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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   春节将至,整个京城在严寒里又热闹起来。
      侯府上下忙成一团——被扔在城防营的沈晔和“流放”去武当山的沈昭回来了。
      两人前后脚回到侯府,周氏张罗了家宴,侯府一大家子人终于围坐在一桌上。

      周氏排的位置十分有趣,除了以赵安歌为尊外,卫伶被安排在沈延与沈晔中间的位置,而沈昭这个混世魔王则自行粘着赵安歌坐在她旁边。

      沈瑶坐在赵安歌对首,冲她飞了个眼色,那意思,好戏要开演了。
      赵安歌了然,端起茶碗浅呷一口,目光扫过对面的沈清和沈芳——这二位自落水一事后恨不得躲着她走,成日和卫伶扎在同辉堂里不知在捣鼓些什么。

      “二嫂,听说你箭术好得要上天?”沈昭一只手拢在嘴上,凑近了赵安歌问,同时一双眼贼贼地瞄着他爹娘,只怕爹要骂他“没规矩”。

      赵安歌侧目打量沈昭,他转过年才过十三生辰,模样还是虎头虎脑的一个小破孩,不过人小鬼大,全侯府的人都对他避之不及。
      “好得上天还不至于,”赵安歌微微侧身,附在他耳边道,“得空咱俩比划比划。”

      沈昭扯着嘴角嘿嘿笑,“到时候比不过我可不要哭鼻子。”
      赵安歌手指摩挲着茶碗,“谁掉眼泪还不一定呢。”
      沈昭追问:“那二哥可哭过鼻子?”
      赵安歌看看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和面前凉拌肚丝对视的沈延,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你二哥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流血不流泪。”
      沈昭撇撇嘴,“骗人。”

      “云岫,你坐到娘这边来,莫搅扰公主。”周氏唤了声沈昭,对他招招手,示意了下自己旁边的空位。
      沈昭却大摇其头,“孩儿与二嫂处的很好,不想去娘那里。”
      “你不要……”周氏还要说话却被沈文忠摆手打断了,“夫人,家宴而已,随孩子们去吧。”
      赵安歌也适时表态,“娘放心,我照顾云岫就是。”
      话到此处,周氏只好点头,“那便有劳公主了。”

      沈昭却在一旁悄声拆台,“二嫂可别看我年纪小就当真拿我当个小孩子。”
      赵安歌从冬青手里接过盛了蛋羹的碗放在沈昭面前,“做什么着急当大人,长大了想吃块糖都要拘着,哪里好?”
      “三岁小屁孩才爱吃糖,”沈昭端起碗来吃了口蛋羹,睁眼说瞎话,“反正我不吃。”

      “哦,”赵安歌垂目看一眼他腰间的小荷包,“那这里装的是石头不成?”
      沈小少爷被晒黑的脸顿时黑里透红,“就、就是石头,我练弹弓用的。”
      赵安歌坐正了夹口菜,轻飘飘道:“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旁,卫伶殷勤地为沈延布菜,他面前碗里的鸡鸭鱼肉已然堆成一座小山包。赵安歌扫了那碗一眼,然后就当瞎了看不见,反倒是对卫伶旁边面色十分严肃的沈晔有几分兴趣。
      沈晔与沈延年岁相仿,据沈瑶说,两人出生只差了三个月,沈延虚长三月,成长过程中一直不如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稳重。沈晔十分白净,眉眼肖似二房余氏,眉长入鬓眉峰却缓和不锐利,一双眼黑白分明,眼中似装着许多情绪,但也只是隐藏其后,并不外露。沈晔侧看略显单薄,衬得下颌线如雕塑般分明,他端正挺拔地坐着,目光时不时落在卫伶面上,柔和又眷恋。

      赵安歌低头喝粥,心道:“人心之所向实在难以捉摸。”

      沈延却是如坐针毡,面前那一盘杂七杂八的菜洪水猛兽似的,他连碰也没碰,往嘴里扒自己的白米饭。
      “米饭那么好吃吗?”赵安歌幸灾乐祸地瞧他一眼,夹了一筷子酱牛肉放在他碗里,“你瞧你都瘦了,多吃点。”
      沈延一蹙眉,从她眼里看出些促狭之意,磨磨牙道:“你那边的红烧肉也不错,再帮我夹一块呗?”
      赵安歌却叫来冬青,“拿小碟给驸马夹半盘肥的,他爱吃。”
      冬青轻笑,“是。”

      “诶等等,”沈延凑到她耳边,“赵大脑袋,你这酸溜溜的,是醋缸打翻了?”
      赵安歌也轻声道:“有人待你柔情蜜意,我乐得自在,不醋。”

      “二哥二嫂,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沈昭也挤过来,“是觉得家宴无趣?那咱们仨出去转转?”
      沈延一把推他脑门,“过一边去,谁和你出去转。”
      “轻点,”赵安歌伸手揉揉沈昭脑门,“这是你亲弟弟的脑袋。”
      沈昭趁赵安歌没注意,对沈延挑衅地一挑眉。

      “臭小子。”沈延对他比划了下拳头,转脸又对赵安歌道:“你可别当他是什么良善之辈,这侯府满院人,哪个没吃过他的亏,日后躲他远点。”
      沈昭抻着脖子哼道:“得了吧,二嫂可不像你小气吧啦,我回头就找二嫂比试箭法去。”
      沈延睁大眼看着赵安歌:“你还答应跟他比箭?你知不知道……”
      赵安歌掩在宽袖下的手拍了拍他的,“安心,我有谱。”

      旁边几人亲昵自然的举动落在卫伶眼里,让她又妒又恨。她嫉妒赵安歌有一个大到能压死人的身份,让侯府不得不向她低头,恨沈延根本未将她看在眼里。从前沈延的疏远,她总觉得是一种客套礼貌,只要假以时日,总能培养出感情来。如今一个平乐公主从天而降,生生打断了她的幻想。他们大婚那日,她口中道着恭喜,心头却被荆棘滚了数遍,汩汩淌着血。
      夫人叫她退而求其次,居于公主之下做个妾,她几番纠结思虑,才点头应下。
      可哪知,她却妾都够不上。
      她的尊严骄傲被人踩在脚下,碾碎成渣,锥心之痛又有谁知?

      卫伶低垂着眼,纤细的手指攥紧了裙摆,指关结绷出青白色。
      “阿伶,”沈晔轻声唤她,“怎么了?”
      卫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失态,嘴角忙挽起个笑,“没什么,前几日着了风,有些头痛。”

      沈晔意味深长地望了眼旁边拌嘴的赵安歌和沈延,道:“我命人找了几幅林大师的字画,改日送到同辉堂去。”
      “林一兮?”卫伶这才真正舒眉,“你竟找到了?”
      沈延点头,神色间散落着行将溢出的情义,“你曾说,想一睹真迹的风采。”
      卫伶不免动容,“正阳……”
      沈晔却只是一笑,更多的话仍旧埋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

      赵安歌冷眼看着,对卫伶这个人连丁点怜悯也挤不出来。
      一个人如何活着是有选择的,或许命运的轨迹难以逆转,但岔路上的抉择总是捏在自己手里。明知道只要换条路便可海阔天空,却还执拗地要在羊肠小道走到黑,这样的人无论落得什么结局都怨不了别人。

      家宴结束时,门外又飘起雪来。
      方才沈延几人各异的神色皆落在周氏眼中,周氏气沈延不争气,也气赵安歌仗势凌人,执掌侯府多年的夫人狠了狠心,想出个“铤而走险”的下策来。

      下人们取来油纸伞,沈昭原本凑来要和沈延赵安歌去容安居喝茶,却被沈延悄悄踹了脚,给踢到一边。
      沈延接过伞,撑在赵安歌那边,乐呵呵道:“回吧?”
      赵安歌纳闷地看他一眼,“下个雪你高兴什么?”
      沈延顾左右而言他:“你不是爱堆雪人?等明儿地上的雪积起来,我堆个别致的给你。”
      赵安歌跟着笑道:“拭目以待。”

      趁着雪天路滑,头顶又连月亮都不看见,沈延顺理成章地把赵安歌圈在自己身旁,连人待斗篷一块半焐在怀里。
      哪知还没等走到容安居,赵安歌就忍不住捶他,“沈承裕,你是不是要闷死我?”
      沈延低头看她一眼,“什么人啊,怕你冻着裹着你还是我的错了?给你,自己打。”
      沈小侯爷以为自己“奸计”被拆穿,面子顿时挂不住,抬眼一看容安居就在前面,便那伞往赵安歌手里一塞,自己一溜小跑扎回了容安居。

      赵安歌举着伞,不明所以,问后面的秋彤和冬青:“他是吃错了还是吃撑了?”
      冬青垫脚远远望了一眼,道:“奴婢瞧着,倒像是害羞了。”
      赵安歌:“……”

      这一夜,沈延一直处在诡异的“害羞”当中,赵安歌只觉得他翻烧饼似的翻过来又翻过去,胳膊伸过来又缩回去,然后就在她脖子后面喷热气,就这么折腾了一晚上,后来赵安歌困得撑不住先睡了,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第二天起来挂了一对黑眼圈。

      第二天晌午,赵安歌原本在房里翻一本沈延淘回来的旧书,福禄忽然风一样从外面卷进来,上气不接下气说是宫里来人了。

      赵安歌忙搁下书,到前厅去一看,原来是勤政殿伺候的罗祥。罗祥是首领太监安敬良的徒弟,也是心腹,一般用不着安敬良亲自跑一趟的事,都由罗祥代劳。
      罗祥这人瘦的像个大烟鬼,唯独一双眼睛大的惊人,小太监私底下都叫他大眼灯,后来渐渐演化成罗大眼,不过没人敢当他面叫就是了。

      罗祥为人不坏,只是沾了点拜高踩低的毛病,不过待赵安歌一直都算恭敬,却不知到底是何原因。

      赵安歌进了门,向沈文忠见礼后便问罗祥,“罗公公怎么来了?”
      “奴才见过公主,”罗祥先是揖礼,随后才道,“奴才来传皇上口谕,皇上说娘娘思念公主,不思饮食,这恰到了年节,便请公主回宫小住几日,待除夕过了再回侯府就是。”
      赵安歌虽纳闷,却不敢耽搁,忙揖礼领命,又与罗祥寒暄几句,命冬青私下给了赏,这才让福禄送罗祥出门。

      回到前厅,沈文忠仍在太师椅上端坐,赵安歌回想起沈瑶前些日子所说,一时对自己这个“爹”倒少了几分初来的陌生之感。
      赵安歌道:“爹,那我明日便回宫去了。”
      沈文忠点点头,似叹道:“是该去看望贤妃娘娘的,寻常人家都还常有走动,反倒是……唉,天下间哪有母亲不思念子女的,即便多住几日也是无妨。”
      赵安歌心有所感,却也不想无故生出些伤怀,话音一转道:“听说过完十五爹就要回西北大营了?”
      “是该回去了……总要回去的,”沈文忠手掌摩挲着圆润的扶手,神态间透着难以描述的疲惫,“几十年了,来来去去,停不下来了。”
      赵安歌不知该如何劝慰,也不想劝慰。她明白武安侯的疲累不管是对着妻子还是儿子,都无法直白袒露,这是习惯使然。
      他说一说,她听一听,已经是最好的安慰。

      赵安歌从前厅出来时,为沈文忠斟了一杯茶,沈文忠舒展了他常年紧锁的眉,点到为止地展露笑脸,他道声谢,谢的是眼前的儿媳,而不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

      赵安歌觉得自进侯府之后心头系的那些疙瘩,总算悄无声息地解开了一个。她这一整天都在忙活着准备东西带回宫去,没顾上入夜后还未归府的沈延,等她想起来去问,才知道门房那边已经来过一趟,说沈延派人来传话,京郊出了人命案,他这一夜回不了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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