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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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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抓着沈延的袍角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十分可怜,却前言不搭后语让赵安歌听了半天愣是没听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
就在赵安歌和沈延俩人抓耳挠腮的时候,卫伶不知从哪间屋子里出来,走到赵安歌身侧,屈膝行礼,在她耳边淡淡道:“公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赵安歌上下打量她一眼,点点头,目光扫过地上跪着的楚楚可怜的沈清,错一步往旁边游廊下走过去。
她两人在游廊下站定,赵安歌抬眼却看见沈瑶正从北房出来,向着二人走来。
——从去隆安寺,沈瑶就有意无意避着她,就连她和沈延撞上命案,也是不咸不淡问候了几句。等再回侯府,就只有沈昭成天死皮赖脸赖在容安居,从前跟着一块学箭法的沈瑶却好几日都没见人。赵安歌不晓得是有何变故,差冬青送了两趟点心,也没打听出什么。
这还是两人自隆安寺回府,头一次碰面。
卫伶道:“既然大小姐来了,那就同她一块说一说,也好拿个主意,公主意下如何?”
赵安歌轻舒了口气,回望着沈瑶沿着游廊走过来。
沈瑶面上兀自有几分说不清的尴尬别扭,赵安歌佯装着视而不见,问道:“这一大早就吵吵嚷嚷,到底出了何事?”
沈瑶看一眼卫伶,见她不吭气,这才道:“是杨相国差人上门提亲,为他的独子杨廉求娶二妹。”
“杨廉?”赵安歌惊讶,“他怎么又冒出来了?”上回绑了他们几人,没想到他老子非但没教训他,还接着助纣为虐。
“听说杨廉早娶了正妻,媒人昨儿送来庚帖时说的是过门后平起平坐,但……”卫伶看看仍在苦恼的沈清,“公主或许晓得,杨廉明媒正娶的夫人是晋国公嫡女,这其中差别……自不言而喻。”
“咱们总不能看清儿就这样嫁给那人渣,”沈瑶道,“还是要想个法子。”
赵安歌偏头看着沈瑶,神色意味深长,“长姐有主意了?”
沈瑶犹豫了下,眼神几番明灭,最终还是黯淡下来,“杨相国是太子的亲舅,数遍侯府,怕是谁去说情也不如你去管用。”
她咬了下嘴唇,话音蓦地止住,大约后面还有什么话,却实在没法从那两片唇之间轻易地吐出来。
“哦,”赵安歌拨弄了下衣裳上的飘带,唇角一翘,“不行。”
“公、公主?”卫伶掩不住诧异,脱口惊道,“这事说大了就是人命关天,不管从前有何嫌隙,咱们都该放放才是。”
这时候想起来那大的能掉进去百十人的嫌隙了?
“爹虽身在西北大营,但府里子女的婚假大事也要他老人家点头才行。杨相国就算是国舅爷,他也得按规矩办事,所以我猜啊,在媒人上门递换庚帖前他就派人往西北去了。”赵安歌目光从两人面上转过,“昨儿媒人过府,今儿才砸了同辉堂,怎么没连夜把侯府搅得鸡犬不宁?”
卫伶面色一白,“昨儿是夫人压着,谁也不知道,三小姐方才来找我出主意,我却也拿不出什么法子,只得由着她砸砸东西撒气了。”
“那……叫我去请太子出面周旋这法子,是长姐琢磨出来的?”赵安歌嘴上云淡风轻,实则憋得气闷。她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也转得忒快了,转眼沈瑶就跟卫伶一个鼻孔出气了。
沈瑶不答反道:“你与太子既是兄妹,那怎么都要比爹直接得罪杨相国来的好。”
赵安歌把那一口闷人的气喷出来,道:“这话可糊涂,杨廉要的是清儿,无论谁给他怼回去,武安侯和杨相国之间这根大梁子都是结下了。”
从前的梁子可说是眼不看见手也摸不着,虚无缥缈,大伙见面还能随便和稀泥,可要真把庚帖聘礼扔回去,直接伸手打杨峻脸,那恐怕日后就“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了。
三人正说着,沈延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从沈清那边脱了身,过来十分顺手地拉住赵安歌,皱眉扫了眼卫伶和沈瑶,“你们俩要闲着没事就劝劝她去,嫁个人又不是去殉葬,哭爹喊娘的没个样子,教养都喂狗了不成?”
沈延这话当然说的重了。
拜他耳目灵敏所赐,方才沈瑶和卫伶的话七七八八都落进了他耳朵里,向来护短没道理的沈小侯爷自然不乐意,甩下沈清就过来放狠话。
放完了,他挺舒坦,牵着赵安歌溜达着回容安居去了。
大清早给扰了美梦,又灌了一耳朵叽叽歪歪,沈延边掏耳朵边埋怨,赵安歌偏头打量他,这人捂在京城捂了大半年,给捂白了不少,要不说话不乱动,这副皮相倒确实唬人,只可惜——
“话说那么难听,拿小刀扎人心窝一样。”
沈延转过头,难得严肃,“本来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她们却拿来为难你,我不扎她们扎谁?”
“这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赵安歌瞪瞪眼——知道了也不吭一声,坏蛋。
“我昨儿前脚进府后脚就给娘叫走了,娘倒是没说什么,就说该备的都备上,侯府嫁闺女不能嫁磕碜了。我是怕给你添堵才没提,谁成想早起演这么一出。”沈延道,“话说回来,你和长姐闹别扭了?”
“我也正纳闷,大约在隆安寺时就有些不对劲,可我想破头也想不出原因,你说……”话到此处忽然灵光一闪,赵安歌顿住脚,和沈延对视一眼,显然他也一刹那醍醐灌顶,两人异口同声,“宋子檀!”
“啧,瞧见没,小白脸就是祸水。”沈延道,道完忍不住又补了句,“亏得你躲开了。”
“沈承裕!”
“叫我,有事?”
赵安歌气得踢他,“就知道胡说八道,现在可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沈延摸摸下巴,“女人喝醋多正常,等她醋完就没事了。”
赵安歌扫他一眼,心说:“呸,这个坎要不迈不过就一辈子都这样了。谁跟你似的没心没肺。”不过姑娘家的事跟他也说不清,说了他也不明白,赵安歌打量着还是自个儿想想办法,把这误会解开了。
“……那沈清,当真就不管了?”话音一转,动了恻隐之心,想起她未嫁时得知未来夫君是个风评差到别人连提一提都直摇头的人,那时她是怎样痛不欲生的心情……如今沈清怕比她要再痛苦数倍,毕竟是亲眼见过的一个实打实的人渣。
沈延一摆手,“管不了。”
“你不是总讲仗义、正义,”赵安歌学着他刚才盛气凌人的模样,“喂狗了?”
“明知故问。”重新拉起她,干脆拐个弯去了后面小花园散步,“你又不是不知道杨相国是个什么人。说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过分吧?咱们小小一个侯府拿什么跟他争?”
想了想,又道:“你也别当真打太子主意,就算太子仁厚,也不会去干涉杨廉娶媳妇的事。”
赵安歌顺着他的话想,一不小心说出了方才的心里话,“你不知道,我出嫁之前跟她一样心如死灰,且和沈清又不大一样,我要是出什么幺蛾子,那就是抗旨,脑袋就搬家了。当初……”
“等、等等,”沈延皱着打断她,“什么叫心如死灰?嫁给我又不是跳龙潭虎穴,怎么就死灰了?”
“哎呀!”赵安歌连忙捂嘴,心道怎么这话直不愣登就横着出来了?
沈延把她两只手掰下来,凑近了,“别捂着,说来听听。”
赵安歌看他满脸贼笑,暗道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心一横牙一咬,道:“坊间都传武安侯府的小侯爷在边关时候很不安分,喝个花酒调戏个莺莺燕燕都是常事。文不成武不就,在武安侯的庇荫下活得十分浪荡,乃是一块马尾提不起的豆腐,扶不上墙的烂泥。”
连着两天被说成烂泥,也是少见。
沈延往假山旁的大石头上一窜,翘起二郎腿坐着,“接着说,那些个碎嘴怎么可能就编排这点不疼不痒的东西。”
赵安歌粗一回想,便满足了他的愿望,“还说你去年年前出关阻截沙匪,却被匪首活捉了去,打断一条腿才扔回燕胥山下,没出息到武安侯连说起你名字都嫌臊得慌——不过,你这腿伤究竟是怎么来的?”
沈延的伤腿几个月前已经好得七七八八,早不是别人嘴里的“瘸腿世子”了,奇怪是偶尔他还挺乐意在外人跟前装成瘸子,骗来一筐轻蔑鄙夷。
敲敲伤的那条腿,沈延道:“伤是真的,却不是新伤。”
沈延说,那伤是小时候得来的。他在一个结冰的池子边上瞎玩,结果被个臭不要脸的贼人拿弹弓打中的膝盖,一下翻进了冰凉刺骨的池子里。
他年幼受伤,又在寒气逼人的水里泡了小片刻,便落下来病根。多年来虽说调养得不来,但比起另一条腿来说,它还是弱不禁风。
赵安歌脑子里跑偏了想,他怎么也掉过池子?这难不成也算是缘分?
“阻截沙匪是真,腿却没断,”沈延吊儿郎当地打量着周围的花花草草,“不过那回是真栽了,跟着我出关的兵死了七八成……我把人带出去却没带回来。后来挨了一顿军棍,下不了床,就半死不活地躺着。”自嘲地一笑,“爹说这是个机会,能给沈家留条后路。”
他说完就不吭气了,面上的不屑一顾里荡漾着一圈又一圈的落寞,像是一把开刃的英雄刀忽然被雪藏的不甘。
“承裕,建功立业并非只能在战场。”赵安歌想,这话说出来,还真不是一般的苍白无力。
他捻捻她鬓边茸茸的碎头发,原本想说点什么,却好像突然忘了似的,又琢磨了会儿,突然一拍脑门道:“糟糕,我差点忘了,伯谦午后约了咱们上凝香阁去。”
凝香阁?怎么又是那个矫揉造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