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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宫闱怨(一) ...

  •   陈越是李原木亲自领下去梳洗的,等人更衣的空档李原木站在门外,心下不虞,干爹所言“容后再议”分明是不愿他接触陈家秘辛想支开他,还口口声声保证留陈越一命,他心知干爹不屑骗人,一言既出那便是真的了,可……到底是何秘密如此重要?

      若是换成李原木或他那帮下属来处理,八成是将人拉到刑狱监严刑拷打,逼他吐出真言后杀人灭口。

      李原木生得白净,眉眼细长,高鼻薄唇,模样三分刻薄,冷笑时怪渗人的,但见一白裳短衬搭灰袍的小个子从里屋出来,面容素净,五官秀气,他将门阖上屁颠屁颠上前,环视四下无人,从袖口里掏出个荷包塞给李原木,含笑着谄媚道:“小小心意,还望大人笑纳!”

      李原木迟迟不接,目光在他脸上逡巡,半晌他微抬下巴伸出两指接过,掂了掂分量道:“尚可。”他平素就喜旁人唤他“大人”而非“公公”,这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朝中大臣那般体面,这陈越还算有点眼色,李原木待他的态度也好上几分。

      “咱家今后要唤你什么呢?”穿过内侍府错落有致的屋宇,李原木走在前头带路,摸摸光洁的下巴道:“先搁着吧,若你有能耐从刀儿匠手底下撑过来,那便……”

      话刚落,身后有道声音弱弱道:“大人,小的来内侍府前已经……嗯……大人今后可以唤我小越子!”

      李原木停下脚步,转身凑近矮他半截的小个子,盯着他的眼睛良久后哼声大笑道:“你可真绝!不但对自己下得去手,连名儿都想好了!”这般毅然决然倒是他没想到的,李原木竟隐隐佩服起来。

      富贵险中求,李原木见过不少入宫前就自行去了烦恼根的太监,但大多数人是穷愁潦倒被逼上绝路,实属无奈之举,像陈越这般放着好好的陈家伙计不当一心想入宫的那是少之又少。

      “不过嘛总归得找个刀儿匠瞧瞧的。”李原木道,在一间偏僻矮屋前停下,屋子黑沉沉的坐落在内侍府深处,周遭树影幢幢,吓人得很。

      “等会儿你出来后咱家就带你去登记户籍,再差人瞧瞧府上或宫里有没有空缺。”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陈越从阴暗湿冷混着腥臭味的黑屋中出来时,李原木正倚在树边等他,只当是刀儿匠检查无误,半点没起疑心。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路上遇见不少太监对李原木点头哈腰,态度毕恭毕敬。

      “大人在府上很受人尊崇。”陈越的钦佩溢于言表,前头的李原木挺了挺腰杆,愉悦地勾勾唇。

      两人沉默着走上一段路,四下寂静,李原木突然道:“陈家到底有何秘密?”

      陈越愣了一瞬,支支吾吾道:“小的会向洪老爷禀告。”

      “就不能先跟咱家禀明?”李原木的声音冷下来。

      “这……小的斗胆,陈家的秘密冒天下之大不韪,洪老爷想必也是出于一片爱护之心才不愿您身处险境!”

      这话答得漂亮,既避免机密泄露,还抹平了李原木心头的疙瘩,他听罢心底的恼意熄灭许多,但好奇心越甚,瞅着陈越惨白如纸的小脸冷声道:“咱家便当你说的是真的,就当是干爹不愿咱家以身涉险!”至于陈家的机密,凭他李原木在内侍府的能耐他迟早会知道!

      最终李原木并未急着给陈越安排差事,反倒将他领至一处太监住所前,命那里的管事安排屋子与陈越暂行住下,还对陈越道,明早辰时准时到会客厅见洪老爷,他的差事也由洪福儿亲自安排。

      屋舍管事能升为屋舍管事便是他眼力劲强,会看眼色,这小太监瞧着年岁不大却是由李原木亲自带来,李原木是谁?洪老爷唯一的干儿子!平素是不会插手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的,能被李原木亲自带着,地位肯定不一般。

      他方才竖耳留心听了一会,这位明早竟是要去拜见洪老爷的,便是他这屋舍管事一年到头也见不到洪老爷两次,此人若得洪老爷青睐以后必定是大富大贵的,心下觉得非同小可,面上愈发恭敬小心,对陈越嘘寒问暖,还贴心地为他安排了个僻静的单人住所。

      在陈越递过荷包的刹那管事受宠若惊地接过,暗想此子即便得了贵人垂青仍旧谦逊有礼,对等级尊卑没有半点僭越,懂规矩得很,往后定非池中之物。

      因屋舍管事的贴心安排陈越倒是一夜好眠,无人打扰也睡得安稳。

      次日辰时,内侍府会客厅。

      陈越早半个时辰就候在会客厅外,不想李原木来得比他还早,两人对视一眼,陈越谦卑地行了个礼站在李原木侧后方。

      洪老爷下早朝回内侍府时辰时的锣梆刚巧敲响,一身褐灰蟒袍的洪福儿刚进屋李原木就眼疾手快为他更衣,帮他脱去官服换上常服,又勤快地端起早就煮沸的水斟茶,陈越跨过高高的门槛低着头立在旁侧,微微抬眼旁观李原木献殷勤。

      屋内摆设简洁,一张桌,一副茶几,旁侧四张椅两两相对,靠桌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和光同尘”的墨宝,地上铺着灰毯。

      洪福儿坐在椅上端起茶杯小抿一口,瞥了李原木一眼倒没有支开他,反倒让他坐下。

      “你上前来。”洪福儿放下茶盏对候在一旁的陈越道,声音辨不出喜怒。

      “小的久仰洪老爷大名,今日有幸……”陈越弯腰作揖,谄媚一笑,不想话未说完就被洪福儿打断。

      “你当知道咱家不是来听客套话的,说罢,陈家有何秘密值得你撞破头皮冒死都要入宫?”

      陈越一愣,作揖的手僵在那里隐隐颤抖,他抬袖擦了擦脑门冷汗,忙不迭匍匐下去,哆哆嗦嗦道:“我感觉陈家……陈家要谋反!”

      “你说什么?”李原木一拍椅扶手站起身,比洪福儿还激动,末了才意识到自己失礼,惭愧地朝洪福儿告罪一声。

      洪福儿摆摆手示意他坐下,道:“兹事体大,你可有证据?”也终于想明白陈越为何执意要入宫了,若陈家坐实谋反罪是要被诛九族的,只有将功折罪揭发谋反才有可能幸免于难。

      陈越被李原木吓一跳,慌乱道:“证据……有,有的,是小的亲眼所见,实不相瞒,小的是陈府负责送饭的伙计,平素哪间院里的夫人小姐馋了便会差小人到东邦那些个出名的酒楼里提饭送菜,偶尔管家也会派小的订上几桌佳肴送到港口犒劳出海的弟兄们。”

      他咽了咽口水继续道:“怪就怪在陈家的船只以往都是白天出海,可那日管家差小的送饭和稍口信的时辰却是傍晚,小的踏上船时船上的货物被黑网掩得严严实实,却看得出里头的东西相当沉,不但吃水深,甚至将底板压弯。”

      “将底板压弯?”李原木皱眉道,对他的话半信半疑。

      他远远瞧过陈家的商船的模样,那船高昂坚固,首尖尾方,长有十多丈,深近三丈,目测可载重两千石,即两万斤,相当于一个地方刺史一年的俸禄或六十亩地的总产量,载这么多东西漂洋过海可见陈家商船的抗沉性能优良,底板绝不可能被轻易压弯。

      “是真的,”陈越信誓旦旦道:“所以小的才觉得里头的东西很沉,便问那主事的水手里头装的是啥,那水手支支吾吾半天说道是海鲜,还说你个伙计莫要多问,可小的不信。”

      李原木又问:“你又怎知他们是要出海而不是刚靠岸?”

      “因为小的上船时听见有人说了句‘检查帆桅,酉时出发’那时小的稍完口信正欲离去,心生好奇也就随口一问,那水手却说船上装的是海鲜,出海打渔却不将海鲜卸下,这不是奇哉怪也嘛。”

      “可这也不能说明陈家要谋反。”洪福儿挑了下眉,道。

      “老爷们,且听小的慢慢道来,按理说船上装满海鲜该是湿漉漉的一股鱼腥味,鱼腥味倒是闻到了,可小的却没瞧见黑网底下有水渗出来,小的正欲离去时有两名水手抬着口箱子从宿棚里走出来,动作利落地掀开一角黑网就将箱子往里塞,小的眼尖地往里瞥了一眼,您猜小的看见了啥?”

      李原木不耐道:“别卖关子,快讲!”

      陈越双手比划道:“是长矛铁戈,还不止一把,乍一看得有上百根!小的当时怕极了,抬眼瞧见那水手正盯着小的看,那眼神像要吃了小的似的,于是小的三两步就下了船,路上却越想越不对劲。”

      洪福儿与李原木对视一眼,面色凝重,但这厢陈越还未讲完。

      “估摸着过了十天小的又接到管事的命令,派小的去醉云楼给出海归来的弟兄订餐,巧了,偏偏又是那条船!”

      李原木握紧椅把:“你怎知你两次上的都是同一条船?”

      陈越快速道:“每条船的侧板都有编号,那些船大同小异很难辨别,小的每次送饭便是靠管家给的一串编号分辨船只,可这次小的上船时船上却空空如也,什么黑网海鲜都没瞧见,船板上也没有货物搬运下船残留的水渍,根本不像满载而归的样子!”

  •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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