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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   卫伶在地上跪着,大雨后还未干透的泥巴沾在她天蓝的裙裾上,像干净的画布被不识趣的人泼了一大盘墨。
      闻讯而来的沈清、沈芳姊妹俩并七八个敢怒不敢言的奴才在后面戳着,好像人多便气势大,大得能把对面人掀翻一样。

      赵安歌挑了块干燥的地方站着,福禄在她身后戒备地盯着双眼红肿的卫伶,“卫姑娘可是遇着了什么难事?”
      卫伶拎着手帕抹掉了眼角的泪,“今儿早起才听说府里传出来的闲话,这都是卫伶的错,平白叫公主受委屈了,还请公主恕罪。”

      赵安歌抚了下袖上并不存在的褶,道:“姑娘说的是下人们讹传我推姑娘下水一事,还是沈承裕碍于天威不得不娶皇女,愧对姑娘一事?”

      卫伶藏在宽袖下的指尖一颤,眼角还未及滑落的泪在她垂头时骨碌一下掉进旁边的污水坑。她蓦地语塞,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既然姑娘都跪在容安居门口了,那我不说点什么恐怕将来又落人口实。”赵安歌扫一眼后面的沈清二人,慢条斯理转回头,道,“听说姑娘昨儿醒的比我早,真要拦着奴才们不许瞎说,这事悄没声便能办了。如今该传的话已经沸沸扬扬,姑娘来找我恕罪,我却不知道该恕的是哪一桩。再者,不管外人如何猜度我和沈承裕这桩婚事,既木已成舟,我原也并不大在意。嘴长在别人身上,纵然封的住嘴,却也挡不住人心,何必一番做作去讨人嫌呢。卫姑娘饱读诗书,想必个中道理,比平乐明白。”

      赵安歌声音不高不低,恰让在场一干人都听得清楚。沈芳站在沈清身后悄悄一跺脚,小声哼道:“横什么横,还真当自己是回事了。”
      沈清回首瞪她一眼,沈芳抿抿嘴,不敢吭气了。

      卫伶没想到从进侯府就一味避让的赵安歌会不留情面,指桑骂槐地说出这一番话,她咬了下后槽牙,把屈辱和不甘吞回肚里,老实地伏地拜礼,“是,卫伶记下了。”

      “地上潮气大,回头卫姑娘再落个老寒腿的毛病可就划不来了,”赵安歌掀起眼皮看看卫伶的丫鬟绿珠,“扶你家姑娘回去吧,屋里生个地龙,再拿暖包焐着点膝盖,别着凉了。”
      绿珠低眉顺眼地蹲礼,“是,奴婢知道了。”

      卫伶被绿珠从泥地上拉起来,脚下一踉跄,险些跌倒。沈清眉心一拧,忙上前来从旁搀扶住她,同时看向赵安歌道:“小妹先陪着伶儿回同辉堂,稍后再来与公主嫂嫂叙话。”
      赵安歌垂目还礼,不再多言,转身带着福禄回容安居了。

      沈瑶正看得兴起,却想到这开场热闹的戏竟草草收尾了,见赵安歌进来,埋怨道:“无趣无趣,还以为能把一哭二闹三上吊看全,怎么被你三言两语给打发回去了?”
      “长姐是乐得看热闹,唱白脸的坏人却我给演了……走,咱们进屋说话去,这外头冷得冻鼻子。”赵安歌搓搓手掌,过来拉住沈瑶,又转头吩咐冬青道,“去把三哥带的八宝茶泡上,还有五香酥、核桃糕,到小厨房取来。”
      “是,奴婢这就去。”冬青应下,快步走了。

      “我看你是打量着要把我揣成个胖妞,你那小厨房点心就没断过,成日叫冬青往同辉堂送,你瞧,我这腰身都粗了一圈。”沈瑶说着,捏捏自个儿的腰,“连娘都说我的脸圆起来了。”

      “胖点怎么,过去的陈国就以丰腴为美,怎么到咱们这要瘦成一根麻杆儿了?”赵安歌边走边道,“细胳膊细腿怎么能有劲儿,任风一吹便倒了,连弓也拉不动。”

      “你说什么都带着股歪理,不与你争了。”两人跨进北房,秋彤在后掩上门,沈瑶兀自拉张圆凳坐下,“咱们说说这同辉堂的卫伶姑娘。”

      赵安歌在她身旁坐下来,十分“不规矩”地翘起二郎腿,一只胳膊支在桌上,看去懒得要命,“卫姑娘便是我方才说的,细胳膊细腿,弱柳扶风之姿,我见犹怜。”赵安歌道,“原本该是养在深闺不知心机城府为何物的闺秀,却偏步步都算计着走,活得有些累。”

      沈瑶低笑,“这事说起来还真的不怨她。她虽自幼住进侯府,却不是爹的亲骨肉,这其中差别不用我说你自明白。卫伶要在侯府立足,靠的不能只是那无害的面庞,还要有不显山露水的手段。既不能多又不能少,如何拿捏得当,这十分地难。这些年她一直进退得宜,直到你入府,她突然发现攥在手里的东西飞了,便慌了,不得不撕下一角面具,跟你争跟你抢。”

      赵安歌手指轻叩着桌面,默了片刻,道:“这我也大约明白,只是我无意与她作对,更没功夫同她虚与委蛇,只要在这方圆之中没有出格的事,我都可睁只眼闭只眼对付过去。”

      “说你傻你也不傻,可说你机灵又好像缺了点心思手段。”沈瑶道,“不怕与你说句诛心的话,我娘啊,这数十年都困于侯府,只见得侯府这方天地。心胸是眼界的投映,眼睛看不出去,一颗心自然只装得下芝麻绿豆。娘把卫伶是当儿媳看待的,恐怕比我这个亲生的也差不到哪儿去。这个‘媳妇’骤然成了没关系的过路人,她咽不下这口气,可碍于种种因由,许多事不能出面,我的二妹三妹便担了这个‘恶人’的角。”

      赵安歌偏头打量着她,奇道:“说起来,你为何这样不待见卫伶,我瞧她总是谦让着,似乎不该招你厌的。”

      沈瑶一怔又一叹,“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不说也罢。起初没同你讲许多,今日也只讲给你一句,我不待见她不为别的,是为我那傻呵呵的三弟沈正阳。”
      赵安歌微微蹙眉,沈晔一直在城防营,听说只在她和沈延大婚那日匆匆回了趟侯府,吃了酒便又回去了,所以这人一直没打上照面,到底是扁是圆,是高是矮,一概不知,脾气秉性就更无从说起。

      赵安歌:“倒还无缘见着正阳,只前两日听清儿说起,受了伤。”
      沈瑶:“皮肉伤总不打紧,只盼日后别伤在心坎上才好。”

      赵安歌听到这儿,自有几分了然,但知道沈瑶无意多说,她也无心追问,说到底是旁人的事,与她并不相干,于是话音一转道:“承裕总说云岫顽劣,爹将他送到武当山修身养性去了?”
      “那是个皮猴,你就祈祷他常住武当山,否则这小子一回府,鸡飞狗跳是少不了的。”沈瑶嘴里嫌弃着,眉目间却透着暖意,可见对沈昭还是从骨子里疼爱。

      “一帮臭小子,不说他们……你与我讲讲禁军赤甲营可好?”沈瑶道,“你师父是赤甲营统领姚忌,想必没少听她讲战场之事。我虽自幼熟读兵书,却无用武之地,十四岁那年曾想报考赤甲营却被爹锁在屋里月余,捱到今日,已是再无可能了。”

      沈瑶面上难掩落寞,被夺去一腔热血的寂寥埋在骨血中,散不掉也不能摆脱,纵然能随口把遗憾剖开在人前,也洗不掉常伴于身的苦涩。

      她的情绪落在赵安歌眼中,平乐公主眼珠一转,冒出个十分“糟糕”的主意,“师父与我讲过许多故事,往后每日一则,我都说与你听。不过眼下我倒有个别的想法——不知道长姐可曾习武?”

      沈瑶不解,摇头道:“不曾。”

      赵安歌挑眉,满脸“冒坏水”,“艺多不压身,咱们成日闲着也是无趣,不如长姐来与我一同练箭,闲时咱们关起门来,叫承裕教教刀法,如何?”
      沈瑶怔忡片刻后喜出望外,掩不住的喜悦冲破面上的阴霾,“你愿教我箭术?”
      赵安歌点头:“自然愿意。”

      赵安歌和沈瑶都明白,这个事迟早要传到爹娘耳朵里,到时候少不得是劈头盖脸一通责骂。可人生在世,要只沿着条条框框溜达,不能恣意洒脱几回,那还有何意趣?

      两人商量出个对策之后,只差仰天长啸三声,激动得无以言表……却没想到沈延一回容安居,就兜头给赵安歌泼了盆拔凉的水。

      沈延一颗头摇成拨浪鼓,“爹就怕长姐跟动刀动枪沾边,你还要教她箭术?回头给爹知道,怕要打断她的腿。”
      赵安歌托着下巴,不以为意,“爹不是要回西北大营去了?”
      “那也不行,”沈小侯爷一甩头,“成何体统。”

      赵安歌瞥他一眼,“体统是个什么东西?从未听过。你也不必板个老夫子脸,反正这‘贼船’你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
      沈延:“你这是逼良为娼。”
      “是又怎样?”赵安歌翻出个白眼来,“我朝已有赤甲营在禁军,女子如何不如男了?”
      “不是说巾帼比不上须眉,而是咱们长姐不行,”沈延嘴角一翘,“换个人的话,都随你。”

      赵安歌搁下碗推开椅子站起来,“这个雷我受累顶着,就是炸了也不叫你损伤分毫。你只管琢磨豫南王之事,瞧你脸上这阴云密布的样子,大约还是没有眉目。”
      沈延也把碗一推,拎起布巾抹抹嘴,道:“有眉目了,可惜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赵安歌眨眨眼,“哪股东风?宋西川?”
      沈延点头,“就是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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