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腊起义》张座右

1、朱冲遇异人，蔡京盖寺阁

　　一、朱冲遇异人，蔡京盖寺阁
　　话说北宋年间，苏州城内有个小民朱冲，为人勤快、谨慎，心灵手巧，木工、泥水样样俱会，特别精于摆弄花草、山石，常为人们装修花园。
　　但是，他手艺虽好，却常常找不到活干，所以经常饱一顿饥一顿，生活十分艰难。
　　苏州城内，有钱人喜欢盖花园，而且喜欢斗园，所谓斗园，就是互相攀比，看谁家的花园气派、漂亮、雅致、令人陶醉、引人入胜、流连忘返。因此，对于园林的布局、设计、造型十分考究。苏州有个沈员外，刚买了一个荒废的园子，急欲找人装点、整修一下。经人们说，有个叫朱冲的手艺很好，沈员外就去请朱冲去了。
　　朱冲正为生计发愁，沈员外找上门来，说明来意。朱冲听了真是大旱遇甘霖，喜出望外，一口答应。第二天，朱冲就搬到了荒废的园子里，把那倾颓的房屋略为修缮一下，就住了下来。这园子前面就是沈员外的居所。
　　朱冲在园里一边整理地面，一边移植花木，一边挖池灌水养鱼，虽然辛苦，但也自由自在。晚上，一轮明月挂在树梢，花园里静谧清寂，他躺在床上，不由得想起离他而去的老婆，心里难免有点凄清的感觉。
　　忽然虚掩的门推开了，进来一个衣着华丽的妙龄女子，乌黑的头发衬着洁白的脸，一双眼睛闪着诱人的光。她没有言语，只看着朱冲笑。朱冲从没见过如此漂亮的女子，既惊又喜，猜想一定是沈家的家眷，但又不敢搪宊发问，只是呆呆地看着她。两人僵持了一会，那女子终于开口了：“我是这园子里的花仙，见你为我们整日辛苦，栽花种柳，特来看你，这里有一瓶甘露酒送给你，喝了能提神消乏、延年益寿。”说罢，她转身要走，又回过头来人说：“行善积德，日后定有好报。”朱冲十分惊喜，想留住她再说几句话，就上前拉住她的袖子，那女子脸显怒容，把袖子一甩，一阵寒风刮来，把朱冲刮倒在地。朱冲大叫一声醒来，原来是南柯一梦。
　　朱冲醒来，仍是破壁冷屋，凄凄清清，冷冷落落，不由暗暗叹气。
　　一天，傍晚时分，园外来了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孩，衣衫褴褛，脸上蜡黄，神情憔悴，好像是个讨饭的人。她看着园门，欲进又止的样子，朱冲见了，心生怜悯之情，出来说：“饿了吧！我给你一些吃的。”
　　朱冲端出一碗饭和一些菜，递给她，她脸露感激之情，自己吃了一点，把饭都喂给孩子吃了。她吃完饭，并不想走的样子，朱冲又问：“是不是天晚了，没有地方宿？我这里有些旧房，住几天无妨，要住你就进来吧！”她点了点头，拉着小孩走进了园子。这时园外不远处站着一位道长，盯着这边看，朱冲也不理他，关了园门，安顿了妇人住下。
　　那妇人突然跪下，泪流满面说：“大伯，您真是个好人，要不是您，我们母子就要死在街头了，您是我的大恩人，我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恩情。”朱冲连忙把她拉起来，说：“住几宵不要紧，不必如此。”妇人说：“大伯，您有所不知，我得了绝症，不久就要死去，我是放心不下这个孩子，我求求您收下这个孩子好吗？这样我就放心了，不然，我是死不瞑目呀！”说着，妇人伤心地痛哭起来。朱冲听了心里也惨然，他不忍心拒绝她，就点了点头，说：“我答应你，你起来吧。”
　　不久这个妇人就去世了，朱冲安葬了她，收了她的孩子。朱冲前妻留下个孩子叫朱勔，就把这个孩子改名叫朱励。
　　大儿子朱勔机灵好动，人们都很喜欢他。沈家的大太太不会生育，很喜欢朱勔，常叫他去她房里玩。一天，朱勔来到她的房里，凑巧大太太不在，那抽屉开着也没上锁，里面放着许多铜钱。朱勔见了一时心动，就拿了半吊钱走了。大太太回来发现少了许多钱，惊叫起来，沈员外知道了大怒，心想：有一就有二，此事一定要查清，以绝后患！
　　沈员外把大太太房里的侍女小芹叫来，严词追问，小芹大喊冤枉。
　　大太太说：“我房里从来没有外人来过，不是你，还有谁？”小芹想了想说：“我曾经看见朱勔来过。”“朱勔，哪个朱勔？”沈员外又问。沈太太说：“是那个看园子朱冲的儿子。”沈员外说：“好，去把朱冲和他的儿子朱勔一起叫来！”佣人去了，带着朱冲、朱勔来了。
　　沈员外怒冲冲地对朱冲说：“大房里少了半吊钱，有人看见你儿子朱勔来过，你有什么话说？”朱冲不知东家叫他为何事，听了才知是这么一回事，立刻回头怒问朱勔：“是你拿吗？你给我说实话。”朱勔矢口否认，说：“爸，没有，没有！”朱冲相信儿子是诚实的，对沈员外说：“我儿子我是知道的，他不会干这事？”沈员外冷笑说：“不见的吧，除了你家儿子来过，没有第二个人来。”朱冲被他的冷笑激怒了，说：“这么说，您就认定是我家儿子了？”“是，就是！”沈员外加上一句。朱冲大怒，说：“放屁！”沈员外也大怒：“你这穷鬼，竟敢骂我，当初就不该雇你，你给我滚！”朱冲勃然大怒，随手拿起厅上的花瓶，砸在地上，立刻碎片四溅。这花瓶价格不菲，砸在地上，痛在沈员外心里，沈员外对家丁们喊：“抓住他，别让他跑了！”家丁们蜂拥而上，按倒朱冲，把他捆了起来。
　　沈员外说：“我就是把他卖了也赔不起我的花瓶，把他送官去，好好治治他。”沈员外把他送到苏州府衙门，知府大人是沈员外的熟人，立即升堂，带上朱冲。知府大人问：“你这刁民，竟敢砸坏东家的花瓶，现在你要想方设法赔东家花瓶，不然有你的好看！”朱冲说：“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知府大怒：“你还嘴硬，不给你点厉害，怎知本府的厉害？”“来人，把他拖下去打三十鞭子！”衙役如狼似虎，上去把朱冲按倒在长凳上，脱掉他的上衣，露出后背，用鞭子猛抽他的背部，直打得他鲜血淋淋。沈员外也有点看不下去，轻轻对知府说：“算了，算了，放他走吧！”知府才说：“要不是你东家求情，本府绝不饶你。”知府吩咐把朱冲放了。
　　朱冲被赶出了沈家园子，租居在一条小巷里，租钱也是赊欠的。朱冲安顿下两个孩子，身无分文，怎么办？他一筹莫展，这时他想到了吴江有个堂兄，饶有资产，就想去借点银子来，暂度难关。
　　朱冲吩咐了儿子几句，就动身往吴江去了，走在半路上，有些内急，东张西望，想找个茅坑，突然看见路上有一个包裹，拿起来一看，里面有十两白银，和三贯铜钱。朱冲喜出望外，真是：‘久旱遇甘霖，长病得良药。’天赐钱财。朱冲几乎忘了大便，抱起包裹就要往回走，可是转而一想：不对，这银子肯定是哪个人丢的，他丢了这么多银子一定急死了，说不定会出人命，我不能拿他的。朱冲这么想，又想起来园子里花仙的话：“多行善积德，会有好报！”心里反而舒坦了，他拿着包裹站在那里，等有人来寻找。
　　这时从路边过来一个道长，仙风道骨，云履鹤氅，手执拂尘，来到朱冲跟前，指着朱冲手里的包裹问：“施主，你这手里拿的是何物？”朱冲见道长骨骼清奇，料非等闲之辈，施礼说：“不瞒道长，我手里是某个粗心人掉的银子，我想他一定很焦急，所以在此等他，好送还给他。”道长笑说：“你家里很穷，这银子正好派上用场，何不拿回家去，在此空等？”朱冲说：“道长怎知我家里穷？即使穷也不能取这不义之财。”
　　道长点头含笑说：“难得你有此好心，这银子是贫道丢的。”朱冲正色道：“出家人不可诳语，更不能开玩笑。您说这银子是您的，可有凭证？”道长说：“贫道不开玩笑，这包裹里是十两银子，三贯钱，银子上有红漆涂上作标志。如果我说的对，这银子应该是贫道的。” 朱冲打开包裹，果然如道长所说，朱冲确信这银子是道长的，就把银子双手奉还，说：“道长，您下次可不能这么粗心。”道长笑笑说：“你是那个替沈家看园子的人吧，你收留了一个妇女和孩子是吗？”朱冲大惊：“道长何以知道？”道长说：“这些事是我无意中看到的，觉得你是个好人，决定要改变你的命运，但不知你内心诚实不诚实，贪不贪财，就又在此试你一试。”朱冲听了知道遇到了真人，连忙倒身下拜。道长扶起他，说：“贫道是齐云山无根洞缥缈真人，你随我来。”朱冲跟道长来到一个小山上，一个山洞里。道长给他吃了一个果子，朱冲觉得异香扑鼻、不饥不饿、精神焕发。
　　道长说：“方今吴中瘟疫流行，此病发冷发热，病人痛苦不堪，死者成千上万，我教你一个药方，此药方只用一种树皮和一种草根，治疗此病立刻见效。你用此药去给百姓治病，不但百姓得救，你也因此家财万贯，前程无量。”道长说完，拿出那树皮和草根给朱冲看，说明是什么树，什么草，朱冲一一记下，拿了药方，口称：“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道长捋着胡子说：“你未入道，不是我的徒儿，我也不是你的师父，这只是有缘而已，你去吧，好自为之！”朱冲见道长赶他走，也不敢久留，拿了药方匆匆下山去了。
　　正如道长所说，吴中一带疟疾流行，一时没有良药可治，大夫、名医也束手无策。朱冲装扮成一个郎中模样，一手拿着白晃，上写：专治冷热病，药到病除。一手摇着铜铃，走街串巷。起初谁也不信，后来有人吃了他的药，果然好了，大家一传十，十传百，传扬开去，传遍了吴中各地。来朱冲这里买药的人是人山人海，朱冲一时名声鹊起，红极一时。
　　朱冲一时爆富，他在苏州购置了地产房屋，修建了自己的园林，名叫‘同乐园’，娶了几房年轻美丽的太太，过上了神仙一样的生活。
　　此时，有一位户部尚书蔡京，被罢官闲居在杭州。这个蔡京可不是一个等闲之辈，籍贯福建仙游人，出身于官宦书香之家，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琴诗棋画，样样精通，有经世安邦之韬略，胸怀凌云之志，在神宗熙宁三年和弟弟蔡卞同时考上进士。他身材匀称，生得眉清目秀、长白脸、风度翩翩，谈笑风生。他还写的一手好字，笔走龙蛇，书法名闻天下，当时人称：苏、黄、米、蔡四大家，人们见了，都喜欢和他交往。但他时运不济，暂时被贬，正是：虎居牢笼思跳跃，龙困水泽待腾飞。
　　蔡京有一个宠爱的小妾，叫李小玉，是苏州人。李小玉只想生一个儿子，就去苏州的报恩寺拜佛求子，并许愿说，如果菩萨保佑生下一个儿子，来年定当给寺里盖一座藏经楼。菩萨也真灵验，第二年，李小玉就给蔡京生了个胖小子，蔡京高兴万分，这也给他的闲居生活添了几分乐趣。
　　蔡京陪同李小玉到苏州报恩寺还愿，寺里的长老早闻蔡京大名，又知他弟弟蔡卞也是朝中大官，不敢怠慢，直出山门外迎接。长老把蔡京请进禅房用茶，蔡京喝过清茶，话题自然就转到还愿盖藏经楼的事上。蔡京说：“盖藏经楼是内人的一个心愿，不知需要多少银子？”长老说：“多谢相公恩施，老僧感恩不尽，这藏经楼大约需要一千两银子，需要大木几百株，这大木本地没有，一时难以凑齐。”
　　蔡京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银子，皱了皱眉头，心里烦恼，嘴里又不能说，借口看寺院风景，踱出禅房，心想：平时这区区一千两银子，随便对属下说一声就有了，可现在无权无势，谁也不理你，真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
　　监寺僧在旁，看出蔡京的心思，说：“相公，本地有个大财主，名叫朱冲，乐善好施，只要您跟他说一声，几千两银子赞助没问题。”
　　蔡京听了自然高兴，但他觉得这朱财主一面不熟，人家不一定买他的账，心里踌躇不定。
　　小妾李小玉说：“这事成和不成都无妨，如果不成，我们可以再想办法么！”蔡京想想也是，就去找苏州知府商议去了。这苏州知府曾是蔡京的属下，见了蔡京自然十分殷勤，两人寒暄了几句，就转到了正题上去了。蔡京说：“我内人想在报恩寺捐盖一个藏经楼，只是手头拮据，听说此地有个朱冲财主，乐善好施，想请他帮忙赞助，但此人我并不认识，想请大人出面请他来会上一面，不知可否？”知府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
　　知府也知朱冲是个暴发户，只是和他有些过节，曾经为沈员外的瓷瓶打了他三十鞭子，这时去找他有些难以启口，不过蔡京的嘱托又不好违命，只得厚着脸皮去。
　　到了朱家门口，那兽环的朱漆大门和那高大的门墙，以及门前的石狮子，均显示着朱家的气势和富有。知府递上名帖，朱冲大吃一惊。朱冲虽说发了财，但有钱无势，家中都是白丁，没有一个当官的，办起事来很不顺畅，正想巴结官府、结交权贵，听说知府大人亲自上门来，真是喜出望外，立刻大开正门，把知府大人迎接进去。
　　进了内室，知府心里有些忐忑不安，说：“过去的事你还记恨于我吗？本府今天来就是来向你致歉的。”朱冲听了哈哈大笑说：“哪里，哪里！这也是小人的过错，经过您的一顿鞭子，才有今天，说起来我还得感谢您呢！”知府哑然失笑，两人对视了一下，都哈哈大笑，气氛一下就融洽了许多。
　　朱冲把知府大人领进自己的花园——同乐园，里面的亭榭楼阁，错落别致，奇花异草争奇斗艳；假山旁篁竹幽深，池水边金鱼畅游，走几步心旷神怡，坐一下神清气朗；侍女捧酒翩翩来，童子荡舟邀客游。真是：寻遍人间千万里，此景只有天上有。虽说苏州园林比比皆是，但朱冲的同乐园是名列第一，因为朱冲他本身就是一个治园的行家里手。
　　一番热情款待之后，知府才说到为蔡京大人捐款造报恩寺藏经楼的事。朱冲说：“哪个蔡京，就是写得一手好字的京城大官蔡大官人吗？”知府说：“正是。”朱冲心里一动，说“盖藏经楼本身就是一件善事，小民当然愿意赞助，只是不知要多少银子？”知府说：“具体的事你还是见了蔡京大人慢慢说吧！蔡大人要见你。”朱冲听了喜出望外，立刻要和知府一起去见蔡京大人。
　　见了蔡京，朱冲拜倒在地，口称：“小民朱冲叩见蔡大人！”蔡京把他扶了起来，说：“不必如此，坐下好说话。”
　　落坐后，蔡京说：“我现在也不是大官，被免职闲居杭州，今路过此地，我内人想给报恩寺捐盖一个藏经楼，只是手头紧了点，想找你想想办法。”
　　朱冲说：“盖藏经楼是好事，难得大人一片好心，小人也一直有此心意，但凭大人吩咐，小民照办就是。”
　　蔡京说：“据寺里方丈说，要一千两银子，大木几百根，苏州本地不产木头，不知如何解决？”
　　朱冲眨了眨眼睛说：“大人不必着急，此事包在小人身上，小人有个朋友在长江上专门贩卖木头，跟他说一声，料想没问题。”蔡京听了半信半疑，说：“大后天就要动土奠基了，时间紧迫，后天你能搞到吗？”朱冲想了想：只有两天时间，恐怕来不及。一时沉默不语。蔡京见他有些为难，说：“你看着办吧，反正越快越好。”
　　朱冲告辞回家，心里七上八下：蔡大人虽说现在闲居，说不定那一天又会官复原职，结交他是个绝好机会。他的话就是圣旨，违抗不得。
　　要去找长江上的朋友商议，恐怕也来不及了。朱冲正在犯愁，他的一个好友来了，说：“隔壁许家正要盖一个大园子，刚采办了许多木料，何不去向他借一下，日后还他？”朱冲听到这个消息，喜出望外，二话没说，拉着朋友就去了许家。
　　许家知道他们的来意后，冷冷地说：“这些木头都是从巴蜀那里运来的，千难万难，怎可随便借给你们？”朱冲急了，说：“我知道你的木头是从巴蜀那里运来的，千难万难，可我实在是有急用，我出两倍价钱买你的，你看怎么样？”许家的人仍是冷冷地说：“不卖！”朱冲的好友说：“我们都是邻居，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抬头不见低头见，谁没个难处？给人方便，自己方便，还是帮帮忙吧！”
　　许家的内人是个通情理的人，就劝夫君先卖给他们算了，反正这园子迟几天盖也无妨，先赚他二倍银子再说。许家男子听了也动了心，就答应了。
　　弟二天，朱冲就把这些稀世大木运到了报恩寺的山门外，堆得像小山一样，蔡京见了，真是惊叹不已，说：“我给你两天时间，你竟然一天就办到了，真是个能人。”
　　朱冲把蔡京和他的小妾接到了家里，在同乐园里大摆筵席，哄得蔡京和小妾满心喜欢，乐不思蜀，就像一家人一样。朱冲把大儿子朱勔叫来，拜见蔡京夫妇，要他伺候蔡京夫妇。朱勔十分勤快，嘴又甜，干脆叫蔡京夫妇为干爹、干妈，蔡京见朱勔人长得俊秀、机灵，也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