百府兵。

      “这事儿若真牵连了两位皇子,可不好办啊!”洪福儿喝口茶叹息道,陈家家大势大周旋在皇帝和皇嗣之间尚且要夹着尾巴做人,他洪福儿不也是这样,身在宫闱小心慎微,谁也得罪不得。

      “那干爹觉得,陈家会站在……”

      洪福儿剐他一眼,恨铁不成钢数落道:“当务之急不是陈家站在哪边,而是那批兵器从何而来,要运往何处去,查明是谁私自制铁,陈家站在哪一边不久迎刃而解了?”

      “兵部?”李原木谄媚一笑,试探道:“私自制铁可是重罪,他们怎敢!”

      “别忘了兵部一举一动都在咱内侍府眼皮底下!”洪福儿一顿,冷肃道:“你也别故作试探,这事儿唯有禀告皇帝由他定夺,事情未盖棺定论之前一切皆是变数!”

      李原木点头应下,执起烛剪剪去一截燃尽的烛芯,幽曳烛火映在他脸上忽明忽灭,良久他开口道:“这个陈越……儿子昨日差人查了,早在三天前他就辞去陈家的活计住在他娘那,平素也算孝顺,基本上每月都会拿工钱到菜市买只乌鸡炖给他娘补身子……另外,他与乐宁公主似乎有过矛盾。”

      洪福儿饶有兴致抬眸看他。

      “两月前他前往醉云楼为主人提鱼汤,不慎与策马飞奔、女扮男装的乐宁公主相撞,乐宁公主抽他一鞭后被醉云楼的肖厨子拦下,肖厨子为他打抱不平,许多路人都瞧见了。”

      “又是那厨子?”洪福儿挑了下眉,语调诡谲。

      “儿子看这小子邪乎得很!”李原木道:“司天鉴的国师大人前阵子刚算出有颗灾星欲降临东邦,邪异之势不容小觑,不过半月陈家那刚及笄的小姐就投井去了,据说还是要入宫的,被人发现捞出来时身体都泡肿了……今天之事更甚,还牵连到皇嗣身上!”

      李原木一顿,压低声音道:“更巧合的是,那位投井的小姐也叫陈悦,儿子想这灾星说的莫不是他?可真狠,拿主子命格来挡自己灾祸……”口中说着,心底骂了句吃里扒外的东西,还妄图入宫求富贵。

      “再查,好生查一查这个小越子的底细,还有那萧家、陈家和乐宁公主……”洪福儿目光落在门外的梧桐上,眼神沉诡。

      “那这小越子的去处……咱府上人丁充足,可不缺什么杂役!”李原木道,总觉得陈越诡异至极,也不愿他入府,见洪福儿揉揉脖子,赶忙上前替他捶背。

      “他不是要入宫吗,那便让他去!昨儿贵妃娘娘不是差人来说殿内缺个掌灯太监么,他与乐宁不和断不能将他送到皇后那,送他到贵妃那岂不正好!”

      “啊?这……”李原木一愣,随即明白了洪福儿的用意。

      将陈越直接送到贵妃跟前看似是洪福儿论功行赏帮他一步登天,可明眼人都知道贵妃娘娘性子泼辣,上一任掌灯太监正是因为午夜打盹将灯笼打翻惊醒了贵妃,被活活杖毙。还有诸如打扫的杂役扫差了几片叶子,梳头的宫女扯疼了贵妃的头发,总之十人竖着进贵妃寝宫得有五个是被横着抬出来的,洪福儿不愿留他却可以将他往火坑里推,借他人之手除掉他。

      但听洪福儿慢慢道:“咱家许诺留他一命就不会杀他,可放任这等朝三暮四之人留在府上只怕哪天殃及旁人,况且……司天鉴不是给贵妃娘娘算过一卦,命硬,克邪祟,想来也能整治整治他!”

      这阵子的梅雨又开始下了,整个东邦湿漉漉的一片,雨水顺着内侍府的屋檐滴答滴答,陈越站在屋檐底下远望迷蒙雨幕。

      他算了下日子已在内侍府待了六日,还有三日秀女们就要进宫参加选拔,这几天李原木差人教导他宫中规矩和礼仪,比如见到贵人要往旁侧避让,还要俯身行礼问安,还拿各殿的贵人画像与他辨认,叮嘱他千万别认错人,这可是掉脑袋的事。

      陈越也借机了解到本朝的官制,倒与前朝大为不同,本朝中央设“吏、户、礼、兵、邢、工”六部,每部设尚书一人,正二品,侍郎二人,正三品,员外郎及秉笔若干,品阶皆在正四品及以下。

      与前朝不同的是韦策在六部之上还设官署监、司储监、司礼监、兵械监、刑狱监和器物监,六监归内侍府掌管,每监官员皆从宫人中选取,官职依照六部对应而设,但品阶比六部低上半级,比如尚书为正二品,对应的一监总管为从二品,但直接受皇帝掌控,监管六部一切事务,有便宜行事之权。

      此外,不设宰相,设内侍府总管一人,从一品;司天鉴天师一人,正一品,不涉朝事,仅观天象,但地位超然;地方每道设封王一位,爵位等同正一品官员,总督一人,正二品,掌管两省事务;每省设刺史一人,正四品,属官有长史、曹尉、太守和县令等。

      韦策为强化皇权,避免不臣之人步他老路,设置极多机构,因此冗官现象严重,户部俸禄入不敷出。此举看似无懈可击,但长此以往国库必空,一旦百越举兵压境或西北流寇东山再起,恐怕拿不出多少粮饷支持前线战役。

      屋舍管事一听他要调到宫中当差便前来巴结,旁敲侧击听说他被调到贵妃宫里脸色大变,犹豫再三忍不住将他拉到一旁告诫道:“贵妃娘娘为人泼辣且严格,你需小心行事,千万别做错事!”

      陈越感激涕零,谦卑地应下,洪福儿与李原木果然不怀好意,泼辣与严格往重了说便是毒辣与斤斤计较,稍微犯点错或者惹贵妃不高兴了就得受罚,这二人果然想借贵妃之手除掉他。

      内侍府和宫里几乎每一处都有封旭和济慈的暗桩,但他易了容无人知晓其身份,那些暗桩只当他是旁人加派来的密探,不知他是前朝皇室。

      进宫前封旭云淡风轻对他说那“刀儿匠”是自己人,让他亮出身份凭信即可避免身体检查,至于女子月事问题更不必担心,在媚寒之毒未解前她的月事会延缓几年,暂时不会引人怀疑。每间宫殿也有专门的茅房,贵人和下人分开来,隐蔽的很,不用担心被人发觉性别。

      宫殿再大也容不下诸多宫女太监,是以内侍府将一天分为三个班次,每个班次需值四个时辰的班,宫女太监照常轮流,除贴身伺候皇帝妃嫔的太监宫女外,普通宫人平素都住在宫外或待在内侍府,轮到哪天哪个班次当值才进宫。

      是夜,一袭白衣的陈越站在院外石桌旁,抬头望天边沉沉乌云,内心生出诸多感慨。

      陈悦失踪的第二天陈老爷差人满城寻找,无果,欲报官却不敢真报,试想陈悦即将入宫,若是这个节骨眼被发现人失踪了,陈家有的是大麻烦,不但内侍府不会放过他们,便是皇帝……

      封旭那家伙不知从何处找了具尸首打扮成陈二小姐的模样投入陈府井中,这么多天想必陈府的人已经察觉……从此这世上再无陈悦,而明日酉时他便要以陈越的身份正式入宫——一个卖主求荣的小伙计。

      又想起某日封旭亲自去往真正的陈越家中,以治好他娘亲的眼疾为回报说服陈越隐姓埋名、背井离乡几年,而他娘由封旭他们照料。说是背井离乡,实际上是跟随商队到边陲做些生意,挣些银钱回来孝敬他娘,陈越瞧着几人还算靠谱,心动不已,加上孝心使然就答应了

      封旭是百越人,以前在工部待过又精通易容之术,所谓易容,即做出人脸面具贴上,将一人乔装成另一人,封旭就着陈越的脸涂上厚油,再往上覆上石膏,待冷凝后便将石膏敲开,用塑泥修正外观,再为其打磨上色,黏上眉毛等。

      工序之复杂,封旭费了十天才完成,邵悦戴上人脸面具后果真变成陈越本人,除身段上略微有差别外,脸部几近完美地复制过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官制参考唐宋元明和三省六部制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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