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鄰居》人雨而

13、水做的301

　　自从301知道差别待遇的真相后，就变得非常听话。

　　我说对就对，叫他做就做，就连原以为要耗上好几个月的动物实验，都有非常显著的进步。

　　大概是为了避免让我戴上手套，301即使再不忍心那些小黑鼠，手术的过程中哭得再惨，也不再轻易要我接手实验了。

　　看来血手套事件，确实让他留下强烈的阴影，当然，对于事件受害者的小吴同学而言，那更是鲜血淋淋的惨痛经历。

　　「呜嗯...不痛不痛，我会很快做完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就像过去夹成功的几只小黑鼠那样，301一边做着手术，嘴里不停碎碎念着，脸上的眼泪也不停滑落。

　　怎么会有这么爱哭的男人？

　　不管是第一印象还是相处了近一学期来的心得，我对301的认知永远都是这句。

　　爱哭、同情心泛滥、好人、优柔寡断。

　　如果这些特质是在一个女人身上，或许还能吸引到某些保护欲旺盛的男人，但当这些出现在一个男人身上时，恐怕连半个女人都不会喜欢。

　　真是太好了，不是吗？

　　「啊啊啊！！流血了！！天啊！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

　　被突然的惨叫吓到，我抬头往手术台上看了眼，只是一点小出血而已，转眼301又哭得唏哩哗啦了。

　　看到这样的场景，我忍不住想象，301的第一次，会有怎样的反应？

　　301看上去就是一副完全没经验的处男样，又怕痛又爱哭的，到时肯定会非常惨烈。

　　非、常、惨、烈！

　　「啧！」

　　我忍不住用声音抱怨了下麻烦的未来，引来301恐慌的一眼，随即看见301努力眨着双眼克制喷泪，一边加快手上帮小黑鼠止血的动作。

　　刚进实验室时，为了避免麻烦，我本是不想跟301有任何交集的，没想到现在却巴不得他天天做实验，这样我才有理由能一直盯着他看，顺道在脑中对301这样来那样去的。

　　至少脑中的301没那么爱哭，又或是忙着做其他事而没空哭。

　　「呜噎、噎…乖喔～快好了，辛苦你了、噎！」

　　从开始到现在，两个小时过去，301总算进入收尾的缝合动作。

　　「还可以吗？」从椅子上起身走近，我看了下小黑鼠手术后的情况。

　　「嗯，流血的地方止住了，但还是有点红红的。」

　　「至少没你的眼睛红。」

　　「……噎！」

　　「每做必哭，你是水做的吗？」用手指接下301脸颊上的眼泪，我回想起上次亲他时尝到的咸味。

　　「噎！」

　　「噗、这算什么回答？」捏了捏301又红又热的脸颊，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着那肿得跟凸眼金鱼似的双眼，我不但没有感到厌烦，反而觉得那样很可爱？就连现在的打嗝也是。

　　幸好这个水做的可爱男人，不会有女人喜欢。

　　只有我会喜欢。

　　「噎、不要捏。」接收到抗议，我放开301的脸颊，让他专心在手术的收尾上。

　　边想着待会要做自己的实验边转身，我看见小吴一脸被雷打到的样子，站在我跟301的斜后方。

　　幸好，刚才有忍住没有偷亲301，不然就被看光了。

　　「有事吗？」我看着小吴，小吴维持着被雷打的样子往后退了几步。

　　「呃、没没没事！您忙、您忙小的不打扰！」小吴快速摇摆着他的头，转头就跑。

　　嗯…看样子上次那样对他，真的是太残忍了点，以后的收入怕是要少一笔了，真可惜。

　　「结束了！」301发出解脱的欢呼。

　　「恭喜，进步了…十分钟。」

　　「眼睛好酸。」

　　「哭了快一小时不酸也难。」

　　「202……」

　　「嗯？」

　　「你这学弟真的很不尊重学长耶！」

　　「……」对301的抱怨有点意外，我由下往上扫视着301，接着说。

　　「你有哪一点值得我尊重了？」

　　「连一点都没有吗！？」

　　「我想不到。」我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301果断的转身蹲下，面对一整排的鼠笼，开始抱怨。

　　「……呜呜呜～小黑你们看202好过份喔，竟然这样欺负学长，你们要是之后不幸走了，记得去找他不要来找我～」

　　「不要对着老鼠说这些没意义的话，快起来去洗手洗脸。」我上前抓住301的衣领，将他拖到洗手台去。

　　「为什么你对小吴他们这么不好？」用洗手乳在手中搓出泡泡，301低着头问。

　　看样子这个问题他想问很久了，却一直憋在心里，直到今天才终于敢问出口。

　　「我对所有人都不好。」

　　「但…你好像没跟我收过钱？」听了我的答案，301明显的皱起眉头，似乎不太能理解。

　　「只有你除外。」

　　「啥？」

　　「只有你除外。」我又再重复了遍。

　　「……啥？」

　　「啧！我说，只有你除外！」好好一个不错的气氛，瞬间就被301的迟钝砸个稀巴烂，真是太让人挫折了。

　　「为…为什么？」

　　「你确定你要现在知道？」我看了眼实验室的其他人，虽然看似都在忙自己的事，但有百分之九十大概都在装忙偷听。

　　「那…还是先不要好了。」幸好301还没有迟钝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我去做实验。」

　　「好。」

　　把301留在洗手台边，我绕到另一侧的实验桌上，开始准备自己的实验。

　　拖了快三个月，也该是时候让他知道了。

　　我对所有人都不好，只有301除外，我只对他一个人好。

　　＃

　　「晚上一起吃饭。」

　　结束一天的实验，202回到办公室后对我说。

　　「喔。」

　　这对我们而言算是很正常的对话，毕竟住在同一栋宿舍里，回家的路都一样，所以，只要没有因为实验而拖到时间，我都会跟202一起吃饭。

　　「你有想吃什么吗？」

　　「嗯～宿舍斜对面的那家牛肉面。」

　　基本上，晚餐吃什么都是由我决定，因为不管问了202什么，他都只会回＂随便＂两个字，经过几次获得经验值后，我就开始自行决定了。

　　「你还要多久？」202揉了下眼睛，我看见他的眼白布满血丝。

　　「再半小时吧，我把这些资料整理一下。」

　　「那你好了叫我。」动作迅速的将计算机关机，东西都收拾好，202趴在桌上闭着眼睛说。

　　一看就知道202昨晚又熬夜了，外加今天还做了一天的实验，能撑到现在还真是年轻的本钱。

　　「好。」看着202面对着我的睡脸，嗯……心跳似乎有点加快？

　　中午做完实验回办公室后，我就一直在思考202说的话，连带也回想起之前跟202相处的情形。

　　说真的，我一开始只觉得这学弟很不好亲近。

　　刚开学时，我主要负责跟新生介绍实验室要注意的事情跟规则，相较于小吴的一脸专注又期待，202可说是毫无表情，甚至连问他有没有问题，他也只是用点头摇头来表示，这让我对202这位学弟有了点不满。

　　但没想到，最后实验出包的却总是小吴。

　　唉～小吴你就不能争气点吗？带你的大学长最近光帮你擦屁股，都快擦到自己痔疮了。

　　反观202，至今为止都表现得相当出色，从不犯错也不给人添麻烦，老师交代的事总是按时甚至提早完成，也因为这样，只有202有余力帮忙我的动物实验。

　　其实在学习动物实验前，我跟202可以说是毫无交集，因为我们的实验题目一点都不相关，所以实验的地方跟讨论的对象都不一样，我充其量只知道202的题目跟简略的实验内容，其他一概不清楚。

　　甚至连住在同一栋宿舍里的事，也是在去找308学长前才意外知道的。

　　『老师要我们跟KCY实验室的学长学小动物手术，你哪时比较有空我们一起去找学长讨论。』

　　『明天下午。』202盯着自己的计算机屏幕，头也不回的说。

　　『那我们吃完午餐过去。』习惯了这样的冷淡态度，我并不在意。

　　想说话题结束了，我正准备专注在实验的设计上，202却突然开了个新话题。

　　『学长，你住在水泉街上？』这是202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话。

　　『呃？喔、对啊，你怎突然问这个？』说不意外是假的，我有点惊讶的抬头对上202的视线。

　　『我今天是跟在你后面出宿舍的。』

　　『诶！？你也住那里？』

　　我震惊了，完全的，因为我一点都没发现今天有人跟在自己后面出门，没想到不但有而且那人还是202。

　　『我住202。』202轻轻的点了下头。

　　『我是301，不同层确实很难遇到。』还真的啊！

　　『我看过你来二楼装水。』到底是真的假的！？

　　『那为何我都没看到你？』所以你早知道我们住在同一栋宿舍却一直没说吗？

　　『问你自己。』

　　『………』

　　因为有了下午的这段对话，当天我准备要离开实验室时，202主动说要一起吃晚餐，这才开启了我们之间较多的互动。

　　经过小吴学弟的惨案后，我不得不发现202真的对我非常宽宏大量，虽然总是把我骂得一文不值，但到最后都还是会动手帮忙，而且事后也没有收什么费用，本来还以为是因为身为＂学长＂的关系，但在某次看到202跟我同学收取报告费后，这原因就被排除了。

　　我实在想不透，202究竟为何会对我特别好？还有那些动不动就像是在性骚扰的举动，一般学弟有谁会去亲学长的！？

　　这样的行为，简直就像202喜欢我似的……

　　等等、202该不会真的喜欢我吧！？应该不可能吧？喜欢一个人会用这么凶狠的态度去对他吗？啊哈哈～不可能吧！

　　「…想不透，算了，还是快点把资料用完吧！」甩甩头，我强迫自己停止胡思乱想，专心在资料的整理上。

　　很快的，半小时过去了，一边将整理好的文档储存，我起身收拾东西时，看见202熟睡的脸。

　　202长的并不难看，可以说是偏帅的了，这点从大学部学妹明明怕202怕的要死，却还是常跑来闲晃偷看的举动就能知道。

　　明明是好看的，却总是板着一张脸，真是可惜了那副长相。

　　不知道202有没有交过女朋友呢？啊、搞不好他左手上的皮手环就是女友送的，而那张臭脸则是用来杜绝女生靠近的？待会晚餐时来问问好了。

　　「嗯……你好了？」

　　没等我的叫唤，202自己醒了过来，维持头枕在手臂上的姿势，只是睁开双眼，有点呆滞的看着我。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平时被称为冷面帅哥的202，竟然会双眼失焦露出还没睡醒的样子。

　　其实这样的202还挺可爱的嘛！

　　「好了，你要去洗把脸再走吗？」

　　「不了，走吧。」从位子上起身，202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抓起桌上的包包准备离开。

　　「昨天很晚睡？」看着一脸疲惫的202，我顺口问了下。

　　「三点。」

　　「你在做什么这么晚睡？」

　　「报告。」

　　「做完了吗？」

　　「嗯。」

　　「那今天就早点睡吧。」

　　「今天还有一份。」

　　「你报告怎么这么多？」

　　「工作。」

　　「……虽然我不赞同这种代写报告的赚钱方式，但这是你的私事我管不了，不过身体还是要顾，不要因为这样就一直熬夜，要是真的需要生活费，可以去系办打工什么的，轻松又有不错的薪资，总比你这样熬夜写报告来得好。」我语重心长的说。

　　虽说年轻是本钱，但也不能这样滥用阿。

　　「你这才第一年而已，之后为了拼毕业会更辛苦，有很多人都在硕班两年把身体给搞坏，你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既然你不赞同，那我就不做了。」202干脆的说，太过干脆让我以为自己幻听。

　　「你说真的还假的？」

　　「今天这份做完，以后就不做了。」202一脸平静的说。

　　「呃…你能不继续当然是比较好，报告这种东西还是要自己做才行。」不知该怎么继续接下去，我发现最近我的理性不太能理解感性。

　　现在这感觉，可以用＂受宠若惊＂来形容吗？

　　「手。」走在柏油路铺成的斜坡道上，202突然对我伸出左手。

　　「干嘛？」下意识的，我将右手伸出。

　　左手紧紧握住右手。

　　202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走下斜坡，我跟在202身后被拉着走。

　　「那个…202，手……」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牵着。」

　　「不，我的意思是为什么要牵？」我试着轻轻抽了一下，发现202牵得很牢。

　　十指交扣那样牢。

　　「因为我想这么做。」

　　「想牵手？」

　　「你的手。」。

　　「为什么是我的手？」实在无法不在意，我停下脚步，连带拉住了 202。

　　我真的不明白202在想什么，也不知道202想表达什么，老师常说＂不懂的就要问，不要等到做错了才后悔之前没问清楚＂，所以，我想我还是直接问比较好。

　　「你的大脑到底有没有皱折？」202板起了脸外加皱眉，我瞬间觉得我又弱掉了。

　　「……应该有吧。」

　　「那为何你可以这么笨、蠢又迟钝？」

　　「我脾气好不代表你老是这样骂我我就不会生气。」被骂到有些不高兴，我也板起了脸瞪着202。

　　明明我每次都有开口问，是202每次都不给明确的回复，这样我怎么会知道正确答案到底是什么？

　　「我没给你答案，你难道不会自己想吗？身为一个研究生，不是应该具备独立思考并解决问题的能力吗？为何我从你身上看不到半点？从我开始对你示好到现在都多久了？整整三个月了你这笨蛋。」

　　「不要叫我笨蛋！」

　　想甩开202的手，却甩不开，心里因为那句笨蛋而变得更郁闷了。

　　我发现自己最近的情绪管理不太好，尤其在面对202时，如果是以前，像这类的蠢、笨什么的，通常都是笑笑就过去了，但现在却无法就这么算了，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202明明对我特别好，却又老是骂我？说不定他其实是讨厌我……

　　「我就是对你太好，才会放任你一再装傻。」

　　「我才没有装傻，我也是有认真思考过的，但就是不知道所以才问你阿！你为什么老是要骂我？我已经很努力了，动物实验也是，要我去做那么残忍的事真的很难，但因为你老是嫌我太慢，所以我才…我才很努力的去、呜克服…你到底、到底还有哪里不满意的……呼呜、呜……」说着说着，我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眼泪开始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我就不满意你什么都用哭的。」202伸手拉开我挡在脸上的手臂，下一秒，卫生纸的触感压上我的眼皮跟眼尾。

　　「我没有！这是、这是泪腺特别敏感的关系，而且、我该做的事呜……都有做完啊！」

　　不知为何，看见202放软了态度，我的眼泪反而掉的更凶了，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我、我不懂你到底有哪里不满，如果...如果讨厌我就说阿，我反正我现在可以一个人动手术了…呜、也不用你帮噎！忙…」

　　「我没有讨厌你。」202叹了口气，脸上堆满无奈的表情。

　　「那你为什么噎！老是骂我…」一边打嗝我继续追问。

　　「因为我喜欢你。」

　　＂噗通！＂

　　等等！刚那是我的心跳的声音吗？

　　「…喜欢一个人才不会对他这么凶。」

　　「我已经对你够好了，不要再哭了，鼻涕都快流出来了。」202抽了张新的卫生纸，持续按压着我的眼皮。

　　「你对我才不好…擤～～！」抓过202手上的面纸包，我的鼻涕真的流出来了。

　　「……走。」

　　「去哪？」一手抓着卫生纸，一手又被202抓去，我被202拖着走出树丛。

　　「回宿舍。」

　　「晚餐……」

　　「晚点再出来吃，你那张脸能去吃牛肉面吗？」

　　揉了揉又红又肿的眼睛，我安静的让202牵着，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宿舍的……202室？

　　「先去洗脸。」把包包随意丢在地上，202指着浴室说。

　　「……喔。」虽然不懂为何不让我回房间，而要在202的浴室洗脸，我还是乖乖的走进浴室。

　　进了浴室后把门关上，我用刚才202丢过来的毛巾洗脸，当冰凉的水接触到自己的脸时，原本焦躁的情绪也渐渐冷静下来。

　　刚才，似乎有点无理取闹……明明心里清楚202并不讨厌我，甚至我们之间的相处可以说是愉快的，却还是控制不了情绪。

　　刚才竟然在学校又哭又闹的，实在很丢脸。

　　把脸埋在沾湿的毛巾中，我无限懊悔。

　　202说他不讨厌我，202说他喜欢我……

　　如果等下出去问202是哪种喜欢，不知道202会不会就此变为讨厌我？

　　问题是，我就是不确定啊！这种不确定的感觉最讨厌了，不清不楚的万一猜错意思怎么办，不就完蛋了吗？

　　蹲在202室的厕所地板上，我的脑中持续着激烈的辩论，正方与辩方的小301吵得大脑一片混乱，让我根本无法静下心去裁决那边是优胜者。

　　＂叩叩＂浴室的门发出声响，202的声音隔着塑料门板传进了浴室。

　　「洗好了就出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听到202的声音，我抖了下，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不只眼睛跟鼻子，就在思索着202对自己是怎样的喜欢时，我的整张脸都红了。

　　呃……就这样出去真的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