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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堆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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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夜与傅悦岩告别之后,京城一连下了好几日的雪,院子里也积了厚厚的及膝一层雪。还有一个月就要到年关,天又冻得很,甘棠给私塾里的学生们都放了假,悠闲自得地每日窝在室内偷懒喝茶。
今日她依旧是早起,坐在窗前,百无聊赖地看着米棋怡蹲马步,这些日子来,她的马步蹲得越来越稳了,阿溪虽然嘴上不说,但甘棠看得出来,自己师姐对这个徒弟也还算满意。
窗框上也铺了一层白雪,甘棠玩性大发,伸出食指,对着白纸般的积雪戳出一个个小窟窿。
街道外孩子的欢笑声吵吵闹闹:“打你。”“哎呀,砸不着,略略略。”“快,我们对着他砸。”“看我的凌波微步。”“嘿呀。”
是一群儿小孩在打雪仗,最后一个声音,定然是一群人在单独欺负一个,把人提起来往雪堆里。
这种场面甘棠见怪不怪,十多年前竹里馆的师兄姐们也是这样打雪仗的,不过都不带她玩儿,一是因为她太小了没有挑战性,二是因为她幼时身体还弱,不大受得了寒。
如今,她总算是长大自由啦!
想到这里,甘棠还看什么书,下了床,套上袜子穿上鞋就往走,出去亲近自然。
“咚咚咚。”“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甘棠暗道真是来得巧,只是不知道是谁,有可能是章然,这样想着,她欢快地开门去了。
双手拉着环儿大门一开,甘棠的想法落空了,没有期望中的修长身影,甘棠四处张望着,突然感觉自己的斗篷下摆被轻轻扯了扯,低下头一看,原来是青黎来了,手上还拿着串沾着口水的糖葫芦,吃得津津有味,嘴里含糊不清:“棠姨,我想你了,来枣你玩儿。”
忽略掉心头恍然间略过的失望,甘棠急忙邀请道:“快进来吧,别在外面吹着了。”说着牵着她的小手往屋里走。
坐在小几旁,青黎就着糖葫芦喝了暖暖一杯蜜枣泡的茶,小脸儿才不再那么红了,肉嘟嘟地指头指着窗外:“棠姨,我们出去玩儿吧。”
甘棠“嗯”了一声,又问道:“你爹娘呢,怎么让你一个人过来了?”
“他们不疼我…”青黎委屈地低下头,“早上吃饭的时候,我说无聊想出去玩,爹爹就说再给我添个弟弟妹妹陪着,娘也不说话只管红着脸笑,然后他们就又回屋睡觉去了…”
说到这里,甘棠伸手轻捂住了她的嘴,她虽然没见过猪跑,但也明白了青黎说的是什么事,羞红了脸:“别说了,我带你去堆雪人。”
“好!”青黎兴奋地跳下了凳子,正准备往外跑,又回过头来问道:“棠姨?刚才你开门的时候为什么左顾右盼?是因为青黎太矮了看不见吗?”
“咳咳。”正在喝茶的甘棠被呛到,脸蛋更加绯红了,放下茶杯顾左右而言他:“要把雪铲起来才可以堆雪人,记得拿上檐下的铲子。”
“知道了!”青黎欢呼着出门去,转眼就忘了自己问的是什么,甘棠轻舒了一口气,也跟着出去了。
雪冻得有些硬,青黎拿着铲子费力地铲着,看着她拿出吃奶劲儿的小模样,甘棠笑着拿过她手中的铁锹:“还是我来吧。”
说着将铲子插到雪堆里,一脚踩了上去,用力地往下撬起,雪就被铲了起来。青黎在一旁捏着小拳头为她加油打气:“棠姨,最棒!棠姨,加油!”
她喊起来的声音实在是聒噪,外面整个巷子里孩子加起来的声音都比不上她,若不是自己的侄女儿,甘棠就差一铲子打到青黎头上让她安静了。
终于将雪都松松地铲到一起,甘棠吁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薄汗,欣慰地看着青黎总算是闭嘴,围着雪堆起雪人的身子来。
不一会儿,二人就讲身子垒好了,甘棠还贴心的将它用木枝磨得圆圆滑滑,大功告成,满意地将雪人的身子拍了拍:“是时候做头了。”
阿溪早就在一旁揉好了一个,邀功道:“棠姨,你看我揉的好不好?”
甘棠一眼望去,手上的动作呆滞了,青黎做得倒是不错,圆滚滚光溜溜地,只不过她兴致太高,做出来雪人的头,比身子都还大了。
不能打击到她的积极性,甘棠点点头:“不错。”又顿了一下:“是不是还要小一点。”
“小一点吗?”青黎托住下巴认真琢磨着,“要小多少了。”
“至少得小一半。”
“我明白了。”青黎满脸会意,以手为刃,一起一落,“垮拉”一声响,雪球被她分成了两半。
果然…不愧是师兄的女儿,竹里馆后继有人。甘棠的额头又冒出汗来,强撑着笑道:“在弄圆一点,就可以放上去了。”
折腾半天,总算是大功告成,甘棠小心翼翼地将雪人头与身体的部位衔接,到厨房找出两颗红枣一根葫芦巴,分别插在雪人眼睛与鼻子的位置,青黎在院子里转着圈儿地找到两根枯枝,给它做手。
青黎也是第一次京城堆雪人,从前在塞在,十月便冰雪封天,她人又小,连门都不让出,如今有人陪着她做雪人,青黎高兴得原地直蹦哒,又突然冒出个点子,转头看向甘棠:“棠姨,我站在这里,你把我和雪人画下来好不好?”
“好。”甘棠也在兴头上,不过又犯难了,墨水端出来都冻住了,怎么好作画呢?
思索片刻,她眼前一亮,直奔厨房去了。
青黎在外边等着,甘棠入了厨房后手上攥着东西,又折回了书屋里,拿出了宣纸。搬出个小板凳儿,坐好后,将宣纸摊开在膝上,准备开始作画。
青黎一看甘棠没有拿墨水出来,不解地凑过去,原来甘棠手上拿的是炭块儿,在纸上一划,便就下了黑印。
见她已经开始作画了,青黎忙不迭靠着站好,脸上摆出幸福洋溢的笑容,甘棠一会儿抬头看看她,一会儿低头描摹,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青黎腿快要站僵了,她拿着做好的画站起来:“喏,快来看看。”
甘棠弯着腰,方便青黎看清楚些,白色的宣纸上,简简单单地几笔,有院子里的枯枝,树下圆润的雪人,自己满面喜气洋洋的青黎,虽然没有什么色彩,但一眼就能看出作画之人必定是身边亲近的人,才对画上小姑娘描得出娇憨的神态。
青黎越看越喜欢,轻轻拿了过来,细细再看了一遍,把它卷了起来:“棠姨画得真好,我要拿回来给爹娘看看。”
“画的是你,自然就送给你了。”甘棠拍了拍她的头,才想起自己还没有洗手,就地拾起一块雪细细搓了起来,本来发冰的手心都渐渐发起热来,她又捧颊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唔,还是冰的。
担心青黎冻着了,两人又回屋玩儿去,青黎赖到吃过了午饭,饭后躺在床上小憩,青峰总算是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女儿,前来接她。墨峦与她们师姐妹二人好久不见,也跟着来了。
她的着装明显是细心整理过,却依然掩不住眉眼间的娇倦,以及说话时声音里带有的一丝嘶哑,甘棠别扭地将抱在她怀里的青黎衣服整理好,等到一家三口出去了,才关上门舒了一口气。
真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刚躺在床上也准备午睡一小会儿,甘棠注意到床边上有一封信,拿起一看,原来是青黎在屋里翻箱倒柜着玩的时候,将之前师姐提到过章然给的那封信给翻了出来。罢了,甘棠摸了摸信封上章然写得遒劲有力的姓名,等一会儿睡起来了,就找他去。
山不来就她,她去就山。
枕着信封睡了一会儿,甘棠醒后就换上衣服准备出门,想起墨峦上午来时,给她们二人各带了一件斗篷,于是拿起自己那一件,细细看了一番,墨峦果然手巧得不像塞外来的,粉色绸缎上绣着蝴蝶戏花的金丝图案,里面是软软的棉花,从帽沿到衣摆下缀有一圈白白柔柔的兔毛,恰恰适合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穿。
有新衣服岂有不穿之理,甘棠乐滋滋地将斗篷披在身上,系好胸前的结,拿着信出门了。
如今一个多月,她对京城的街道分布熟悉得差不多了,不会再发生那种出门找不到路的蠢事,找了辆马车,过了一个多刻钟,车夫在章府门前停下。
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甘棠在跳下车抬头看向恢弘气派的章府正门时,还是轻轻“哇”了一声。
朱红的大门,门前半旧的石狮子,昭示着属于这个姓氏过去与现在的荣耀,门前一尘不染的匾额镶着龙飞凤舞的金色“章府”二字。
甘棠瞬间有点沮丧,看起来这么厉害的地方,秀姑她们还说是式微,是空壳子,那这样说来,她所住的小院子,就是一芥尘埃。
守门的人早就注意到下来了一位粉衣姑娘,却无动于衷,毕竟她不是自家府上的小姐,且身边连个仆人都没带,想必也不是什么官家女子,不值得多费心思。
甘棠一步步跨上台阶,挑了个看起来和善些的小厮道:“你好,我是来找章然。”
小厮见她生得貌美如花,说话也和和气气,本想着能帮上些什么忙,可听到章然的名字却有些为难:“不好意思姑娘,章公子清早就出了门,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今日不在府上?”
“不在。”
甘棠闻言失望了,怏怏地道了声些,提步往回走。马车要走到巷外的大街上才有,甘棠吹着风往外走着,越想越生气。
好不容易她才来找他一次,却一大早就出门了,不是说平日不怎么出门,今天料到她来,算好了的,就是不想见她。
正嘟嘟囔囔地走着,一大块白影突然从甘棠眼前坠下,她吓得惊呼着后退一步,定睛一看,原来不过是一大团积雪,甘棠抬头往上看,原来是章府墙内参天的大树,枝桠伸了出来,上面还有不少积雪,定然是树枝承受不了重量,才坠下来的。
气死了!连雪都欺负她。
甘棠走上前蹲了下去,将落在地上的雪团干净洁白部分拾了起来,紧紧捏成一个雪球,发泄地向前方扔去:“浑蛋!”
雪球却没有像意料之中扑落破碎在地上,拐角处正好出现了甘棠熟悉的修竹般的身影,她的瞳孔瞬间放大,“当心”二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啪”地一声,雪球准确无误地落在了章然的俊脸上,以他挺直的鼻梁为中心,分裂散开。躲闪不及的章然,面色与身躯都开始凝滞。
饶是平常有章然在的地方都温润如春,甘棠此刻也感受到了寒冬的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