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壹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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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期一振手捧着那被称为天下最美之剑的名物时，有瞬间脑海中浮现极其光辉的画面。
浩瀚华美的城池，金碧辉煌的殿宇。
数不尽的乌红飞檐层层叠叠，望不见边际的重廊精致秀丽。
一扇扇描摹着鸟兽鱼虫与奇花异草青红彩绘的障屏在他眼前次第打开，璀璨灯火将明媚的荣光刻印在地上，无数优雅的影子倒映在墙上迤逦而过。
“一期？”主将叽里呱啦胡说一通后没听到附和声，有些奇怪地抬起眼，然后就兴奋了，哎呀素来一丝不苟认真敬业的莓哥竟然在走神耶！
水蓝色头发的太刀蓦地回过神，又停顿了片刻才慢慢道：“抱歉。”
他弯腰将手中的太刀放置在刀架上，还未起身，主将已经趿拉着木屐啪嗒啪嗒跑过来，她的手背在身后好奇地看着他，眉眼弯弯带着亮闪闪的眸光：“一期尼在想什么呀？”
“大概是……大阪城？”一期一振安静地笑了笑，那金色眼瞳里的光温柔又平和。
主将睁圆了眼，歪着脑袋想了会儿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对于“一期一振”这把刀来说，大阪城确实是个刻骨铭心之地。可她再清楚不过了啊，对于自己的这把刀来说呀，那残酷的一切比云烟还要淡薄。所有的辉煌与荣耀尽数没有了记忆，在炼狱中灼烧与再刃的痛苦也不曾在他的脑海中留下痕迹。他记忆的开始就是一片安静的空白，于德川家代代侍奉都只是一种本能。这样的一期，为什么会有那座遥远城池的印象？
“不知道……那只是破碎的回忆，又抑或是……某种虚幻之梦。”觉察到主将憋在喉口说不出来的问题，一期便自己回答了，他带着歉意与谦卑地说，“不知为何，近来脑中总会有这样的模糊的事物。”
主将眨巴眨巴眼睛。她倒是想不分青红皂白大惊小怪一下，她是有这个理由的，防患未然嘛，可不知为何，并无任何不好的预感，只有胸腔隐约漂浮着微妙的哀伤——不是对她将要失去亦或是面对什么她无法掌控的事物——而是作为审神者在本能地怜惜自己的刀呢。
对于刀剑近乎凝固般的永恒来说，连时光加诸其上的影响都少得可怜，鉴于时之政府的特殊存在方式，付丧神的一切都会被定格在契约成立的一刻，神性也好，记忆也好，思维也好，认知也好，大概在拥有人的实体的一刻，那些虚幻的事物也随之固化，所以任何变化都是一件无法想象的事。很不想承认，可确实只有暗堕这种难以逆转的现象才能打破契约。
那么……在一期一振身上是发生了什么呢？
契约没有松动，她的刀也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要她相信一期一振会迈入负面阴暗的境地，不如怀疑本丸明天是不是就会崩溃。主将眸中的疑惑渐渐褪去，她拿拳头抵抵自己的下巴，认真道：“哎呀，大概是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呀。”她笑盈盈道，“不过，大概不是什么坏事。如果有哪里需要帮助的——一期一定要告知我呀。”
“……啊，我知道了。”一期垂下眼睛笑了笑，“劳烦主将操心。”
“并没有！能为你们操心，才是我最大的快乐呢！”主将右手成拳敲了下摊开的左手，一副忽然想起什么来的样子，“那么，爷爷就交给你啦！”
她挠了挠自己的脸蛋：“二队应该也回来了，我去手入室看看。战国的节点全都被检非盖了戳，我要再研究下这方面的东西！呐，召唤符给你。爷爷大概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吸收完链结的能量，麻烦你送回去了！还有出阵注意事项什么的，都麻烦你了！”
不待一期回答，她挥挥手就往外跑。一期才愣了一下，就听到外面传来“啪”的一声以及随后而来的呼痛声，从他这个角度望去，主将艰难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脸泪奔而去。
“……”一期一振茫然地立了片刻，收回视线，慢慢低下头，又凝望着刀架上那把华美至极的太刀。
停顿了很久，才缓缓弯腰，小心翼翼取下刀，双手捧着离开置刀室，准备送回东面三条刀派的院落。
或许是因为对美的事物所有人都会有本能的憧憬？他想到。
因为赞叹于这位太刀殿下不同寻常的风姿，所以会想象到他曾停留过的繁华盛世？
所有人都说自己的着装与姿态都带着那个时代的风物之美，可他并没有清晰的认知。那些久远的记忆早已随着大火焚烧殆尽，纵然亲临那个时代，他的脑海中也无法留存有关于其的丝毫印象。命运无情擦拭去的所有并不会给他重回的机会，对于过去的事他也从未渴求，那之后的漫长岁月，他只是以温柔的心守护着自己所拥有的现在与未来。
三日月身上的气息明明比那个时代更为古老，更为久远，可不知为何，他看到他时所想到的，却是那一段所有人都觉得波澜壮阔可对他来说沉寂如夜的过往。
……不知道是糟糕还是幸运呀。
*
三日月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居所中。
付丧神的姿态慢慢显现出实体，屋内华美矜贵的身影睁开眼，正好看到纸人样式的召唤符化作灵子没入刀身，消失不见。
他安静地立在那里，一动未动好半天，才慢慢的、慢慢的，像往常那样露出了笑来。
梦见了山茶花。
梦见漫山遍野的山茶花。
宁宁喜欢安静的小花，并不一定要绚烂却要有足够长久的生命力。可那些卑微的平凡的花怎配开在她的视野中呢，若非奇花异草，怎能进献于她的身前。大阪城的岁月说不上圆满，却也非虚假，可只有灵橘山的生活真正如年轻时一般鲜活灿烂。
能叫所有人赞叹的樱花并不会叫她偏爱，所有肆意奔放却极为短暂的花树都不能叫她的视线长久停驻。对她来说，如果明媚的光景只有刹那的芳华，剩下的时间总是在漫长的年景中等待下一场绚丽的演出，那还不如满树绿华，从不曾盛放。
而当她谢落之后，三日月的生命也就单薄起来。
无数微小的花瓣汇集成繁华的冠盖，盛开的时候如云雾笼罩着树枝般幽远静谧——这样的画面在他记忆里出现过太多次了，所以他很难想象山茶，大朵大朵碗口大小的山茶，一瞬间全部开放的场景。
梦境中白色山茶如同瀑布的流水般骤然间开遍，那肆意宣泄的生命力有种孤注一掷的疯狂，仿佛濒临绝境所以才要留下竭尽全力的绚烂。而立在花间的模糊身影有陌生又隐约熟悉的风姿。看不清面目，孤零零立在那，被悲伤击碎，苍凉又沉寂。
三日月从梦中醒来，想到时间尽头花海中的那道身影，有那么瞬间不知今夕何夕。
庭院中的樱木还盛开着，粉白的花瓣安静地飘洒，并不循季节时间的变迁。夏夜的院落是动着的，虫鸣与还未蒸腾走的热气融合在一起，叫这个世界更有了几分真实的感觉。
‘啊，梦到了你呢。’他微笑着想道。
一期一振再次前去三条院落的时候，在中庭遇到从手入室出来的大太刀：“石切丸大人。”
石切丸与他打过招呼，好奇他难道不去陪弟弟们吗，这么晚还在外面晃：“是主将有什么吩咐吗？”
一期慢慢摊开手：“是去见三日月殿。这枚御守，得及时转交给他。”他笑道，“主将应当与你说过了，二队重新编队，明日三日月殿会入队，新的战力需整合一下，届时请你多费心了。”
石切丸笑道：“不必特意拜托，这本来就是应该做的。”同一个刀派是最天然的亲人。相互扶持帮助，根本不必言说。再者他现在忝居第二部队队长，照顾队员理所应当。
“那便再会了。”
告别石切丸，拐入三条家的院落，意外地发现除了院子边角几枚景灯，屋子里竟是一片漆黑……没人点灯么？
今剑的住所没有光，大概是去寻短刀们玩耍了。但三日月的屋子竟也是暗的，难道人不在？
夏季的夜晚其实极明亮。皎白的月光隐约勾勒出整个院落的轮廓，太刀的侦查并不十分出色，况且不是战场并未特意用上感知，一期在踏上走廊的时候才感应到对方的存在。
仍是他离开时的模样，门开着，刀置在刀架上，而那位重新显现的付丧神安静立在拉窗前，悄无声息地注视着窗外。
一期在门口驻足，轻声道：“三日月殿？”
“……”黑暗中的身影慢慢转过头，望向门口的人。
那优雅动人的声音带着轻轻的似乎是叹息的口吻：“请进来吧。”
一期一振踌躇了下，不知自己该就这么踏进黑暗中走到窗口直接将来意道明，还是该帮忙先点个灯然后坐下来慢慢讲。
大概是他这份犹豫为对方接收到。三日月离开了窗前，随即桌上的灯便亮了。
骤然亮起的光亮将身着正装的身影渲染得几乎镀上一层金光，那华美绮丽的风姿在跳动的朦胧光火中更具冲击力，叫人甚至看着有短暂的目眩。
“……打扰了。”一期点了点头，缓步走到对面坐下。
“今日麻烦你了。”三日月慢慢露出一个笑。
“职责所在，见笑了。”一期歉意道，“抱歉这么晚打扰……主将有礼物拜托我转交，明日出阵还请三日月殿随身携带。”
他伸出手，将掌心一直攒着的御守放在了两人中间的矮桌上。
三日月安静注视着它，好半天才伸出手将它拿起：“多谢。”
一期一振想接一句不必，可是思绪漏走了一拍。
哎呀，他笑起来……像是满树花开。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壹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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