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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桓痕只若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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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还是来到凡间,躲到一处深山里,我想还是人间我比较熟悉些,事实上除了日月魔宫,我对魔界,对神界、冥界并没有什么概念。
我对于这些,总有莫名的恐惧,并不明确,却想逃离。而对人间,对这绿树、黑土,对这红白山花却感到无比亲切。
而这莽莽苍苍的大山,虽然只有一两处茅草屋,还时有野兽尖啸,灵猿低鸣,巨鹰盘旋,细蛇蜿蜒,却是比那云雾缭绕,那一例的雪白多了些生气,多了些层次变化。这里的草木,生灵有着强劲的生命力,他们不哀鸣,除了奋力厮杀,争夺养料没有更多的要求,他们的生命因简单而强大,我看到一种凶猛的动物,如狗一般,只是耳朵更尖,眼光也更为阴狠,这种兽有着尖利的牙齿,咬死了对手亦不兴奋,只是用力去撕咬,去生吞,去死咽,后来我知道这种动物叫狼。
这种动物不要一种叫爱的东西来支撑生命,所以更为纯粹,它们是我的榜样。
在一个小山坡上我看到一株手臂粗细的小树,宽周围的树都有碗口粗细,只有这一棵,这一只显得那么羸弱,瘦小,我走近的时候看到这树从距离根部一尺处直到顶梢都被一根藤紧紧缠绕,那藤不过手指粗细,竟已深深勒进那树的皮,勒出一道深痕,一缕一缕,盘旋而上如山围小路.
那藤的叶与树的叶一起生长,竟是不辨真假。
这两株植物就这么日日夜夜地盘附在一起,互相挣扎,这生与死的较量竟是如此持久而触目惊心。
是这树的生命力更强一些,将这藤生生挣断,还是这藤,将这树活活勒死?
我无从知晓。
我终于知道,力,法力,才是唯一的法则。
若是我没有明玉一半的法力,也许我早就死在水悠扬的手下了。
还有虎,这里的虎与我以前在宫中所见竟是完全不同,这曾跟着一匹虎跟了三天,看着它在水里自在地优游,看着它趴在枯草上晒太阳一睡就是一整天,不仅想起以前岑刀写的一首咏虎诗:
高步独趋豕狼避,
深山一啸鸟雀惊。
春日高起贪酣睡,
秋阳泣血思微醒。
卧榻前后不容客,
厉胆内外岂无情?
一朝身死皮为褥,
千载漫夸猛豪雄。
我背着背着便不觉潸然泪下。离开了日月魔宫,没有了明玉,我发现自己并不怎么刻骨地想他,而岑刀,岑刀那冷傲的眼,死去时温和的眸竟时时让我的泪充盈欲滴。
在第三天的午后那只虎被一尾巨蟒跟上,那虎正睡着却猛地站起来,双目如电般睁圆,抖了抖锦缎般的皮毛,仰天发出一声巨吼,地动山摇。
可是那蟒并无畏惧,瞬间便来至距离虎的三米处。
我的心提至嗓子眼。
可是两匹巨兽却隔着三米并不发动进攻,这,不合我的想像。
我本来以为兽类只要一接近就会发动最猛烈的进攻,可是他们也会对峙,也会观望,也会等待。
这让我不寒而栗。
而周围,不久就聚集了一群狼,那些狼很安静地守在周围,有的坐着,有着甚至都睡着了。
而天上竟也不时盘旋着一些长鹰。鹰的影坠落下来只是一个黑点,却孕育杀机。
它们终于在黄昏时候进行了第一次交锋。
那蛇突然就上树绕至虎的背面,凌空向老虎身下激射。
那虎并不回头,却猛地甩出钢鞭也似的巨尾击向那蛇的七寸,那分寸,那力道竟是分毫不差,那蛇吃了一记,便负伤而遁,又蜿蜒上树,虎却也并不追击,仍然伫立原地。双方仍然对峙。
那四只眼睛竟然对视了一夜,如四点寒星。
那些鹰,却在枝头睡着了,而狼,也不再踱来踱去,躺下后发出均匀的呼吸。
紧张的只是对峙双方,与其他生物竟是毫不相关。
在天色微明的时候终于有了第二回合的交锋。
那虎似乎站立太久,竟一步步地退后,退后,我想他是要退回自己的巢穴吧。
在虎退了七八步的时候蛇终于发动第二次攻击。
那蟒竟是笔直地冲向虎的尾巴处,却将巨尾狠狠甩向虎首,整个身子向虎扫去,似要将虎冲倒在地。
那虎倏地转身,却终是慢了几分,那蟒于瞬间便将那虎层层缠绕,如那附在树上的藤。
那虎发出一声长嘶,却没有了先前的气力。那虎张口便向蟒身咬去,一口便咬下那蟒身的近一半,那蟒首却也张开巨口来咬虎的喉。一瞬蟒首便埋在虎的鬃毛里,已不可见。
那虎势已发狂,沿着蟒身的伤口再度张开血盘大口。
顿时鲜血横飞,腥气弥漫。那狼,不知何时竟已靠近到十米处从喉中发出低低的吼。
那鹰,也只在低空盘旋。
不过数秒,那虎已倒在地上,那蟒,却也被虎生生咬成两截,那蟒首依然不见,下面半截蟒身仍在不停地收紧,捆勒。
那虎挣扎着站起身,摇摇晃晃,那狼却不待吩咐,立即一拥而上,空气中的腥气更重,几分钟后那狼群稍稍分开,虎、蟒却已消失,每只狼的嘴上都叼着一块肉,鲜血自狼喙蜿蜒流下,那几只鹰也在这时冲下来,却并不与狼争斗,竟是直扑狼喙上的肉,双爪抓住一些便急速腾空。
很多肉竟是这样再度被撕为两半。那血珠不时在朝阳柔和的晕下发出耀眼璀璨的红光,美艳绝伦。
半个小时过后,狼群散尽,鹰也越飞越远,山谷里又回复寂静,除了一地的毛发,血迹,这里似乎竟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我在云端看得目眩神迷。
我对自己说,看,这就是你以后的日子。
我没有想过去解救那虎,尽管那只要我动动小手指就可以。
我不愿意破坏这自然的法则。在自然的争斗里没有怜悯,没有相助,每种生物都须独自用力,不用希冀其他动物的救赎。
我不救赎,亦不要别人救赎。
我不知道自己在山里呆了多久,我已不再有时间的概念,我有七千年可以挥霍。而明玉还说,说是莲移大法练得精妙,还可增加法力和寿命。我不知道这么长的时间意味着什么。我只知道花开花谢,月落月沉我竟已在这里呆了四百个年头。
这些年里,我除了看这些野兽便是观察植物的生长,自然界竟是蕴藏着那么巨大的神奇。我每天在初阳乍起和残阳西下时练莲移大法,竟是没有饥渴。
我不知道自己的法力已经有多高,只是我身处那座大山竟似可以掌握山中的一切,我可以任意将一座山峰移走,可以让一枝花一天就盛开,然后凋谢。也可以让一匹狼沉睡一年。
那山神,竟是在我到的第七天就暗暗遁走,他以为走得很神秘,却仍然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想,只要不是遇到明珂和阴阳二使这样的魔头我应该不会轻易被击败吧。即使败了,我想我也可以用化莲魔功逃得元神的。
于是,我决定去寻找修罗神的巢穴。
那年我四百一十四岁,却有着十四岁时的容颜以及四百岁般沧桑的表情。
我没想多久就决定重回荆芜帝国,荆芜帝国已是明日黄花,早已从人们的意识里抹去,也许这时候说鱼系帝国更为妥当些。
我想,鲧族当初能灭掉荆芜帝国,一大半便是靠是云妖和星邪的助阵,听说那鲧族的首领还学得了魔族延年益寿驻颜不老之术,王族可以活到五百岁不死,那么他们肯定与修罗神有些交易,我从鲧族那里也肯定可以打探一些云妖和星邪的消息,便可顺藤摸瓜找到修罗神。
我不知道我想的是否正确,但是总归要试一试的。
好在我有足够的时间。
于是我便来到鱼系帝国。
我却发现自己对这片土地并不熟悉,这里的山,水,草,木于我,仍是陌生。
我熟悉的荆芜帝国,不过是荆芜宫,不过是父王的眼神,不过是岑刀的书房。这荆芜帝国的万里河山,原本与我无关,现在仍是与我无关。
只是,他们不该联手绞杀了岑刀。
可是鱼系帝国却没有我想像中的荒凉与颓败。
这初春的大地竟是绿满万里的青青麦苗,碧荆山的树早已郁郁葱葱,挺拔凌云,那一川清流里的游鱼仍是那么优游自在,闲适自得。那一树一树清丽的红桃依然绚目,那漫山遍野的红花竟是亘古以来便如此殷红。
原来荆芜宫里住了谁与这山上的草木并无关系。
只是岑刀的眉目却再不见。
我突然恨恨地想,如果我再次毁灭荆芜宫里的人,想必这漫山遍野的红花绿树,明山净水也不会怪罪我的。
鱼系帝国的人让岑刀如此不甘心地败和死,我总也得让他们领略一下不甘是什么,滋味。
然后,我找到岑刀的元神,才好让他知道他当日眼中的柔弱蛮横的女子是有着和他一样坚强的灵魂。
这样即便不可得到他的爱,就是让他多看我一眼也好。
可是我在碧荆山上遇到了桓痕。
有些相遇如生,如死,如劫,不被预料。
那日微雨,我在山里转得久了,远远看到一处寺宇,很小,并无僧侣来往,甚是冷清,我便一步一步走近去。
是什么时候,我已只喜欢清冷的天气,简陋的饰屋?
什么时候觉得明媚的阳光不可忍受,在晴天里躲在阴暗的小房间里不愿出门,只在阴雨天里想着到山间走动?
那一方茅舍,那屋畔的几处浓荫,便在那蒙蒙细雨里成了一方佳景,我感动得几欲大声哭泣。
而雨雾里竟还有隐隐的箫声呜咽。
那久违的百转千回的箫声呵。
良久,箫声乍歇,一个男子低低吟着:自别后遥山隐隐,更哪堪远水粼粼?见柳外飞绵滚滚,对桃花醉脸醺醺。透内阁香风阵阵,掩重门暮雨纷纷。怕黄昏忽地又黄昏,不销魂怎地不销魂?新啼痕压旧啼痕,断肠人忆断肠人。呀,今春,香肌瘦几分?搂带宽三寸。
香肌瘦几分?搂带宽三寸。
那声音在雨中随那细雨若有若无,随那水气氤氲婉转,似歇还起,欲休还留。这句子如此伤心,莫非吟词的人也被谁伤了心?
我慢慢听去,不觉竟已痴了,竟是寸步难移。
我想,要怎样的男子才有这般曲似九回流水的绕指柔情?要怎样的剑胆琴心才写得出如此奇句。
于是我跃上云端,我便看到了桓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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