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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

  •   凝香阁这个破地方不怎么招赵安歌待见,没想到沈延比她还讨厌那附庸风雅的四方小院,从出侯府就在说凝香阁的坏话,一直说到了凝香阁门外。
      赵安歌却琢磨着,孟洵其实细算起来是个文人,虽说从军去了,但骨子里大约还是愿意和吟诗作对的公子哥儿们往一块凑凑,要不怎么挑这么个地方呢。

      孟洵订的雅间叫“翠竹”,它单独处在与谁也不挨着的西南角。“翠竹”南边是院墙,西边是望月湖,东北两侧密匝匝种着齐墙高的桂竹,只有北边留了块缺口安着扇门,供人进出。

      倒是个私谈密会的好场所。

      屋里茶香满溢,茶已烹好,只等客来。
      孟洵垂手立在雕花太师椅旁,见二人进门,十分恭谨地揖礼,与上次匆匆一瞥的模样很不同。

      赵安歌还一礼,“孟都尉不必客气。”

      孟洵瘦高,整个人都宛如一根笔直的竹。他眼藏锋芒却不外露,举手投足间既有军人惯有的利落,又有文人墨客的风雅。
      他与沈延两人的气度大相径庭,一个是恪守己任的规整,一个是不拘小节的恣意。
      赵安歌不免纳闷,这两人是怎么成过命兄弟的?

      “我们俩是不打不相识,”沈延立马给她解了惑,“伯谦刚来军营时候,拽得二五八万似的,我那会儿也心高气傲,找着机会就想收拾他,结果……”
      孟洵截口道:“结果他那小伎俩被我识破,他恼羞成怒,跟我打了一架。”

      赵安歌了然,敢情沈延从小就属于那种特别招讨厌的小孩,如今长大了,只是把原本属性隐藏了些许,并没有本质的改变。

      在这点上,他倒是从一而终。

      “怎么偏来这个酸兮兮的地方,”沈延皱着眉喝茶,“一进门浑身骨头都发软。”
      “读书人碍着你什么事了,自己不学无术还不叫别人做学问,”孟洵道,“诶,我来这一趟不是跟你拌嘴的,有正事。”

      沈延一挠头,“什么正事?你这万年光棍要娶媳妇了?”

      “……不是这事,”孟洵偏头打量一眼紧闭的窗,“你听没听说莱州出乱子了?”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扎根大理寺的沈小侯爷“啊”了声,“没听说。”

      赵安歌在旁边听着,大约明白了孟洵怎么非要订在凝香阁了——这地方除了不知疾苦的富家子就是满脑袋风花雪月的酸儒,军政大事少有几人关心,莫说这里的人都不屑于听墙角,就算真被人听了,也不大要紧。
      可为什么孟洵约沈延要把她也捎上?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有什么特异之处让孟洵觉得这种“正事”她也要听一耳朵?

      孟洵恨铁不成钢地瞟了沈延一眼,“你人是从西北大营回来了,这脑袋是留在燕胥山了不成?”
      沈延砸吧嘴,“净说没用的——莱州怎么了?”

      “山东今年闹灾了,这你知道吧?”见沈延点头,孟洵接着道,“莱州这地方尤其严重,户部赈灾的银粮拨下去,一层层地卡,卡到老百姓手里只剩下些陈米烂菜,个别偏僻点的村子听说都出了易子而食的事。一道参莱州知州的折子从下面递上来,经过我爹最后到了中书省,接着便石沉大海了,连同递那折子的小官也忽然暴毙,最终不了了之。”

      沈延眉心蹙得深了些,赵安歌不禁惊讶,脱口问道:“这莱州知州是何人?”

      孟洵面上意味深长,“这知州姓曹,是杨相国的表弟。”

      竟然又是杨峻。
      “怎么又是杨相国。”沈延说出了赵安歌的腹诽,她转头看看他,“树大根深,这么多年来,想必他的关系在全大梁盘根错节。”

      孟洵道:“目前看,这倒还是其次。麻烦的是当时弹劾的褶子递上来时莱州已有流民暴动的迹象,但消息被压在了当地,京中听闻的也不过是小打小闹,直到这位曹知州如今压不住,终于让莱州出了大乱子。”

      “有人揭竿而起了?”沈延一惊,这么大的事居然还能压得密不透风,杨相国也的确是个人物了。

      “单是如此也就罢了,”孟洵重重一叹,“那为首的两人,一个叫李波一个叫岑二顺,这俩人有勇有谋,居然带着一群老百姓把知州府衙给占了,砍了那姓曹的脑袋,挂在城楼上,自立为王,彻底反了。”

      “什么?”赵安歌和沈延齐齐惊道,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

      “我也是从家父口中得知一二后,才设法派人去查的,”孟洵苦笑一声,“否则以我现在这么个闲人姿态,怕是给人打到家门也不晓得出了什么事。”

      如此来说,大理寺也该有人听得消息,只是沈延恰逢休沐,两眼一抹黑。

      孟洵接着道:“我昨儿差人去衙门给你递信时,才知道出了这等荒唐事。”

      赵安歌摸摸下巴,看来他原本只是想找人闲磕牙,絮叨絮叨近来的破事,却没想到咔嚓一道霹雳砸下来,只能“谈正事”了。

      “咱们大梁除了西北大营是铁板一块,算是南边水师勉强可战,其余州府都稀疏得很。莱州惊变,兵力抽调不及,如今是落花流水,惨不忍睹。”孟洵说得直摇头,“自高祖至今,还没听说正规军给民兵揍得找不着北的,”他祭出根手指,“头一遭啊。”

      孟洵这副一腔热血憋肚中无处喷洒的憋屈样,赵安歌仿似历历在目,犹记得旁边这位小侯爷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只是这两位此时默契得安静如虫,大约是等她发话。

      “男子汉大丈夫,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赵安歌手里茶盏轻轻磕在水曲柳桌面上,“国难当前,我想二位倘若请战,总不至被驳回来吧?”

      孟洵一拱手,“公主高义,非是普通女子可比,伯谦以茶代酒,敬公主。”

      沈延眯起眼来瞧着孟洵,心说合着这大尾巴狼是算计着坑我媳妇来了。

      “我说孟伯谦,我从燕胥山走时候跟你说的话你都当屁放了?”他往椅背上一靠,“不怕跟你说实话,任这江山风雨飘摇,烂成马蜂窝,都跟我沈承裕无关。”

      孟洵哼笑,“行啊,你小子耍混蛋不怕。你就摸摸心窝子,那一腔血是都凉成冰坨了?武安侯三代忠良,怎么着,到你这儿打算戴个窝囊废的帽子,不怕你曾祖父棺材板压不住么?”

      却也并非如此。
      沈延吞着口黄连,苦得不行。他从燕胥山滚回京城时,他爹说但愿沈家就以他为结,从朝廷重臣这四个字上退下来,承个虚爵,平安度日。沈延不好揣度他爹是何时生了这份心的,但肯定由来已久,不然也不会把他打成个半残废。
      可就像孟洵说的,沈家世代忠良,难不成到他这儿要变缩头乌龟?那将来魂归太虚时,还不得被祖宗们戳成筛子。
      该如何是好?

      沈延一时没应承。

      赵安歌打量着他的脸色,知道要让他自个儿拿主意,那立马就能和孟洵上书请战,可碍着他爹,他只能犹豫。
      她微微垂目,发自肺腑地说,方才那一席都是虚话。为人妻,哪有把丈夫往战场上推的道理。但沈延生在武安侯府,注定不会是贩夫走卒的命运。要真折了他的羽翼,把他困在高墙中,那他这一生怕都不会畅快了。

      当天,三人各回各家时皆是乌云惨淡,沈延垂着头,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散得连点影也看不见了。
      赵安歌原想劝慰几句,但前后思量,症结并不在她或沈延自己身上,多说无益,便当无事发生,暗自把这一篇揭过去了。

      之后七八天,莱州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人心惶惶。
      侯府里虽还不至变天,但因沈清把一哭二闹三上吊齐整地从头到尾撸了一遍,整个侯府也是乌烟瘴气。
      距赵安歌和沈延与孟洵在凝香阁一叙的第九天夜里,一封家书从西北快马加鞭送到了容安居,交在沈延手上。

      沈文忠言简意赅,国不安则家不宁,望吾儿大局为重。

      赵安歌垂下捏着信的手,披着外衫站在窗前轻叹——所谓的退路,果然只是摸不着的虚妄。
      沈延缓步走来,站在她身旁轻揽着她的肩,“只是一帮宵小,不足为惧,三月内,我必平乱党,平安凯旋。”

      他说的坚定,赵安歌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侧身摸摸他冒出胡茬的下颌,“我在京城等你,为你接风。”

      沈延垂首碰碰她的额头,舒了口气。

      温凉的风卷过敞开的窗,咯吱作响。如今春暖花开,这样好的时节,却要送他奔赴战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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