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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修) ...

  •   沈延一直枯坐到天幕灰亮,薄薄的两层衣衫从里凉到外,柔软的料子入手已经有些硬了。他搓搓从指尖凉到掌心的手,起身提起地上的小木墩,回身时却给吓了一跳。

      微光里,廊下的阴影中坐着个瑟缩成一团的人,她下巴磕在膝盖上,整个人歪在一边的廊柱上闭着眼昏昏沉沉,看样子是困极了。
      沈延顿住脚,心里头钻进一丝愧疚,夺门而出前对她说的话里隐有撒气之意,那是把对皇上的怒气发泄到了她头上,可赵安歌又做错什么了?她不过也是皇上手里一枚随时可用的棋子而已。

      沈延走近,还没等伸手拍醒赵安歌,她自己就睁眼了。赵安歌揉一把酸涩的眼睛,紧紧身上披的外衫,看向沈延的时候顺便打量眼天色,“还早,再进屋睡会儿,天亮了就得去衙门吧?”
      她话里有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沈延提了提嘴角,勉强挤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点头道:“豫南王谋反,估计朝廷上下都翻天了。”
      赵安歌垂下眼,踌躇了片刻才道:“‘飞鸟尽,良弓藏’是迟早的事,历朝历代都……”
      沈延眉尖一动,飞快地瞟了眼回廊尽头模糊不清的黑暗,探手捉住了赵安歌的手腕,打断了她,“这种话往后不要随便说了。”

      赵安歌被他握住的手腕一僵,到嘴边的“为什么”咕嘟给吞回了肚子里,跟着沈延钻回屋里。

      两人掩上门,这边回廊的尽头才踱出个矮壮的身影,正是从宫里跟来的郑嬷嬷。
      郑嬷嬷砸吧下嘴,锁起两条眉毛,“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又出什么幺蛾子?”
      她狐疑地望一眼紧闭的门,转身悄没声回房补觉去了。

      第二日朝会,勤政殿外彻底炸了锅,大臣们有耿直谏言要彻查豫南王谋反案的,有摸准上意要砍豫南王九族的,也有浑水摸鱼站墙头的,不怒自威的弘安皇帝端坐在龙椅上,冷眼看着拿他俸禄不替他分忧的群臣们吵得脸红脖子粗,最后沉着脸一言不发地退了朝。
      想拍龙屁的以为自己拍到了龙爪上,想救豫南王的以为回天无力,一个个十分丧气地出了东华门。

      豫南王案事发突然,揭发他谋反的是其麾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副指挥使,直指豫南王乃乱臣贼子,将一顶让人掉脑袋的大帽子咣当扣下来,砸的豫南王措手不及,也让武安侯等人束手无策。
      前一夜禁军持皇帝手谕连夜围了豫南王府,全府上下只放过了一只垂垂老矣的大黄狗,余下一百三十二口人包括才会走路的奶娃娃全部下狱。皇帝龙颜大怒,令三司会审豫南王谋反案,务必在一月之内将此案理清。

      如此一来,大理寺众人便被扔到了火盆上,炙烤得全身要起燎泡。
      沈延在大理寺担的职,原本是皇帝看在他重伤回京,文武不能的份上给他的一个好听去处,压根没指望他去干出一番大成就,谁知道豫南王谋反案突发,他这个从小就和豫南王一家子混得如亲戚的一下被拱上了风口浪尖,进不是退也不是,只得憋屈地舔着一张丧脸去大理寺点卯。

      豫南王谋反案上,首当其冲的就是武安侯府。全朝上下哪个不知道武安侯和豫南王是过命的兄弟,好事者多有猜测武安侯也要受牵连。
      豫南王府被封,连带着武安侯府内似乎也绷紧了一根弦。

      赵安歌第二日睁眼时旁边只剩下半张空荡荡的床铺,冬青进来伺候她梳洗,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吭哧半天,才道:“听说侯爷的旧友出了大事,恐怕侯爷要受连累,府里下人都在偷偷议论。”
      赵安歌扶正了头顶的珠钗,“侯爷行得正坐得端,别人谋反是别人的事,与侯爷不相干,那些浑话听听就得了,别跟着他们起哄。”

      “您出宫前不是还纳闷皇上怎么不叫东阳公主嫁过来?奴婢瞧着,大抵就是冲这个。”冬青撇了撇嘴,神色间有些愤懑,“说不准还是淑妃娘娘使的坏,给皇上吹了枕头风。”
      赵安歌捅她一指头,疼得冬青直“嗷嗷”,“我看你这脑袋是巴望着跟脖子分家了。”

      “可不是,奴婢瞧这丫头从出宫门起就傻了,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一概全掀到后脑勺去了。”秋彤拎着点心盒过来,一样一样从盒里将精细的小碟码出来,“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如今还没有定论呢。”

      赵安歌微微颔首,话音一转道:“半月前交代福禄扎的箭靶怎么还没扎上,臭小子出了宫就偷懒起来。”
      秋彤把点心递给赵安歌,“倒不是福禄偷懒,是伺候驸马的沈建康上回瞧见福禄扎箭靶,就把这事接过去干了,说是嫌福禄细胳膊细腿干不好。”
      “听说沈建康一直跟在西北大营,手艺兴许比福禄强。”赵安歌起来伸个懒腰,一迈腿把脚搭在了旁边的矮柜上——拉筋。

      一说这个,冬青便笑弯了一双眼,“要说皇上打心眼里还是疼公主的,不然怎么阖宫里那么些个公主,就允您跟着姚统领学本事呢。”

      赵安歌咬了口秋彤递来的点心,就着茶水咽下去,“我那时是病得快死了,父皇不得已才应了段太医这‘死马当活马医’的方子。说起来我已经不记得是怎么跌进冰湖里去的,发烧烧得糊糊涂涂,等烧退了,段太医就说落下病根,要不由内而外强健起来,怕是活不过十岁了。”

      “这就叫因祸得福,说明公主是个有福气的人,”秋彤道,“离宫前姚统领还说了,说您这箭术水平就是放到禁军的赤甲营去也是数得着的。”
      冬青满脸钦佩,“赤甲营那可是咱们大梁独一无二的女军,奴婢曾悄悄去看过,那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赵安歌不禁笑道:“没想到你这丫头还有颗报效国家的心,赶明我与师父说叨说叨,把你安排进赤甲营如何啊?”
      冬青绷紧小脸一跺脚,“公主就知道拿奴婢取笑。”

      主仆仨人在屋里说笑,没留神屋外有人,冷不防门被人推开来,赵安歌一惊,就看武安侯夫人周氏正板着脸站在门口。

      “娘!”她大惊之下脚跟被矮柜绊住,所幸冬青反应快,撑了一把,才没让她摔个屁股蹲。
      郑嬷嬷跟在周氏身后,抬眼偷看赵安歌一眼,满脸写着幸灾乐祸。

      周氏描画精细的眉微微一蹙,“公主这一大早是在做什么?”
      “拉、拉筋。”赵安歌站稳了道。

      “听承裕说公主昨个儿没睡安稳,老爷叫我来瞧瞧,”周氏说着,上下打量一番赵安歌,“倒看公主精神尚可……不比承裕,晨起没精打采的,连朝饭也没顾上就到衙门去了。”
      周氏慢条斯理接着道:“承裕自幼舞刀弄棒,性子粗糙得很,对自个儿这身子骨从不上心,往后还要劳烦公主替他惦记着,生活里的琐碎也少不得要公主费心。”

      赵安歌垂下了眼,看看自己紧绷的脚尖,道:“是,娘说的平乐记下了。”

      “我这一早过来,一是惦记着公主贵体,二也是想让伶儿与公主熟悉熟悉,”周氏说着,把身旁一个默不作声的姑娘拉过来,亲昵地握着她的手,“伶儿与公主年纪相仿,自今儿起我便叫她搬到旁边的同辉堂住,往后要是承裕不在府里,伶儿也能同公主做个伴。”

      赵安歌嘴角一提,原来这就是传闻中的卫姑娘。

      卫伶低眉顺眼地蹲礼,赵安歌垂眼打量,只见她眉眼似画,五官小巧如江南女子,肤如凝脂,发如墨染,是个美人胚子。卫伶身量纤细,腰肢不盈一握,仿佛一阵大风吹来便能将她裹上天去,真是弱柳扶风,我见犹怜。

      两厢比较之下,赵安歌觉得自己就是个胸口碎大石的好苗子。

      赵壮汉干巴巴与卫伶寒暄几句,周氏无意逗留,见这一趟把该办的事都办了,便寻个托词带着卫伶往隔壁同辉堂去了。

      郑嬷嬷拿出狗腿界的看家本领,把周氏几人直送出院门,勾回头时就变了脸色,一副失了考妣的丧气脸凑到赵安歌跟前来,“公主啊,不是老奴多嘴,老奴瞧着侯爷夫人的架势是想给咱驸马纳妾呢。”

      赵安歌摆弄着自己的一双手,扫她一眼,“哦。”

      郑嬷嬷一愣,哦?没下文了?
      “公主就不怕?”

      “怕?”赵安歌哼笑一声,露出满脸的有恃无恐,“青天白日有什么可怕的?要不嬷嬷说来听听,我帮嬷嬷壮壮胆。”

      郑嬷嬷脸上褶子齐整得一颤,“这、老奴不是这个意思,老奴是说……”
      冬青截口道:“嬷嬷是说什么?我倒好奇的紧,不如嬷嬷与我到外面去说,咱们甭扰了公主清静。”
      郑嬷嬷被冬青推着往外走,暗自撇嘴,心说如今装傻充愣,回头有你哭的时候。

      老嬷嬷被冬青连拉带拽地架出去,屋里只剩下秋彤和赵安歌俩人。秋彤俯身给赵安歌沏杯茶,递到她手里,“方才的事,公主如何看?”
      赵安歌啜一口茶,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要紧。”
      “奴婢倒觉得侯爷夫人还是其次,关键这卫姑娘,究竟是怎么打算。”秋彤道,“想来她父母倘若在世,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当真甘为妾室?”
      赵安歌蹙眉,不耐烦起来,“人心难测,她从前和承裕是什么关系我不好揣测,且行且看吧……你去找找那沈建康,叫他赶紧把箭靶扎起来,再不松松筋骨我这胳膊腿都要锈住了。”

      赵安歌话音才落下,就听有人叩门,“公主可是唤我呢?”
      赵安歌和秋彤对视一眼,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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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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