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大当嫁（终极修改版）》唐清

4、好小孩（2）

　　“啪”！

　　凌云回过神的时候，齐云磊早已停止了自弹自唱，他离开钢琴，走到吧台，随手从酒柜中拿了一瓶红酒，照着吧台就是一砸。周围一刻寂静，众人惊诧，待反应过来，便是一层滚来一层的低呼、害怕、质疑、甚至有轻轻的嘲笑。而他，仰头，将那瓶中酒倒灌入喉，那红红的液体甚至溢出他的嘴角，染红他的衬衫领子、前襟、胸膛，好像故意的放肆着，又像在倔强的宣告着。

　　“啊！”

　　“呀！”

　　“哎呦！”

　　终于，原本人们压抑的不满，冲破禁忌，高声喧哗，议论纷纷。凌云也同大家一样，目瞪口呆，以手捂嘴。可是她喊不出“啊”“哦”“呃”“咦”“呜”，只在心底“鸡”“鸭”“鱼”“肉”“鹅”地将这个臭小子咒骂了一遍。

　　不对！停止咒骂！这酒是——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众目睽睽之下，所有观望的目光又从齐云磊的身上齐刷刷转移到她身上。她此时已经顾不得这些，因为更要命的是——她看着醉醺醺的他的身后，酒柜里空出的位置，少的恰恰是爸爸最钟意最珍爱的那瓶酒，这个臭小子，单单挑了最贵最好的，他一定是故意的！她想起爸爸说过，凌云，这个小花厅给你招待朋友用，你们可以随便，就是不可以碰爸爸的酒——OMG，她爸爸一定会毙了她！而她一定要毙了眼前这个他！

　　凌云骇然瞪目，抓住齐云磊两肩。他醉醉靡靡，混混沌沌，在她的大力下，摇摇晃晃。

　　“还我酒来，还我酒来，还我酒来！”

　　他低下头，她看到他红红的眼皮，颓然的眼睛，不知是酒的颜色，还是热度上涌，他的唇也好红好红，他喷到她脸上的气息，让她皱眉憎恨着他的同时，竟也有些可怜这个东倒西歪像个孩子般虚弱的他。

　　“好了好了……就还你……”他模糊地说了一句，突然一个倾身，头靠到她肩头。她身子一蹲，有些承受不住他。正当她脸红急躁、不知所措时，“呕——”，她从肩头听到这样的声音。

　　“唉……”她闭上眼睛，叹口气。

　　他像个幼稚园的小孩一般，兀自在她的脖颈间蹭了又蹭，仿佛在找寻一个极舒服的姿势，终于轻轻地唔了一声，紧紧一靠，就此不动了，沉入醉梦中。

　　她紧张地抵着他胸膛的手就此垂下，再也挣脱不了他，因为，换他两手紧紧地抓住她，由手臂到腰身，被他渐渐收力地紧箍住。

　　她和他的上方，灯色闪耀，而他俩怪异地成为当下宴厅里“闪耀的一对”，他的朋友和她的亲友们，惊诧于突然间就“搂抱”在一起的他和她，低呼声此起彼伏，不可置信和薄薄讪笑夹杂其中。

　　她冏冏着脸，尴尬着五官，懊恼着这个场合、这段时间、这里的酒水、包括刚才爱不释手的冰激凌，可是抱怨过所有之后，竟然就是忘记去抱怨和推开他，所以，他才可以更安心地这么靠着她，放心在她身上，这么久，这么久……

　　她的肩头突然热热的，湿濡一片，才以为他又要把这儿当作垃圾桶，回头就要懊恼地开骂，瞥眼之间，看到他的眼睛下、脸颊上，全都是泪……

　　入定的她和渐乎沉睡的他，是被两个女人分开的。

　　一个是她妈，一个是他妈。

　　她的母亲把她扯过去，对从她肩头被拉开、倒在他母亲身上的齐云磊，却并不生气，眼里反而悄悄地升起了光。凌云暗惊，知道母亲在计量着什么。

　　齐云磊的母亲却是真真实实地反应过大，从凌云身边将他拉过去后，想也没想，就给了儿子重重的一巴掌，表情是痛心疾首、悲愤累加。齐云磊的左颊顿时红肿，他用手抚着脸，依然眼神迷离。他母亲的神态又立马转换成于心不忍、爱子情切，她戴满宝石戒指、涂抹殷红丹蔻的手，紧紧扶住儿子的手臂。又是极快的一瞬，凌云察觉到齐云磊眉头一拧，嘴唇微有不耐地一撇，似乎想用另一手拂去手臂上的母亲的手，是他喝醉了没有力气呢，还是那位阿姨力道坚定呢？齐云磊被她牢牢地抓回去了。

　　齐太太对宋太太颔首道歉，“心如，请多多担待。”

　　宋太太娇媚摇首，笑容无敌，“哪里，沁梅你太客气了。”

　　齐太太点点头，这才状似特别关注到凌云，笑容可掬，言谈举止雍容高贵，“这是您女儿吧，长这么大了，和我们云磊好像是同年的。”

　　宋太太兴致更高了，“是呀！今年和云磊还考上同一所大学呢！真是巧！”

　　对于这种巧合和缘分，齐太太却不置可否。宋太太适时地悄悄地推了推凌云，凌云不高不低地唤道，“阿姨好。”

　　也不知是哪根神经搭错了，她又上前加了一句，“刚才他打碎喝掉的酒，我会向爸爸解释的，阿姨您不要怪他，不要打他了……”

　　本来齐太太的态度淡淡着、可有可无着，听到凌云这样说，又定着身子，正式地深深地看了她几眼，然后，又是那副标准的高贵笑容，“阿姨不会再打他，谢谢你……”

　　正当凌云暗自吐吐舌头，没想到齐太太竟过来牵起她的手，轻轻握着，还是在朝她看，凌云又不由自主地脸红了，齐太太端详再三说道，“真是个好女孩。”

　　凌云不知所措地回头看母亲，宋太太已经笑靥如花。

　　唉，她心底叹口气，她真是自找的。

　　宋太太应景地回礼，“哪里，我看你家云磊也很好啊。”

　　两个各自拥有好小孩的母亲，款款对立，姿态尊贵，不再说话了，该男人们登场了。宋傲然伴着另一位气质高贵的男子走来，这身影，恰是刚才凌云初进宴会厅时看到的被明星与企业家包围的那个人，四十多岁，俊逸潇洒，只一双眼过长了一点，眯起来时像春日的柳条，摇曳之间便是层层段段的复杂。

　　宋傲然的介绍更有特色，对凌云说道，“这是齐修缘叔叔，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呢。”

　　看这齐修缘，以及旁边依偎着齐太太的齐云磊，父子二人竟是一般出色，怪不得到哪儿都能成为各个交际圈子的中心和焦点。

　　齐修缘狭长的眼睛对凌云瞥了一眼，那种一下子就可以将人从头琢磨到脚的犀利眼神。凌云想，她可千万不要成为这种人算计的对象，否则，会是一种恐怖。所幸，一眼之间，齐狐狸对她的兴趣不大，也许父母的那个提议还未向他提起，也许提了也并不在他心上。她有一种认知，他们齐家决不欢迎她宋凌云这样的角色。

　　齐修缘转身，对着默然的齐云磊，也是一记巴掌，更狠。

　　齐太太惊呼，宋太太惊呼，宋傲然惊呼。

　　凌云没有，她只是很难过。

　　敢情这齐云磊今晚来她家走一遭，就是白白为挨巴掌来着。

　　齐云磊白皙的脸庞，印着五指红印，又不是灰尘，一下子能被擦掉，怕是这痕迹要跟随他好一阵了。

　　齐修缘脸色阴晦，连虚伪的寒暄都懒得进行下去了。他在商场中一贯如此纵横无忌、傲慢张狂。齐修缘对宋傲然略微告辞，便不理着妻儿，率先走出宴会厅去。

　　齐云磊的头微微低着，身形与影子都仿佛有些受伤。也是的，按照这个圈子的评价标准，他今晚的行为确实让他父母感到失望与丢脸。可是他毫不争辩，凌云想，他怕是个很倔很不容易低头认错的人。齐云磊甩开身后的男男女女们，也没有再朝凌云看一眼，刚才的眼泪呢，还留在她的肩膀上……

　　乱七八糟的一夜，乱七八糟的宴会，因为吃了太多冰激凌，凌云的肚子里也开始有了乱七八糟的感觉。她想着，幸好今晚慕容他没有空来，看到刚才那一幕接一幕，他肯定更不会喜欢，那么，往后再要邀请他来她家，或者，希望他能在诸如此类的场合中陪伴于她，岂不是更难上加难吗……

　　客人们零零落落地走了，外请来的侍应生们正在收拾盘碟。凌云琢磨着也该去趟洗手间了，背后却传来一声柔柔的女音。

　　“好羡慕啊！”

　　凌云揉着肚子，回头看，是一个相当漂亮青春的女侍应生。

　　五官洋气，气质时尚，竟不像只是一个侍应生。

　　淡绿短裙，荷叶边的领，普通的侍者服给她穿上了，很不一样。

　　凌云左看看，右看看，又正视于她，她还在对着自己甜甜笑着，凌云由此确定她是在对自己说话。

　　凌云顺着话头答应，“羡慕什么？”

　　（不行了，肚子越来越痛了！）

　　“你。”她笑起来变弯弯的漂亮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凌云。

　　那种灼视度让凌云心头一惊，手僵滞在肚子上。

　　“我有什么可羡慕的……”凌云喃喃，此刻她自己半身狼狈，既有帅哥的眼泪，又有帅哥的呕吐物。凌云不由自主地苦笑，回神，却看见她唇齿一露，那微微一笑，真带种倾城的味道。

　　“一切，都好羡慕。”她说道。

　　（不行了，忍不住了，洗手间！洗手间！洗手间！）

　　“荷叶边”在后面看着凌云急冲冲往厕所的模样，止不住地铃铃地笑得更大声了。

　　唉，就冲着吃坏肚子的草莓冰激凌，和那一瓶被砸坏的红酒，凌云死都不愿再重新回忆起今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