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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东邦事(一) ...

  •   夕阳西下,陈府。

      偏房别院,一个小伙计幽幽转醒,捂着昏沉的脑袋犯着迷糊。

      “哎呀,鱼汤忘了!”他敬业得很,醒来第一句话竟是挂念着未送达陈府的鱼汤。

      “你忘了?”有旁人道:“你去提鱼汤时与一公子哥的马相撞,弄脏了他的马,那公子气急,将你打上一顿,还是醉云楼的膳夫心善制止了他,又让人将你抬了回来。”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他依稀记得自己提着铁盆走在街上,突然眼前一黑不省人事,原来是撞上了达官贵人的马吗?

      “那他……有没有让我赔他银子?”小伙计不确定道,他家徒四壁,家中还有瞎了眼的老娘。

      对方奇怪地看他一眼:“没有没有,反倒赔了你五六两银子呢!”

      “哈?”他一骨碌蹿起来,脑袋碰上矮小的房梁顶,疼得他嗷嗷叫。

      他接过旁人递过来的钱袋掂了掂,裂开嘴傻乐道:“撞了贵人的马反倒讹些银钱回来,这运气可真好!”

      是夜,邵悦枕着棉被盯着窗外一弯月牙,脑海中细细盘算起来,自宫变那日后,她已习惯于在这样的无眠之夜静静思索,黑夜使她头脑清醒,心神沉静。

      对于封旭……其实她至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他,送别遇袭一事显然不是他做的。

      她只是在恰当的时间地点遭人设计陷害,而设计她的人显然掌握着她的作息规律和每日出行时间。

      封旭,济慈,公孙望,邵兴。

      封旭没有理由害她,邀她送别却还派人绑她,这等同于不打自招,而济慈……

      她试图代入济慈的角色,从他的角度思考问题。

      一个野心勃勃的前朝旧臣,擅谋略,博览群书,因为某些原因对所谓的女子行男子之事有极深的成见,那他……

      济慈放着她不用,不惜千里寻来邵兴,他全力将邵兴培养成为一个为他所用的傀儡,教他谋略却束缚住他的臂膀,将他牢牢控制在自己目光所及之处。

      邵悦想到萧容曾讲过的一句话——挟天子以令诸侯。

      前朝遗臣遍布南北,个个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济慈教邵兴四年有余,至今未见他推荐一人与他,若他真想邵兴成长就不该束缚他,为忠臣者必当为君王推荐能人异士,只有奸佞者才会让主上远离贤臣。

      济慈莫非担心邵兴一旦与旧臣接触,那就再不是“非他不可”,若真如此,济慈这肚量还真是小得令人发指。

      而据封旭透露,济慈明面上禁止邵兴与旧臣来往,暗地里却私下联络,那时候封旭使了个坏心眼要她对邵兴旁敲侧击,制造他与济慈的矛盾,却被邵兴一对依赖的眸子震慑住。

      “你莫要说了,邵兴知晓先生是为邵兴好,一切全凭先生做主。”

      封旭得知后骂了句“冥顽不灵”,邵悦却知道邵兴是不愿过多将自己的想法展露人前,他已被济慈教导得具备了上位者的一些特征。

      是怎样的诱导才能让自幼与娘亲相依为命、在乡里长大的邵兴一步步成长成今日这般呢?

      邵兴与他不同,他不在宫中长大,没什么家国情怀,对素未谋面的父亲兄长也无甚感情,在他眼中只要能吃饱穿暖,陪着娘亲已是满足。

      可当邵兴娘被公孙望杀害的那一刻,仇恨的种子便在邵兴心中埋下,济慈利用这一点不动声色引导邵兴,让他怀揣仇恨变得强大,强大的足以干掉威远将军公孙望,让那颗种子生根发芽。

      不得不叹济慈够狠。

      公孙望久经沙场又是忠臣,满心满眼只有国家,他不怕死,愿意当济慈的活靶子,哪怕知晓邵兴终会杀他。

      这样的人虽不精谋略,但已抛却死生,无所惧怕,公孙望孑然一身,没有妻女,反而没有弱点可言,他已将毕生心血融入到复兴天玄国上,包括生命,包括情感。

      济慈欲将她送到韦策床榻与后宫女子争宠,韦策此人她不了解,但从他坑杀降军,掳掠妇女,在宫中摆设酒池肉林看出此人绝非善类,他还曾一言不合就将惧怕于他的宫女活剐。

      以上,济慈设计她的目的呼之欲出。

      其一,让她通过与猛虎野兽搏杀,在极短的时间磨炼她的心性,提早让她见识血腥场面,不至于在后宫倾轧中被轻而易举干掉,过早成为一颗废棋。

      第二,不论她是否遇上危险,济慈一定会在她濒临绝望时及时出现,博取她的全部信任,如同溺水者遇到救命稻草会抓着不放一样。

      其三,栽赃封旭。济慈显然知晓封旭一去百越难回,不论最后邵悦有没有怀疑到封旭身上,两人都会产生隔阂,毕竟让邵悦前往送别却在途中遇险是因为封旭,最后拯救邵悦的却不是他。

      在那种情境下,哪怕邵悦逃出生天时指着济慈的鼻子骂他,也很容易被他极具欺骗性的言语蛊惑,反观邵兴就是前例,不过几年就忘了娘亲,对济慈孺慕成那样。

      在荒郊密林的三天里封旭和余同并未缱人来寻她,她被济慈“救出”后,两人很长一段时间未现身,就连她接到两人的联络密信也是途经萧容之手,得知他们有要事不得不前往百越,她的内心是怨怼的。

      封旭与余同选择百越而非她,这让她明白唯有握在自己手中的东西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她不满封旭的抉择却又觉得他非这样做不可,封旭作为先皇后的幕僚,作为说得上话的百越人,在百越时局不稳时只能亲身前往。

      若他被感情左右,那他便不是他了。

      她不恨封旭,相反是封旭让她明白,从头到尾最软弱无能的、只能当任人摆布的棋子的只有她。

      她遥遥记起自己最初的愿望不过是想过上无拘无束生活,她可以畅所欲为,可以伏在父皇母后的膝前欢笑撒娇。

      为什么会,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呢?这一切皆是旁人逼她的。

      是他们让她学会将自己抽离出来,像个局外人般冷眼旁观这场对战,她将计就计配合济慈,将他当成救命恩人来依赖,然后……

      她会在济慈以为自己完全掌控一切时给予他致命一击,让他明白从头到尾主导这一切的从来就不是他济慈,而是她,邵悦。

      她发现自己开始沉浸于掌控一切的感觉,也享受击溃他人的快感,这种感觉很危险,却让人沉沦。

      封旭说过要拿下一个人,就要抓住他的弱点,扼住他的命门,让他惧,让他怕,让他自乱阵脚。

      对于没有弱点的人也不必害怕,没有弱点那便制造弱点与他,实在不成就想方设法干掉他、毁了他。

      她举起右手,柔滑的丝绸广袖倾泻而下,露出手臂上触目惊心的伤痕。

      她是故意的。

      前朝公主右臂上有一块浅红色的胎记,韦策知道她没死正想法设法追寻逃难的她,连同她身上隐藏的秘密。

      那她便借人之手顺理成章将胎记毁去,手臂留疤,也是她有意为之。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以后他们会渐渐明白,她就是这般连对自己都能狠得下心的人……

      她不会接受萧容要求来的韦萱儿心不甘情不愿的道歉,她会连本带利亲手讨回来!而对于萧容,她要她带着这份愧疚好好活下去。

      她对萧容的观感其实很复杂,多数时候萧容是机敏的,脑海里总有常人没有的天马行空的想法,有时候让邵悦感觉她不适合在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里生存,甚至不属于这里。

      她偶尔也会犯迷糊,并且在一些足以致命的问题上仍保留几分……自以为是的、天真烂漫的遐想。

      邵悦阖上眼,再不愿多想。

      宣威四年末除夕前夜,雪停。

      韦萱儿自碰壁后便好生待在宫里读书,安分不到几天刚得宣威帝的夸奖就蠢蠢欲动,她派人去查膳夫的身份无果,猜测他身份不简单的同时无可奈何,气得将寝宫里不少值钱的摆件砸碎。

      天有些冷,公主殿里燃了地龙又点了暖香,韦萱儿扎着高马尾,一身艳装华服,正握着鞭子在气头上,地上跪着三两名宫女,匍匐着身躯不敢有丝毫动弹。

      正欲扬鞭出气,有内侍进门禀报说洪老爷求见。

      洪老爷便是内侍府大总管洪福儿,管理宫廷中的内侍和宫女,掌管膳食、清扫、守门等诸多事宜,也是前几日派人去醉云楼寻萧容麻烦之人。

      韦萱儿坐直身子,忙命人将洪福儿请进来,又摆摆手将宫女赶出去。

      “哟,公主殿下这是怎么了?”但见一手握浮尘的男子款步走来,他避开一地的杯盏碎屑走到韦萱儿身前,躬身请了个安。

      洪福儿年近五十,比韦策略大几岁,他面色白净,亮着对精明的眼睛,脸颊两道赔笑纹略重,身着米色长袍,体态纤瘦。

      “洪公公坐吧!”韦萱儿恭敬道。洪福儿是宣威帝跟前的大红人,便是她也不敢怠慢。

      洪福儿也不矫情,撩起摆子就往侧边的檀木椅上坐,他将浮尘置于桌上,抬眼对韦萱儿道:“说说罢,是哪个不长眼的人儿惹得公主不快,咱家替你出气!”

      “是……”韦萱儿美眸阴狠,对跟前这位打小照顾皇帝的人道:“是醉云楼一名姓肖的厨子!”

      洪福儿似有所料地挑了下眉,道:“巧了,咱家有一事要告知公主,也是关于这肖厨子的!”

  • 作者有话要说:  邵悦:让我一个人静静脑嗨~
    下午好~
    明晚如果23:30前没更新就别等啦,后天中午之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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