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冰飞舞蝶

32、番外——小七(上）

　　第一次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天花板，以及她——我的主人。

　　虽然我只是刚刚被启动，但是我知道很多东西，那些东西从一开始就刻在了我的心里。

　　我知道我是现在最先进的人工智能机器人，我有着和人类一样的外貌，真实的皮肤，有温度，甚至能呼吸……
　　我知道我和普通的量产智能机器人不一样，是主人亲手制造的自制体，完善的功能，有思想，甚至能升级……
　　我知道当今世界有机文明和钢铁文明共存，机器人与人几乎身份平等，和谐的相处，有感情，甚至能结婚……

　　“主人。”我第一次开口，是对着她，叫主人。
　　“你的名字就叫编号89757。”主人笑着摸摸我的头发，对我说。
　　“是的，主人。”我乖巧的点头。
　　“从今天起，你就一直陪着我吧。”主人搂着我，轻轻地在我耳边说道。
　　于是，从那天起，我随时跟随在她的左右，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为她打扫，在她不高兴的时哄她开心……

　　“小七！”主人用那种上升的声调喊我的名字，说明她生气了，我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跑到主人身边。
　　“主人？”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你解释一下这个房间的问题！”主人嘟着嘴，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她的工作室。
　　“我刚打扫过啊？不干净吗？”不会吧，我很努力地打扫了。
　　“不干净？不，不是不干净，而是太干净了！说！我的资料你都给扔到哪里去了？”主人不满地伸出一根手指，用力地戳着我的胸膛，气势汹汹地问。
　　“那些废纸吗？我已经处理掉了……”难道我做错了吗？我不安地回答。
　　“哦……天啊！昨天我努力了整整一晚上的劳动结晶啊！”主人哀嚎。

　　“对不起。”我低头，心里有点失落。
　　“给我个理由。”主人挑眉。
　　“对不起。”我再次开口。
　　“小七，别告诉我你会无缘无故犯这种低级的错误，我知道凭你的知识完全可以分辨哪些是废纸，哪些是我的草稿。”主人追问。
　　“对不起。”可是我却不想告诉主人理由。
　　“小七，说出来我不会怪你的，告诉我好不好？”
　　“对不起。”主人，真的是我错了。
　　“你这个家伙！这种固执又别扭的性格是哪里学来的啊？真是奇怪了……”主人无奈地嘀咕着，离开了。

　　主人，是我没用，达不到您的期望，看着主人的背影，我有些难过地握紧拳头……
　　………………

　　“小七，听说有人欺负你了？”主人风风火火地跑到我的房间。
　　“没什么啦……”我笑着摇摇头。
　　那时，我刚醒来没多久，其他高等机器人们嘲笑我的名字，说我的名字听上去简直像是一个被淘汰了很久很久的量产型低等机器人。但是，那是主人给我的名字，所以我并不在意，名字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他们懂什么！这个名字可是有典故的！！”主人愤愤不平。
　　“真的？是什么典故？”我好奇地问。
　　“那是一首很老很老的歌，老到也许除了我，没有人还记得……”主人的脸上有落寞，有怀恋。我第一次看到主人露出那样的表情，心里仿佛堵着什么，想要伸手抚平主人微皱的眉头。
　　“呵呵，那首歌的名字叫做《编号89757》，在那首歌还很流行的年代，它曾经是我的一个梦想。如今有了你，我的梦想成真了哦……”主人很快收敛了那回忆时淡淡的忧伤，换上笑脸为我讲述那首歌的故事。

　　载入那首《编号89757》，回想着主人说的故事，我突然知道了自己存在的意义，主人希望我能像歌里的机器人一样。
　　主人是一个很特殊的人，虽然看似身份高贵，却很不自由。主人生活的空间仅限于这片小小的院落，虽然华丽却只是一个巨大的牢笼。主人虽然每天都精力充沛，都在笑，可是她的内心非常寂寞。她需要一个伴侣，而我，就是主人制造出来的那个将会永远陪伴着她的人。

　　就像歌里唱的，我是一个模仿人类的机器，我所知道的，就是要誓死忠于她——我的主人，绝对不能背叛主人，因为我的功能就是保护主人，陪伴主人。我会打扫，会唱歌，会跳舞，甚至可以帮助主人一起做研究，可是那些事情任何一个高等机器人都能做到，我存在的意义不是那些。
　　我知道主人要的其实是一种感情，像歌里唱的那个机器人一样的感情。
　　可是，我并没有中病毒。
　　我唯一没有的，就是像人类一样的感情，我并不懂得爱。

　　很多高等机器人都以为自己懂得感情，他们会高兴，会生气，会难过……但是我知道，其实他们并不懂真正的感情，那些只是性格程序做出的判断而已。我知道主人要的是什么，可是我却没有主人要的东西。
　　主人说我是特别的，总有一天我会升级成为一个人工生命体，那时候，我会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主人说的一定不会错，可是为什么那么久了，我还是没有升级呢？

　　十秒钟内房间打扫完毕，三分钟楼下开车等你。
　　至少，在别的方面，我希望能比歌中的机器人，主人理想中的编号89757更出色。
　　十秒钟的时间并不够我分析主人桌上那些东西……于是为了在九秒钟内打扫完房间，我惹主人生气了。
　　我真是一个失败的机器人，我不配成为主人的理想，我对不起编号89757这个名字……

　　日子依然在过，我和主人在一起，过着简单又温馨的每一天。
　　我一直在等，等自己升级成为人工生命体，那样我才能填补主人隐藏在微笑下的空虚，那样我才真正有资格永远陪伴在主人身边。
　　可是，我还没能等到那一天，人与机器人的战争爆发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看着街上暴动的人群与机器人扭打在一起，我震惊极了。
　　人工生命体真的该出现吗？为什么他们拥有了真正的思想之后，会想要摆脱自己的主人？
　　为了人类更好的生存？
　　生态的正确发展方向？
　　无论为了什么原因，他们怎么能策动机器人们造反？他们怎么能对人类使用暴力！？难道他们忘记了是谁给予了他们生命吗？
　　我实在无法理解。
　　茫然地看着窗外乱糟糟的景象，一切仿佛是一场奇怪的闹剧。

　　突然庆幸自己还是一个高等智能机器人，机械的身体有更强的力量，而且我的忠心不会有丝毫的动摇。这样我才能保护好我的主人，无论是谁想要伤害她我都不会手下留情。
　　战争一直打打停停。
　　和解，冲突，再和解，再冲突……如此反复。
　　终于有一天，两者的矛盾变得不可调和。

　　“小七。”主人忧伤地唤我。她黑色的瞳孔中映着我的身影，那身影看起来彷徨无措。
　　人类打算完全根除人工生命体与高等机器人了。
　　主人没有隐瞒我任何事情，包括这次人类高层的最终决议。
　　根除……
　　主人，你要抛弃小七了吗？
　　“对不起，小七，我保不住你。”主人抱着我，默默地流泪。
　　主人，不要为我流泪，我希望你能永远微笑。
　　“这是新发明的炸弹，它的功能……”主人的手里是一个黑黑的球体，它的功能我知道，它将是所有机器人的克星，有了它，机器人们必定会失败。
　　人们给予了我们一切，自然也能收回那一切，为什么他们不懂，为什么他们要抗争，为什么……
　　主人把炸弹塞到了我的手里。
　　“主人？”我不明白主人为什么把它给我。
　　“小七，你走吧，逃得远远的，到一个没有人会发现的地方躲起来。”主人的眼睛红红的，我不舍地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擦去她眼角的泪珠。
　　“我不走，我愿意在主人身边长眠。”没有主人的生活，我不能想象。
　　“傻瓜，你先去避避风头，以后主人一定会来找你的。”她轻扯嘴角，想给我一个安抚的笑容，可是，那个笑容真的很勉强。
　　“不，主人……”
　　“听话，你知道主人不会死的，无论是一千年还是两千年，主人一定会再次找到你的。”主人窝在我的怀里，我轻轻地拥住她的肩膀，心里一阵疼痛。主人，等到千年之后，所有人都遗忘了我，可是，这个世界没有你，我是谁？
　　“不，主人……” 我张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却失去了知觉……

　　再次睁开眼，我出现在一个陌生而荒凉的星球。
　　是主人正在研究的超远距离传送装置吧？生物实验一直没有成功，但是主人却不得不冒险使用它把我送走。

　　茫茫宇宙，满天繁星，忽明忽灭地闪烁着。
　　主人，你在哪里？
　　主人，你为什么抛弃我……

　　我呆呆地仰望星空，回忆着与主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不由自主地哼着那首主人喜欢的歌……
　　你把我turn on的那一天
　　我睁开眼 见了你第一面
　　认主程序自动run一遍
　　我属于你没有期限
　　所有你说的一切命令绝对执行
　　忠心程度第一名
　　我的功能就是保护你
　　上天入地如影随形不离
　　编号89757
　　从这一刻就是你给我的姓名

　　主人有一双明亮的黑色眼睛，一头垂顺的黑色长发还有一张明媚的笑脸。她总是用软软地声音，笑着唤我：“小七。”

　　模仿人类的机器
　　真实的皮肤有温度 甚至能呼吸
　　十秒钟内房间打扫完毕
　　三分钟楼下开车等你
　　男朋友不乖我撵他出去
　　你寂寞我陪你谈心

　　主人经常对我说，我的笑容很阳光，会让她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和我在一起她很快乐，有我在她身边，她很满足。

　　可是电脑病毒让我生病
　　不知不觉中我爱上你
　　我行为变得不由自己
　　主人我绝对不背叛你
　　可是我怎能讲怎么作 怎么爱

　　主人从来没有向我索要她期望中的感情。为什么没有一种病毒能让我学会爱？如果有那样一种病毒，即使最终我会走向灭亡我也在所不惜！

　　编号89757
　　我会阅读会下厨会跳舞
　　编号89757
　　会流泪会喝醉会伤悲
　　编号89757
　　这世界没有你我是谁
　　编号89757……

　　主人，主人……你怎么忍心让我一个人孤独地在这个世界上生存？
　　主人，主人……我只想在你的身边，哪怕永远只是一个机器而已……

　　我一遍遍地唱着歌。
　　一遍，两遍……
　　十遍，百遍……
　　千遍，万遍……
　　日出日落，春去秋来，我毫无所觉。
　　与主人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个细节在我的脑海一遍遍回放，回放……
　　心中空落落的，那种不可名状的感觉是什么？
　　只有主人的一颦一笑才能填满我的心，让我展露主人最喜欢的笑脸。

　　终于有一天，我猛然惊觉，也许那就是爱……
　　呵呵……我苦笑。
　　在长久的思念中，我终于进化了吗？
　　可是没有了主人，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主人，为什么我会没有发现呢？
　　其实，我早就已经爱上您了吧？
　　不然，为什么我会跟您闹别扭？
　　又为什么我会拒绝您送我离开？
　　机器人是不会违背主人命令的。

　　是我害怕改变，一直不愿意面对而已。伴侣之间的分离太多太多，只要能永远跟着您，我宁愿做一个听话的机器人。
　　可是，最终我还是离开了我最爱的主人……
　　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滑下，虽然早就知道有这个功能，但是这是我第一次流眼泪。

　　主人，你知不知道，编号89757，会流泪，会喝醉，会伤悲……
　　主人，你知不知道，编号89757，那是一个有魔力的名字，叫这个名字的机器人注定会爱上他的主人……
　　主人……
　　抬起由于长久没有移动而有些僵硬的手想擦去脸上的泪水，却惊觉手里还拿着当时主人塞在我手里的炸弹。
　　主人，这是让我耐不住寂寞的时候，自我了结用的吗？
　　低头才发现原来跟我一起被传送的还有好多东西。有一些日常的工具，有我换洗的衣服，还有……装在特殊容器中的，一副全新的身体！

　　我惊讶地睁大眼，看着那具身体熟悉的容颜。
　　主人她做到了！
　　那是只有进化到人工生命体才能使用的有机身体！只要使用了这具身体，也许我就可以算是一个真正的人了！
　　所以主人才让我走，千年后，没有人再记得我的时候，主人就能与全新的我重逢了！

　　我立刻振作起来，拿起工具维修自己有些老化的身体。
　　我会等，等主人找到我的那一天，无论千年，万年，我都会等下去。主人绝不会骗我，她一定会来接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