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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东邦事(二) ...

  •   宣威四年除夕夜,皇帝开办晚宴,宴请众妃嫔朝臣。

      因韦策生性多疑,夺位后国邦未定,他生怕前朝旧人借机生事,在宴会上下功夫行谋杀哗变之事,于是乎大举肃清宫廷,四年不休。

      这算是韦策夺位以来的首次筵宴,皇亲国戚、文武百官经皇帝层层筛选,方可入宴。

      金殿之中金碧辉煌,沉重柱上龙飞凤舞,屋顶房梁画栋雕梁,宫殿正中一条大红毯自南向北从皇帝的宴桌延伸至殿门外的汉白玉台阶,皇帝宴桌的左侧为皇后宴桌,地平往下三格台阶处,各妃嫔、皇子公主的小桌依照身份地位自上而下摆放,右侧相对而望为朝臣宴桌。

      宴席开始,洪福儿立侍于皇帝右侧,他扬声往外,命人先传热膳,再上美酿,端着盘盏的宫女列队上前摆盘,先为皇帝置膳,其次是皇后,最后为朝臣妃嫔。

      饭汤布好后韦策一挥手,沉声宣布“各位随意”,洪福儿利落地替皇帝与皇后布菜倒酒,妃嫔朝臣见帝后动筷,才撩起衣袖拿起碗筷。

      宣威帝韦策一身龙纹黑袍,体格魁伟,单是盘腿一坐已占据大半张宴桌,他宽额长髯,目如鹰隼,一道从右眼睑延伸至鼻梁的刀疤令他更显威严冷酷,一身冰冷肃杀的气场不容忽视,莫说皇后,便是底下离他略远的臣子妃嫔也惧他三分,不敢窥视于他。

      贤德皇后名讳梁文玉,原为西北道总督梁广之嫡女,乐宁公主韦萱儿便是她所出。

      韦策为镇北王时梁广便投靠他麾下,极尽所能为他招兵买马,打理西北一切民杂,甚至鼓励韦策谋反,为表决心还将女儿嫁他,事成后韦策也未对梁广鸟尽弓藏,封梁广为镇国公,封邑世代相传。

      皇后其人,貌不算美,倒也端庄,略大的骨架显得她身姿高挑骨感,稍稍凌厉的眉势下是一对含笑双眼,她鼻梁挺拔,小麦肤色,额间点朱砂,绛红唇。

      帝后二人举杯对饮,简单聊了几句,底下妃嫔朝臣言笑晏晏,觥筹交错间,皇帝颁布诏令,命内侍府与礼部于宣威五年初春着手选秀事宜。

      萧邦眼皮一跳,心说可算来了,与礼部尚书林酬勤隐晦地对视一眼。

      萧邦妻子林淑是江南的大户小姐,林酬勤与林淑算是同乡同源,私下里两人关系尚可。

      高台上皇后若无其事斟着酒,手不带停顿,显然早有预料,下首靠前的贵妃筷子一顿,猛地抬眸,楚楚可怜望向皇帝,见皇帝恍若未觉,又瞥了眼垂眸的皇后,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贵妃柳音音是江南女子,是韦策为镇北王之后投靠者赠与他的美人,柳音音是农户出身,爹娘在她幼时将她发卖,之后她被有心之人娇养在暗处伺机送人。她生得妩媚娇柔,一对媚眼摄人心魂,不但抓住韦策的心,还为他诞下一龙子,这也是她盛宠不衰的原因。

      韦策话落,皇后已将唇边酒盏置在桌上,抬眼对皇帝笑道:“此举甚好,陛下也是时候该充盈后宫。”

      按理后宫选秀一事本不该由皇帝亲口提,这会显得皇帝沉醉后宫美色,不思进取,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但韦策素来说一不二,为人强势,底下众人也惯会见风使舵,一听帝后均无异议,也附和着赞同。

      就见林酬勤与洪福儿同时起身,俯首接下皇帝旨意。

      宴会后,林酬勤与洪福儿并行在宫道上,对选秀之事却犯了难。若是按照前朝选秀流程那这事便好办许多,可韦策厌恶前朝一切礼制封典,甚至达到忌讳的程度,开平王朝初建时很多旧礼都要破而后立,那时候韦策又血洗朝堂导致多数官位空悬,活儿多,担子重,忙坏不少大臣。

      两人商议着是否由林酬勤率礼部翻阅史书,依据古时礼法另立新的选秀流程,再由洪福儿着手去办,前朝的礼法不适合,那便再往前跨一个朝代,总能另辟蹊径,找到方法。

      是以整个礼部不眠不休商议了三天三夜,烛火都不知被侍人换了几根,终于将选秀的流程拍板。

      选秀共五轮,第一轮为朝廷自上而下派人搜罗适龄的女子,下达聘书,比之前朝少了自下而上推荐秀女的步骤。

      只因韦策民间风评太差,少有女子愿意嫁他,若往上推荐的数目不够,皇帝一发怒,遭殃的还是他们礼部这帮办事的,索性省去一个步骤,也符合皇帝不事前朝礼法的要求。

      当然这种事只可会意不可言传,只能私下想想。

      第一轮耗费人力财力巨大,但过了这轮下头的就好办了,只需按照规程让秀女集中一处,筛去外貌、体态不适合的,剩下的秀女依据身份背景甚至个中利益纠葛赐封号,再由妃嫔从其余人中挑选满意的作为贴身婢女,最后剩下的人便由内侍府安排到各处充当宫女。

      二月初春,南城已可窥见融融暖意,东邦却仍春寒料峭,凭窗眺望,风清云秀。

      东邦陈家是最早收到聘礼的那批人之一,陈老爷与陈夫人也早有所料,陈夫人从桌上将记载陈悦户籍信息的牌子递给下聘的内侍府宫人。

      那宫人在洪福儿手底下办事,捏着浮尘笑靥如花,心说走了这么多遭,这陈家人可比其他大户人家配合多了,回去定要在洪老爷跟前美言几句的。他恭敬地与陈老爷寒暄两句,说些“祝福陈家往后门楣更上一层”的好话。

      陈老爷喜笑颜开,亲手将一枚荷包递给那宫人,那宫人掂了掂分量,含笑离去。

      下聘人走后,陈老爷褪下脸上笑意,剐了陈夫人一眼冷冷道:“我当你如此好心收养悦儿,打的竟是这个主意!”自顾自斟茶自饮。

      陈夫人不以为然看他一眼,理所当然道:“陈悦能入宫是修了八辈子福分,我认下她那刻她便是陈府嫡次女,以陈家在东邦的地位,她进了宫可不用受那些个扫地端茶之苦,何况凭她的样貌家世,是可以直接被抬上去赐封号的,运气好位列嫔妃,最次也能有个才人当当。”

      陈老爷不赞同道:“可你想过没有,依照陛下的性子,万一哪天……那悦儿不是连命都没了!”

      陈夫人撇撇嘴不屑道:“那也是陈悦没本事,她该!再者说了,陈悦的命精贵,我们鸾鸾的命就不精贵?”

      陈老爷猛地将茶水一饮而尽,弱下去的语气里含着哀愁:“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这般偏颇,让我今后在悦儿面前如何自处……”

      “老爷!”陈夫人愤恨道:“可犯不着,她是注定要入宫远离你我的,而鸾鸾她自幼在你膝下承欢,论感情孰深孰厚你心里还不清楚吗?”

      “那鸾鸾你打算?”陈老爷叹口气,算是默认了。

      陈夫人美眸划过一道得逞的笑意:“等过些日子让鸾鸾换个身份去南城避上几日,顺道给她相看合适的人家!”

      晌午刚过,陈府偏院别房,一片静谧。

      陈悦上身穿着件莲青色短衫,下身搭着条水蓝色襦裙,手握长剪站在几处盆景前小心修剪。两个小孩儿坐在不远处石桌前,人手一个魔方安安静静把玩着,奶牛猫卧在树旁草坪上晒太阳。

      陈悦刚来此处居住时便觉院内荒凉,此处杂草丛生,树木稀疏,全无生气可言,便唤来老嬷嬷将杂草修剪一番,又往院内布置几处盆景,搭了个秋千架子。

      至于石桌边上两个小孩儿是宋姨娘的一双儿女,大女儿六岁,小儿子四岁半,半个月前这位姨娘带着两小孩频频来访,与陈悦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小孩儿刚来别院对一切事物都是新奇的,逗逗猫,荡荡秋千,一个下午便过去了。

      陈悦性子沉稳,平时自顾自待在院中少与外人接触,除了主动招惹上来的陈鸾鸾,待人还算友善。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陈悦看得出宋姨娘接近她是别有用心,但接触下来那姨娘也没怀什么坏心思,就单纯与她套近乎,陈悦便随她去了。

      后面几日宋姨娘就推脱着不来了,说是患了咳疾怕过给她,却将一双儿女送到陈悦院中拜托她照料一二。

      小孩儿玩心大,起初追着猫儿满院子跑,拿着网兜套蝴蝶,还缠着陈悦给他们讲故事,陈悦翻着古籍看得正入神,被扰得不胜其烦,干脆从里屋拿来魔方给他们玩儿,她三言两语解释了转魔方的关键步骤,便要他们自己解开。

      两个小孩果然被魔方吸引去了,坐在石桌前一动不动,陈悦看了眼不算规整的盆景,放下书,拿来剪子修剪一二。

      “二小姐,这迎春几时能开?”站在一侧打下手的婢女小声问道。

      陈悦淡淡道:“阳春吧,估摸着再过一月。”

      婢女眼珠子一转,忽然道:“希望小姐有机会能看到这迎春花开!”

      陈悦裁花的手一顿,皱了下眉问:“小梅,你此话何意?”什么叫“有机会”?

      名唤小梅的婢女像是意识到说错话,慌忙跪下身支支吾吾道:“没什么,没什么,奴婢一时嘴快,请小姐责罚!”

      “你且起身。”陈悦“咔嚓”一声将最后一片残叶剪下,偏过头居高临下道。

      小梅低着头像是怕极,身躯微微颤抖,抿着唇不肯开口。

      陈悦吹了吹剪子上的尘土,用它轻轻挑起小梅的下颌道:“我知你是故意这般讲,但不要让我问第二遍,好吗。”

      陈悦的语气极轻柔,小梅却无故惊出一身冷汗,她猛地抬头望向陈二小姐,却望进汪幽深的潭水里。

      那眸底的冷意让小梅意识到,这位陈二小姐其实什么都知道,也根本不似外头传闻的那般软弱、无用。

      她双手抓着裙摆,通红着眼眶情真意切道:“二小姐你快逃吧,老爷他们……他们想把你送进宫中,送到那个暴君的床榻!”

  •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各位,终于写完这章了呜呜~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土豆 10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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