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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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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安歌在照顾人这事上不大精通,包扎伤口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冬青在边上看的龇牙咧嘴,秋彤干脆转身出门打热水去了。
沈延嘴里叼着冬青端来的核桃酥,一双剑眉揪成个团,垂眼看着赵安歌慢条斯理摆弄他受伤的爪。
“疼可能是疼了点,但保管这伤口不会挣裂了。”赵安歌两根手指弹弹沈延被裹成熊掌的左手,得意地挑起眉。
沈延把手举起来,右手接住自己嘴里掉出来的核桃酥,“姑奶奶,虽说这纱布不值钱吧,但瞅你这包法,连五根指头都瞧不见了,外人怕要以为我是掉了只手吧?”
赵安歌接过冬青递来的布巾擦掉手上的药渣,拍拍宽袖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有本事跟爹叫板没本事听人闲话,好大的出息。”
“哎,我说……”
“承裕!”
一声清脆的惊呼打断了沈延,屋里仨人循声看去,但见门外铺进来的天光里站着个细瘦的青裳美人。
赵安歌站直了看过去,“卫姑娘。”
“公、公主。”卫伶慌忙地见礼,垂目却看见四散在地的碎瓷片,低低吸了口凉气,“夫人听说世子与侯爷动了气,可眼下不便过来,这才差人叫我来瞧瞧。”
赵安歌伸手虚一扶,“姑娘莫拘礼了,既是来探病的,还是进来坐着说话吧。”
说罢她垂眼看一看沈延,沈小侯爷还蹙着眉,一双眼睛粘在她脸上似的,透着丁点怨气。
卫伶小心翼翼避开地上的碎碴子走进来,赵安歌转眼看看冬青,“把东西收拾上,咱们去趟小厨房。”
她脚下还没动,沈延就不乐意了,“你去哪儿啊,我还没喝药呢。”
“左右卫姑娘来了,你还能耍赖不喝药不成?”赵安歌觑他一眼,“早起我吩咐厨房弄了只叫花鸡,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做出那个味儿,我去瞧瞧。”
沈延还想分辨几句,可抬眼看见卫伶在一旁站着,到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懊恼地别开眼,赌气不看赵安歌。
赵安歌领着冬青出了门,冬青把药箱塞给门口的福禄,就跟着她溜溜达达往小厨房走。
“公主着实心大,倒把卫姑娘和驸马单独留房里了。”冬青皱巴着一张小脸,不忿道,“这卫姑娘也忒机灵了,奴婢原想着这半个月她还挺消停,从没到咱们院里来露过脸,没成想是因为没找着时机来,这回可好,她把夫人搬出来撑腰,叫咱们赶她都没法子赶。”
“赶她做什么,”赵安歌顿住脚,回头看一眼冬青,“娘非要把人往这塞,我要真是小肚鸡肠不容人,往后传到父皇耳朵里,受累的还不是母亲。再者,卫姑娘并不是宫里那些女人,我瞧她还懂得拿捏分寸。”
冬青气得跺脚,“从前在宫里吃过多少暗亏,公主都忘了不成?”
“就是没忘才不想在侯府无端树敌。”赵安歌道,“你这脾气也收一收,回头给旁人听见还当咱们‘仗势欺人’。”
“是,奴婢晓得了。”
两人正在廊下走着,冷不防斜里窜出来个沈建康,差点撞翻赵安歌。没等冬青发飙,沈建康“噗通”就跪了下去,“健康该死,冲撞公主了。”
赵安歌扶起他,皱眉,“你这急火火是干什么去?”
“回公主的话,大理寺出事了。”沈建康满脑门汗,抬手用袖管一抹,“世子就是爬也得爬一趟。”
说着就要往北屋奔,被赵安歌一把揪住后领,“慌什么,把话说完。”
沈建康为难地张了张嘴,还是没说,“都是打打杀杀的事,公主就别听了。”
赵安歌神思一转,似是而非道:“承裕和卫姑娘在屋里,你要这会儿闯进去?”
“啥?”沈建康瞪大了眼,“这、这他俩……”
赵安歌没理他的瞠目结舌,神色一肃道:“豫南王出什么事了?”
沈建康抓抓脑袋,狠叹一声,“不是豫南王,是豫南王世子,邵远。”
赵安歌凝神一想,问:“那承裕说的宣平……”
“就是邵远——邵宣平。”沈建康咬紧了牙,一拳凿上了旁边的廊柱,“他在狱中服毒自戕了。”
“毒?”赵安歌垂了下眼,“知道了,你去吧。”
沈建康又挠头,艰难地看一眼后面的北房,“现、现在去?”
“儿女情长再大也大不过人命,怎么不能去,”赵安歌把自己方才的话嚼碎吃了,理所当然一指那边大开的门,“耽误了正事回头你家世子发脾气你自个儿兜着。”
沈建康欲哭无泪,没想到公主的脸说变就变,垂头丧气“哦”了声,迈开两条坠着大石头似的腿往北房去了。
赵安歌在回廊下拐个弯,折回到院子里,在石圆桌旁坐下,吩咐冬青道:“去沏壶茶来。”
冬青不明所以,方才不是还说去厨房看叫花鸡?
赵安歌一手搭在石桌上,食指“哒哒”轻叩着桌面。如沈建康所说,邵远是服毒自戕,可他自戕的毒是从哪来的?邵远乃是谋逆重犯,狱卒会松懈到眼睁睁看他服毒?
邵远的死恐怕会如引爆的火药,彻底炸开豫南王谋反案。
她不安地看一眼从房中奔出,疾步而走险些因瘸腿跌倒的沈延——他在哀恸之下可还能按捺住?
就像沈延半个月前那句隐晦的“警告”,她赵安歌自踏进武安侯府,就和侯府的命运拴在一根绳上了。侯府兴则应了她的封号,平安喜乐,侯府衰则一并跌入尘埃里,任人践踏。
“公主。”
赵安歌回过神,见是卫伶恭敬谨慎地站在一边,低低唤她。
“卫姑娘,”赵安歌示意旁边的石凳,“坐。”
卫伶敛衽坐下,一举一动轻缓得让赵安歌觉得喘气都不能太大劲,怕吹坏了对面的姑娘。
卫伶:“方才承……世子急匆匆走了,也未及与公主知会一声。”
赵安歌舒眉低笑,“不打紧。”
“其实前几日就想过来向公主请安的,只是夫人安排了些杂事,未能抽得空来。”卫伶道,“这两年我央人去寻了些书,都是难得的孤本。成日在侯府里也是无趣,便想着送与公主聊以打发时间,还望公主莫要嫌弃。”
卫伶说着,抬手招来跟着伺候的丫头,捧上一只不大不小的木箱,那箱子雕工精细,不是俗物。
卫伶一双素手搭在箱盖上,“倒不是多精贵的书,只是有些仅剩一本存世,稀罕了点。”
赵安歌目光扫过那木箱,“既然是姑娘苦心搜罗来的,却之不恭,秋彤,收下吧。”
“是。”秋彤垂目,接过了木箱。
卫伶看上去似松了口气,“眼看中秋将至,府里的姊妹们相约过几日去望月湖乘画舫游湖,公主可有兴致同去?”
赵安歌闻言有几分意外,脱口就想婉拒,可转念一想“姊妹们”仨字,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回去,硬着脖子点头,应了。
卫伶把该送的该说的倒腾完,也无逗留之意,与赵安歌闲话几句就告礼离开了。临走时似无意望了眼戳在回廊下的郑嬷嬷,短短的一瞥即收回目光,让赵安歌恍惚以为自个儿看错了。
卫伶走后,秋彤把她拿来的木箱安置回房,出门就看见赵安歌在廊下来回溜达,遛马似的转了一圈又一圈。
秋彤迎过去,见她额头已有薄汗,忍不住絮叨起来,“风里的凉气已经要往衣裳里钻了,公主这冒了一脑袋汗再给吹着,万一着了风寒,不是叫娘娘在宫里跟着起急。”
“人不大却唠叨得很,也不知是不是跟在母亲身边久了,养出一身啰嗦劲儿。”赵安歌翻起眼皮,接过了布巾胡乱在额头抹了两下,“行了,回房闷着吧。”
秋彤跟上她的步子,“公主可有什么烦心事?”
赵安歌一顿,偏头看她,“看出来了?”
“您打小就这样,在外头受什么欺负从不肯多说半句,要不是有瑞王殿下,怕早早就憋出毛病来了。”秋彤叹口气,“从前是怕娘娘忧心,如今又是怕什么?”
赵安歌负手接着往前走,“不是怕什么,是成习惯了,习惯这东西哪是三两天就能改的。”
秋彤道:“那您就与奴婢念叨几句,只当发牢骚。”
赵安歌却一摆手,“我如今没个头绪,发牢骚都不知从何发起。”
就在赵安歌一筹莫展的时候,沈延已经在大理寺踹翻了三个狱卒,要不是沈建康和霍平拦着,恐怕就一刀切下去了。
沈延手里一柄长刀横在其中一个吓得直打摆子的狱卒脖子上,“放屁!什么叫送饭人送进去的毒你们管不了?朝廷养着你们是当摆设的?”
狱卒眼珠子恨不得斜到眼眶缝里盯着脖子上的刀,“小的实在是……是没看清啊。”
“少他娘扯淡,”沈延抬起他的瘸腿踩上这人肩头,“你给我瞪大眼睛瞧瞧,那地上是个什么字?”
狱卒一哆嗦,“是、是‘冤’字。”
沈延提刀指了指旁边翻在地上的饭食,“这倒新鲜,还从没听说要自戕的人会……”
“世子,”霍平疾跑过来打断了他,“宋大人过来了,看样子是急事。”
沈延皱眉,“宋西川?他不去找仵作验尸,跑这来裹什么乱?”
裹乱的宋大人应声而到,向沈延匆匆揖礼,“邵远自戕案已移交刑部主审,相关诸人皆暂押刑部大牢,依上意,我等就此罢手,不可再查。”
“命、命捡回来了。”沈延踩在脚下的狱卒一口气懈下,竟撅了过去。
沈延嫌恶地在他衣裳上一蹭脚尖,转向宋西川,“敢问子檀兄,移交刑部是哪一位的‘上意’?”
宋西川垂目,“便是承裕兄所想的那位。”
沈延面上鄙夷之色已遮掩不住,他怒不可遏地拂袖而去,腐朽破败的牢房里徒留下宋西川一声空叹,却不知是为何人。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