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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六十五、光阴 ...

  •   华京生照常在新年第一天收到贺卡,他谢过狱警,寻一个僻静处认真阅读。
      信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记载着港生的祝福。港生祝愿他新年好,牢狱时间已走进倒计时,出狱后团圆即在不久的明天。
      写到港生自己,他称吴医生的妹妹终于深造完成,正打算回到报社任职副主编,如此一来,他似乎可以继续自己的作家梦。这几年时间港生没有荒废,作品草稿写完后一直删改添减,几番打磨,如今他自信这作品再拿出来,成绩不会比几年前差,他有这个信心。
      读到港生对未来生活充满乐观,华京生由衷高兴,也被这积极情绪感染,余下的日子也有了盼头。读了几遍,心中不舍与惆怅杂糅。意犹未尽,干脆从私人物品箱找出几年前的贺卡重读。
      几张边缘发黄的信纸按年份排序,算上最新的一张,一共七封。
      第一封连边缘都有磨损毛边,微微泛黄,华京生用衣服擦了擦手汗,再读起来。
      “大哥亲启:中秋之际,天气渐冷,望保重身体……经历一个夏天,我已恢复如常,只有些事尚记不清,思绪杂乱,面对往事犹如面对一堵白墙,努力回忆只换得头疼欲裂。吴医生大概了解情况,提议半年两次面诊……”
      一字一句他熟记得几乎背下来,却不由得记起这贺卡是怎么到自己手中的。案情审判流程复杂,自己也只得在几家监狱与教育所流转,那日随狱警指示来到会面窗口,却只见Julian一人坐在窗前。
      无视自己疑惑的目光,Julian漫不经心看着窗口摆放的迎客标语。
      “这地方太远,阿妈近日又腿疼,远门由我代劳。”
      “……港生呢?”
      “自然在家中。”
      话题进行不下去,两人面对面无话可说。名义上是家人,但无人考虑这一层面。逃到台湾时两人算是一条船上的,如今下船上岸,也没那份同甘共苦的感觉在,说到底,港生才是纽带。
      华京生更没亲近之意,这小子是个无恶不作的坏蛋,而他又亲眼看见过这小子几乎赤身从港生床上下来。心中古怪之意愈演愈烈,Julian在外面真的能照顾好港生吗……?
      转念一想,又觉出自己刻薄。已经见过他照顾港生的样子,那份体贴只怕难找出第二个人,只得暗自劝诫自己,Julian的确会很好地照顾港生……

      Julian面无表情,对这个大只佬他心中嫉妒。他有自幼和港生一起长大的时光,阿哥心里也依赖他,平日里他遇上事情棘手的事,有时会突然叫几声大哥,或是问自己大哥去了哪里。Julian难免心中悻悻。华京生当时为了港生愿意出手相助,Julian自然感激。如今自己已稳定地过上平淡日子,那点感激之心已占下风。方才等待时间想出些粉饰场面的话语,现在又说不出口了。
      探监时间不等人,看守的狱警都忍不住看了几眼。这二人怎么回事,难得的见面机会也一言不发。
      华京生也意识到这一点,不再管其他,只想抓紧时间多问几句港生的情况。还未开口,Julian从怀中拿出一张明信片,请看守人员转交。
      “乜啊?”他心中一惊,难道是阿容……
      Julian看他一眼,偏过头,那张英俊的侧颜看不出情绪。“……我哥哥写俾你的。”
      华京生一顿,狱警仔细检查纸质物品,他下意识伸手却被眼神警示。
      自觉失态,只好耐心等对方检查完毕,接过仔细翻看,真的是港生写的。
      看见对方脸上惊喜,Julian嗤笑,不知为何竟有得意。
      “港生写的?他——”
      “阿哥神志已经恢复清醒,只是有些事想不起来。吴医生讲,受刺激而失去部分记忆,可能——同妈过去一样。”
      提及港生,本来心不在焉的Julian,竟端正坐姿,侃侃而谈起来。
      华京生听了,望着卡片,低声似是自言自语:“……有些事他想不起来也好。”
      两人目光相对,又迅速移开。彼此脸色都不太好,只因各自对这番话产生不同理解。
      探监时间很快结束,两人都如释重负。Julian起身整理西服,慢条斯理,不忘抚平几缕碎发。华京生盯着他,难免想到这家伙也许在港生面前也是如此轻浮,心中不悦,重新怀疑起此人可靠程度。
      Julian选择无视对方目光中的无名火。“你放心,外边一切有我,你这边我已请好律师,里面日子不会太难过。”
      华京生苦笑了一下,神情看上去没那么轻松。
      “照顾好他们。”

      从回忆中抬起头,华京生粗略翻着自己的信件。一边是阿容从香港寄来的信,一边是港生寄给自己的贺卡。通信频率不算多,但七年下来,厚厚一沓足显厚重的岁月分量。他靠这些信件得知外面的消息:阿容换了几份工,终于有积蓄,也许会开一家自己的店;港生现在有时和阿妈住,有时去照顾Julian……
      他找出一张贺卡。这是港生亲自交到自己手中的。犹记得自己当时有多震惊——离家时神智尚不清晰的弟弟,正坐在探视窗口前微笑看着自己。
      华京生几次张口,欲言又止。弟弟一切安好,比起那时的痴傻有着天壤之别。他强忍着情绪,以手掩面,掌下的脸颊却忍不住抽动几下。
      华港生俯下身子,凑到窗前,柔声劝慰道:
      “大哥…难得见面,你不要哭……我们现在已经安定下来,外面一切都好。等你服刑结束,出来和我们团聚。”

      团圆。
      华京生靠着港生这个愿望撑过这些年。狱中日子单调重复,比外面生活过得快些。华京生靠在石桌旁,看着铁栅栏外的树丛从缝隙中穿进枝叶,像是自由的召唤。
      也不知今年港生的贺卡上又会说什么。
      华京生等着,等待今年的岁月之重。然而直到4月,再无一张贺卡寄来,也无任何人探监。自己犹如落入遗忘之地。眼前的树林枝叶茂密,华京生只觉心中一团燥火,在等待中燃尽枝叶。

      医院里的消毒水味令华港生不安。他在深夜的候诊区等待,恍惚中忆起当年被大哥带去医院,浑浑噩噩间看见陈旧的白与绿,父亲的脸惨白,却仍高兴唤着自己“阿港!”
      林莲好是被学生们送过来的。她晕厥在女宿的走廊,学校打来电话时他正在给大哥写新年贺卡,电话那头的学生们七嘴八舌告诉他情况。
      华港生慌乱起身时撞倒了桌上的墨水瓶,墨液在桌上蔓延,随之荡起几滴涟漪——港生呆滞的脸上滴下几滴热泪来。
      时隔不过几年,他再一次面临家人离去的可能。

      深夜过于安静,华港生思绪乱糟糟一团。
      又快到圣诞节了,远在街上偶尔有焰火升起,华港生脑子一热,那一年在焰火下,他凑过去,亲吻母亲脸颊。
      不知怎的对方一下推开他。他愕然,却看见母亲倒在地上痛哭。正要去扶,才骤然想起自己做了什么。
      此时那焰火在空中绽放,火花炸开时化为一阵阵枪声。地上的人挣扎翻过身,是身中数枪、奄奄一息的Julian。
      华京生此刻犯起惊厥症,他一阵阵冒出冷汗,浑身控制不住战栗,椅子也跟着颤抖震起声响。路过的值夜护士发觉他的不对劲,端过一杯水给他。“先生?你还好吗?”
      港生翻找衣兜,找出锡纸包装的药片,在护士怜悯的目光中就水吞下。
      “……谢谢。”
      护士走远了。华港生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长长叹一口气,随即苦笑一声。就算这么多年过去了,阴霾仍挥之不散。
      难道……直到死亡才能解脱?
      他低下头,望着掌心的锡纸片。其实他一直是那个胆怯、无助的华港生。
      走廊上传来由远及近的皮鞋声。港生抬头循声,Julian身着一袭黑色大衣,也正寻着自己。两人目光相对,港生定定望着他,Julian身形挺拔,表情在阴影中看不真切,唯有那双细目闪闪发亮。
      不知Julian从自己眼中看见什么,他快步走到自己身边。
      “抱歉……阿哥,谈事谈了许久,一直耽搁。”
      华港生心头涌上万般委屈,他攥住Julian大衣衣角,垂下头,急促地呼吸。
      “妈出了事,你也不早些来……生意比我们还重要?”
      这指责过于苛责,Julian却欣然接受,港生这才发现自己攥死他的衣角,几乎将他拽弯了腰。他艰难松开手,平整的大衣留下褶皱,此时那锡纸片如雪花般落地。
      港生心中一惊,Julian只瞄了一眼,像毫不在意,只专注盯着面前的人。
      “别害怕,我在。”
      华港生终于松懈下来,无力靠在Julian身上。Julian轻抚他的头,两人此刻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不多时,急救室的灯光熄灭。

      华港生三言两语讲完母亲住院经过,两人坐在探视窗前,不发一言。
      “出院后,阿妈便和我们住在一起了。”
      “你们……”华京生眨眨眼,捕捉他话中细节。“你和Julian还住在一起?”
      “……嗯?嗯。”港生回应延迟,无意搓弄手指。
      华京生心底闪过一丝怪异,但很快被他额间那刺眼的光泽吸引。华京生一顿,凝视着弟弟,他已经到了长白发的年纪了……
      “这样也好。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华京生手指伸向玻璃,隔空抚摸港生的发顶。
      港生抿唇,眼角堆起温柔的笑。华京生也跟着笑了,未看清港生眼中掩藏的思虑。
      把母亲接来住,华港生自然是乐意的。临海别墅这边环境极好,每日吹吹海风,望着碧蓝色的大海,疗愈人的身心,华港生住的这些年深有体会。
      Julian似乎有些犹豫。港生不解,Julian不多解释。直到林莲好住进一段时间,港生才反应过来Julian的犹豫什么。
      不便。
      Julian没法和他肆意亲近了。港生倒觉得这样很合适——Julian比起原来老实多了。港生暗暗觉得:这样也很好,虽说Julian得不到亲昵难以满意,但其实自己……
      “之前劝你专心打理家里,你不做。”Julian捡起港生刚洗好的小番茄,无趣地端详着,“阿妈一来,你就辞了工照顾她。”
      港生听出点意味。“……妈的醋也吃。就算做工,平常少了对你的照顾?”港生随手拿起圣女果,递到弟弟唇边。Julian很是满意,轻咬果实。
      “可是我们好久没亲近过了。”Julian伏在桌上,一只手悄悄在桌上游走。
      “……我知。”港生清楚,他那日收拾房间时发现,Julian翻出一些碟片,光是望着盒子上的图画,他便有些脸红。
      他正想着,突然被扣住手腕。
      “想什么呢?”
      港生走神时被惊,瞪向对方。
      “收手。”
      Julian自讨没趣,港生端着新鲜瓜果,转身上了二楼。林莲好正在看电视。港生将水果放她身旁,又帮她揉起腿来。
      “别太操劳。”林莲好摸摸儿子的头,“我没事。”

      华港生下楼时,Julian忽然从角落里闪出。如同方才那样紧握他手腕,又从背后紧紧贴上他。
      “刚才你走神了。”
      港生皱眉,却根本生不起来气——Julian没说错,而且他正朝着自己脖颈吹气。即使想佯装生气,却忍不住痒笑了几声。
      Julian也笑了,在他耳边悄声道:“你也想我了。”
      “乱讲。”
      “我安排好了,周五我请假,你就讲你要去社里审稿。我们回公寓那边,二人世界,得唔得?”
      “又是一起打机?”
      “放些碟片看OK?”
      华港生冷哼一声。“要是你的私人收藏就算了,我不感兴趣。”
      Julian咬耳朵。“那下回我们自己录。”
      华港生觉得自己真应该跟他恼了。他举拳,似是重捶对方几下,实则收力,两人在走廊上打闹起来。Julian见港生真的生气,连忙跟他示弱。“好了好了——我错了,原谅我吧阿哥,旧伤口在疼呢。”
      港生闻言果然收手,他忍不住笑了,环住Julian脖子,任由Julian半背着他。半晌,华港生懒洋洋揭穿道:
      “还能背起我来,也没那么差劲。”
      Julian立刻表忠心。“都是你照顾得好。”
      “滑头啊你。”华港生其实很是受用。
      两人嬉笑间,港生无意转头,忽然一愣,紧接着全身僵硬,忍不住挣扎要从他背上下来。Julian朝他目光寻去,林莲好站在走廊尽头,呆滞地望着两人。三人相望久久无言,走廊里一阵死寂。

      “你睇下,崭新崭新的样书,刚从印刷社取的,还有油墨味呢。”
      吴暮雪将书递给港生,她看上去比港生还兴奋,这是她监制的第一本出版物。如今她已是副主编,在社内话语颇有分量。华港生抬眼打量她,她头发烫得很好看,穿一身职业西装,说自己升职顺利,与男友计划年底订婚……幸福感肉眼可见洋溢。
      华港生很是羡慕她那顺遂又见得到光的人生。
      吴暮雪将菜单推给港生。“庆贺样书出世,今日我请。”
      “财大气粗啊你。”
      华港生细细察看样书,吴暮雪道:
      “书名你想好没?还想加些什么,既然是第一本书,排版和美术也得重视,这些都由我做主,怎样都好说,出了方案到时候先拿给你看。”
      华港生抚摸空白的封皮,书本的重量令他有些感慨。
      “早些年在报上刊登,一个长篇在纸上也只是小小一块地方,现在能出版出书,我真冇想到……”
      港生翻着书,不知怎的,心中忽生出些许怯意。“……发表也有些年了,你说,这次出版反响会如何?”
      好友脸上闪过疑惑。“怎么忽然担心起来了?当时你不是放话说有信心的?”
      华港生赧然一笑。
      “毕竟过了几年了,当年完笔也很仓促……不知众位读者读到最后是否满意。”
      侍者端上咖啡与蛋糕,吴暮雪伸出叉子,挖走奶油上的水果块。
      “观众买账与否,我们无法预测。拍出的电视剧没有好的播出机会、写的作品在书店卖不出去,运气不佳,也没办法。无论如何,他人评价只是次要,自己满意才是真的,能把自己的作品出书,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愿望?你当时为了这本书,连工作都辞了。”
      华港生听了舒心些,莫名感谢着。“也亏读者们不离不弃。”

      Julian回到家中,他知今日港生约了编辑部的人去看样书,此刻家中只有母亲在。林莲好坐在卧室的梳妆台前,望着镜中的人发愣。
      Julian轻敲房门示意,林莲好反应迟钝,Julian已走到她身边,轻轻摁下她欲起的身形。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天鹅绒的红盒里面是一对金灿灿的耳环,中间镶着方形宝石,透出光泽。
      “中意吗?”
      “送给我的?”林莲好好像终于回过神来,垂眼瞧着小儿子的礼物。
      Julian一笑,算是作答。“我来帮你戴上。”
      妆台上的镜子里,Julian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正调节金针。林莲好已很久不妆扮,这对造型有些夸张的耳饰衬得她脸色苍白。林莲好注意到这一点,盯着镜中人的面容,良久长叹一口气。
      “我老了。”
      Julian也向镜中看去,更像是在她脸上寻找什么,由眉眼到下巴,又折回到眉眼,忽道:
      “还是他像你。”
      知他在说港生,林莲好眼神一黯。
      提及港生,两人之间气氛格外微妙——其实这些年来一直如此,只是两人相处之时往往有港生在旁。
      林莲好没主动提到那天的事,她眼神恍惚,上了年纪的人总是忍不住走神。她仔细追忆着往事。“你大佬……其实,他小时候与你小时候很像的,那时候,他老豆工薪有限,我若厂里没工,家里人就要少吃点,那时候他瘦瘦小小的……”
      林莲好语带伤感:“……怎么这么快呢?转眼之间他就三十多岁了——”
      她语气中隐有惶恐,Julian脸上带着他一贯的微笑。“时间总是很快。”
      “是……我在他这个岁数时,已经生了你们俩……”林莲好略一迟钝,一双温润的杏眸在镜中望向Julian,她那双眼睛简直同港生一模一样。“……怎么你大哥身边还没有个伴呢?”
      Julian不语,双手扶在母亲肩膀处,轻轻揉捏按摩,林莲好被他的举动弄得有些难为情——Julian甚少与她这样亲近。
      “这些年,也未听说他身边有过女仔,曾经有个和他交好的吴姑娘,我以为他们能有机会拍拖,可是后面也没了下文。”
      林莲好的手搭在自己肩膀处的手上。
      “Julian。”她近乎恳求道,“你得闲时,劝劝你大佬,叫他早日找个人陪伴吧。”
      Julian不发一言,轻轻撤出了自己的手。就在林莲好以为他抗拒之时,Julian下一秒反握住母亲。
      “这种事我点能去劝他呢。”他语气轻飘飘的,像是抱有歉意,脸上神色却是得意微笑,仿佛事不关己。
      林莲好见了,神色一沉。
      “你能做的。”她努力坚持着,尽量不被Julian察觉到她的手正微微颤抖,“你大哥很听你话的。”
      Julian闻言,竟忍不住轻笑几声,笑声里的欢快极刺耳。
      “听我的话?”他很是无辜,“阿哥有自己的主意,他做出的选择,我如何左右呢?”
      林莲好终于偏过头,对上儿子的视线。她生性柔和,连愠怒也难以形于色。
      Julian只是那么看着他,保持着微笑,这微笑嘲弄意味十足,以至于显得轻浮。
      母亲只是盯着自己的儿子,那怒意就像初冬的雪,迎面而来,又在触及时渐渐消散在细微之处。林莲好已然平静下来,身形仍因方才的激动略有起伏。她放空目光,思索着什么——那双眼眸清明,不似她往常那般茫然。
      “……你从小就善于算计人心。”她冷不丁开口,“你知如何对什么人说什么话,知他们需要什么,交换到你想要的。”
      她眉眼骤然一蹙,一滴热泪流了下来。“海哥说,你是天生的生意家……”她哽咽一声,深吸一口气,那份伤感被心中冷意迅速压下。
      “……你自然也是有办法让你大哥离不开你的。”
      Julian只是默然听着,脸上表情淡然。他俯下身子,吻了吻母亲的脸,那温热的耳饰也蹭过他的脸。
      “言重了,阿妈。”他的嗔怪话语带些无可奈何的怜悯,“我向你保证,对我大哥,我向来只有一颗真心。”他掏出自己的手帕,细心擦拭她脸上泪痕。林莲好一动不动,毫无反应,他似乎在擦拭一尊石像。

      华港生发觉近日家中气氛奇怪。Julian似乎很是轻松,这轻松却显得刻意;母亲愈发沉默寡言,神色怅惘。他明白俩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源于那日被撞破的亲近。
      他面上故作不知,心中难免因这氛围不安。他隐约觉出,母亲已猜到他的秘密。
      纸包不住火。
      他早知会有这一天——就在那个雨夜,他拥着熟睡的Julian靠在自己胸口。在选择的那一刻,他已预想到将来事情暴露,世人如何唾弃指责。他人如何说,他都可以让自己不在意,但是唯独母亲……
      港生心烦意乱,习惯性掏出药片服用。
      他可没有主动坦白的勇气,最后的窗户纸还未被捅破,不如就这样等待,或许……这件事在等待中便翻页了。

      Julian今日傍晚打电话来,有一件重要的case需要他亲自处理,他叮嘱阿哥晚上不要等他。
      港生应着,听他语气,明白Julian今日很难早早返家。他已当此为平常事,其实Julian这些年一直这样忙碌。
      他挂断电话,母亲也跟他坐在休息室内,她听到电话,几次抬眼看向港生,并无搭话意图。不久便起身走向门外。
      母亲的举动引起港生的注意。母亲这几日也总是背地里忙碌着什么,像是准备着什么事情,甚至几次叫港生开车送她去台北市区,也仅仅叫他充当司机,不肯让他陪同。
      也许自己应该问问母亲怎么了,华港生有些担心。他正想着此事,忽然听到母亲呼唤道:
      “阿港。”
      这一声似乎从远方飘来,母亲声音温柔,却有坚定之意。华港生跑出休息室,又不禁在门口顿住脚步。
      母亲站在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前,夕阳从她身后散出金光,余晖耀眼,令母亲的表情看不真切。
      然而她的确正注视着港生,她伸出手,拖长的影子也随之晃动。她又唤道:
      “阿港。”
      “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讲。”

      这个巧合像是神明的设计。华港生盯着母亲愣住,他人生多年的使命就是找到她,分别多年,母亲留给他的念想,除了那块短暂属于过她的玉,就是记忆。记忆中面容模糊,却散发着光与热的母亲。此时此刻因这天赐的巧合,竟让那朦胧的记忆呈现在眼前。
      华港生卸下一切心防。十几年来,追赶那记忆已成了本能。他听从母亲的召唤,径直走了过去,彻底忘记他还要等待一件事彻底翻篇,死守住自己见不得人的秘密……暮色稍纵即逝,他一步一步,温和地走进夕阳之后的黑夜中。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年必须更完(相信我(目光坚定(握拳(我能行感谢在2022-10-14 23:28:18~2024-03-05 23:46: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050276 103瓶;爱吃肉的大包子 90瓶;想养一头驴 15瓶;Tekeli-li、石畔 10瓶;yoyo 5瓶;苏夜微夕 4瓶;天下第一 3瓶;宁舒、陵川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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