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身》九千税

11、背后的影子（十一）

　　宴珑先兰篁一步回京城，等兰篁回到侯府，戚氏拉着她紧张兮兮地说，“你在临安对那二公子做了什么？”

　　兰篁一头雾水，“什么做了什么？”

　　“你哥哥昨日同我说起，你在临安伤了二公子，虽然当时治好了，回来路上因为马车颠簸伤势又给恶化了。二公子卧病在床，王妃近日会登门，只怕要和爹爹商议让你一过孝期就嫁过去照顾他，以此对他的伤负责。爹都快愁死了，生怕你过去了要受委屈，如今这门亲现在退也退不掉，这该如何是好？”

　　提前嫁过去和受委屈有什么关系？

　　不，不对，这个不是重点。

　　既然觉得她是个居然敢打人出手重既不知书又不识礼的野丫头，干嘛不同意退亲？

　　不不，这个也不是重点。

　　重点应该是，用仙术治疗的伤居然能够复发？！是宴珑身体有问题还是祎及给她的仙术有问题？还是他们俩都有问题？

　　兰篁觉得这事情有大蹊跷，肯定和宴珑说的那句“你想不想快点嫁给我”脱不开关系。

　　而且不是说宴珑在宁王府地位不高，不聪明不伶俐，所以不得重视，爹不疼娘不爱么，为何在兰篁看来，整个王府都在围着他转？想要娶她，王妃立马请了身份贵重的老夫人出面说媒；想要把婚礼提前，王妃亲自出马来侯府商议。如今他因为兰篁受伤，为了他能够痊愈，王爷王妃恨不得把罪魁祸首直接拎到他面前任由施为。

　　由此看来，传闻并不是个值得信任的东西。

　　戚氏看她一脸说好听了是既来之则安之的淡然，不好听就是不在乎的木讷，和侯爷一样快要愁死了。

　　安国侯与宁王府交涉几次，结果是成亲的日子一提前再提前，已经到恨不得马上就让兰篁提前进王府待着，等日子一到就成亲。

　　坐在外间认真挑选首饰和对着单子一批批检查嫁妆的小雅和西西，看到坐在屋里事不关己只看书写字画画的小姐，太过心疼她的身不由己，语气不由带了些近乎忤逆的埋怨，“小姐还说那二公子好，若是好，哪有这样把婚期一改再改的，一点也不重视您。连人生大事都能这样草率，以后怎能对您好。”

　　兰篁慢慢翻过一页话本子，淡淡答道，“无妨。”

　　宴珑对她好或不好她都无所谓，一生短短几十年而已，自己过的舒心就好了，没有必要在意那么多。活了太长时间，她实在是过了事事计较的年纪。

　　另一个原因是她最近迷上凡人根据幻想和猜测写出来的仙人故事，间或涉及妖魔鬼怪，和她所在的天上相似又不完全像，还牵涉很多公公婆婆兄弟姐妹和妯娌之间的矛盾，以前没见过这个，和那些法术的书完全不一样。她觉着看起来有些意思，挺能打发时间，所以没心思理在她看来很无聊的事。

　　祎及那天被气跑后一直没来过了，兰篁乐得安静。

　　西西很为自家主人打抱不平，“小姐，你什么事都说无妨，这样委实不好。奴婢都听说了，那宁王府后院有好几个厉害的姨娘，还有别的公子都娶了亲，一大帮女人挤在一起，肯定没咱们侯府和乐。小姐过去了，要是不适应怎么办？”

　　“无妨。”兰篁快把手上这本翻完了，“王……外祖母会安排人一同过去，由她们来打点应付。”

　　小雅怒其不争，“害人的法子那么多，小姐您若不厉害些，身边有再多的人护着也是不成事的，何况就算老夫人安排再多人，也终究是下人，有些场合，我们这些下人也是处理不了的啊……”

　　兰篁反思，她是做了什么才会让这两个较为近身的丫鬟觉得自己很弱，是任由人磋磨的受气包。她把书从眼前挪开，扫了丫鬟一眼，“他们伤不了我。”

　　这一眼并不冰冷，也没有冥枯惯有的凌厉，却让小雅和西西顿时出了一身汗。兰篁这几日愈渐温和，让她们差点忘记，这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脓包小姐了。真是该死！

　　兰篁从临安回来后，找走前叮嘱让留意兰显青体内书生动向的紫竹精说了会儿话，询问这几日有无异动。

　　只到兰篁大腿高的紫竹精整一个肉乎乎的萌团子，咬着手指说，“异动没有的，不过他出来过一次，那时候小姐姐在廊下坐着，架了绣绷绣花，他站在院子里看了很久，什么话都没说。他果然算不得鬼，那天那么大的太阳，也不怕晒的。”

　　报恩会报成这样吗？他若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想要占了兰显青的身子，只是一念之间，只是他想不想做，以及敢不敢承担被兰篁打得灰飞烟灭的下场而已。

　　兰篁说不清楚自己没下手把这件事彻底解决，而是顺其自然任其发展的原因。

　　或许变成了凡人，心绪也变得和凡人一样复杂起来。

　　兰篁问了句，“你报过恩吗？”

　　紫竹精摇头。

　　兰篁也就没问下一句，说出来了或许这么小的妖精也不会懂。

　　之后的生活与之前并无差别，纵夏日炎炎，白日漫长，安国侯府十分对得起这个安字，祥和宁静到了极点。兰篁偶尔会觉得不可思议，这个凶煞之地，却住着这么多心地还算良善的鬼，住着这样平和的一家人。

　　不过小雅和西西发现了一件坏事，最近宅子里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冒出东西来。
　　一开始只是兰篁的院子，多一匹料子好到她们长这么大从没见过的、宛若天边云霞般美丽的缎子，或者是一对触手生温、通体荧光、隐隐可见山河日月的宝瓶，又或者是一匣子十二支成套的紫金凤头钗。

　　没有一样不是华贵非凡堪称无价之宝，是侯府里绝对没有过的，说不定连宁王府或者皇宫也不会有的好东西。

　　到后来就更吓人了，经常一觉起来，发现桌上多了一匣子鸽子蛋大小的珍珠，或者整个后院摆满了装着各色宝石的箱子，或者打开库房发现一扇八折的通体由羊脂玉打造的屏风。别人带一对儿在耳边就不得了了的玉，就这样一大块儿，拿来做成屏风，完全不知暴殄天物为何物，不带心疼的……

　　侯府的人完全不知这些宝物是以什么方式，什么时间冒出来的，派再多人守院子也没用，还是会凭空多出来，半点蛛丝马迹没有。

　　从来只听说家里会凭空丢东西，还没见过莫名其妙多东西的，戚氏和侯府大管家几乎要疯掉。

　　兰篁实在无法，只能和他们解释，天上和自己体内沉睡的神仙交好的友人们以为这个神仙要成亲了，所以纷纷送了贺礼来。

　　戚氏和大管家难以置信。倒是西西感慨一句，“难怪奴婢瞧着这些东西都不是凡间能有的东西，原来都是神仙送的宝贝啊！小姐真有面子！”

　　兰篁扶额，趁身边没人，有些无力地问，“我要成亲这件事，究竟是谁传出去的？”

　　“祎及上神同天帝提了一句，大家就都知道了。”净灵元君合上手中的小册子，向兰篁拱拱手，“今日托小仙带来的礼物就这么多，还望神尊莫要嫌弃。”

　　又是祎及！

　　兰篁磨着后槽牙，看净灵以及他身后那条悬空盘卷的黑龙，“把这些东西带回去，我不需要。”

　　净灵元君拿着小册子遮了下半张脸，笑嘻嘻道，“神尊，委实不好意思，送礼的仙尊们身份辈分大多在小仙之上，小仙若原样带了回去，实在没法交代。这已经是天帝再三嘱咐后大家能做到的最精简，神尊就收下大家一片心意吧。”

　　还有一句他不敢讲：等冥枯上神回归神体，再次正式大婚时，这些神仙还会再送一份。

　　兰篁觉得那条已经想当自己坐骑快有一万年的黑龙肯定不是空手来的，下巴指了指它，“那它送的什么？”

　　黑龙被点了名，高兴的控制不住想要甩尾巴，还好和祎及一样控制住了，不好意思地说，“在西山辟了块地，地底下全是黄金，神尊您若是缺钱了，就去拿，都是您的。”它不好意思地用爪子挠着下巴，“您知道的，我那些亮晶晶的藏物拿不出手，也就这个，能上得了台面……”

　　兰篁觉得头痛……

　　她终于忍不住再次提醒，“我现在是凡人，要嫁的也是凡人。”

　　净灵压住翻涌的腹诽，正色道，“即便是凡人，这也是神尊您第一次成亲，哪能不送贺礼！神尊放心，天帝也会送的，大亲那日礼物定准时送达，保您满意。哦对了，神尊也不必担心喜服，织女正按着凡间的样式给您做，保证您美美的出嫁。”

　　兰篁太了解天帝的爱好了，天宫里的红珊瑚多的快要成堆成四海龙宫，若成亲那日，一座小山一样的红珊瑚落在婚礼上，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收场……

　　为什么她认识的神仙全这么耿直？即便真的控制不住要送点什么，就不知道转变一下方式吗？侯府小姐带着这么多名贵的东西出嫁，一旦被查，安国侯不出事就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