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应祥

11、第 11 章

　　上京的驿馆中，宋文渊正等着女真将南归的宗室名单交与他，对于送归的的人员双方自然都有自己的考量，宋文渊也就此事反复的与女真交涉，双方到最后还是达成了一个可以令两国接受的结果。
　　“宋相公”那前来驿馆的官吏面上带着笑“某今日来是有一个好消息告诉宋相公。”宋文渊见他面上堆笑，略加思索。“莫不是有了公主的下落？”“正是！”客署使在一旁补充道“越国王手下的人前些日子才寻到，只因不敢确认才未告知相公，如今身份确认了，已现安顿在越国王府。”“越国王府？”宋文渊闻言皱眉“这恐怕有所不妥吧。”
　　那官吏道：“请相公放心，已经开始为公主准备新的住所。”既然对方已经这样说了，宋文渊也不好多言，只道：“如此甚好。”他眼角瞥到一抹玉色衣角从门后飞快的闪过，不由得眼皮一跳。一边与这人敷衍道：“贵国的安排我无甚意见，只是在下想在近几日拜见公主，归国才好告慰吾主。”“公主不日也会返回南朝，相公无需心急。这件事，某需向上禀告，尽快给相公答复。”这人道。
　　说罢便与客署使转身出去，待这二人离开后宋文渊才向身后的屏风道：“岳郎君还要在后面听多久呢？”那屏风后闪出一人不是正是岳雱。“宋伯父，是小侄的错，小侄关心公主的下落，这才躲在这屏风后面的。”岳雱照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只他长得极好，这般与宋文渊说话也不显得轻浮。若是旁人这般作态与宋文渊说话，怕是要挨这位宋相公一阵臭骂。
　　宋文渊看着他道：“这事你关心作甚，又与岳家无关。”岳雱忙收起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正色道：“公主是官家长女，官家德泽万民是万民的父母，岳雱也在其中。公主就好比雱的姐妹，这天下哪有不关心自家姐妹的人呢。”他这样一本正经的说着，反倒让宋文渊发笑。
　　见他身着玉色直缀，腰上悬着白玉坠，正是芝兰玉树欲使之生于自家庭院。可惜这一开口，那翩翩少年郎的形象便轰然倒塌了。“岳郎君，你在这里拍官家的马屁，官家也听不到了，还是等回去了在官家面前去拍吧。”宋文渊笑着摇摇头，打算回里间休息会，这连日来与女真的交涉让他有些心力交瘁。
　　岳雱见他神色疲倦也不好多说，他这几日待在驿馆中闲来无事，出去倒也碰见了几件有趣的事。尤其时他时常去的一家茶肆中，多有女真贵族子弟，品茗之时谈及朝政不少人都提及了让越国王与陈王之间的斗争进一步加剧的导火索——泰州军需案。看来女真内部的斗争已经到了白热化，这对于天水朝不能说不是一个大好机会。
　　他本以为军需案是陈王有意让越国王在蒙兀战场上失利而做下的，只是后来运气不好被越国王提前查了出来。可是前几日无意间看到的一件事却让他感到这件事背后还有第三支力量的推动。
　　那日他觉得宋文渊每日都在他面前提及自己安危实在是有些烦人，便借着进古玩店来摆脱他。却不想他连着漫无目的的进了几家古玩店后，竟然走到了一条少有人至的巷子里。岳雱见绕不出去，便想凭借着轻功跃到屋顶看看怎么出去。
　　却不想他竟然误打误撞的到了女真人武库署的后院，一见那后院摆的整齐的神臂弓，岳雱自然明白了这是个什么地界。女真的武库署令向来由熟知兵器的女真人担任，为的便是防止武器机密外泄，如今被他迷路时找着了，岳雱觉得若是不偷着查探一番都对不起他父帅。
　　只是当他进入这后院摆放这神臂弓的屋子才发现这神臂弓多有损坏，立刻联想到女真朝堂上近日闹的沸沸扬扬的军需案瞬间明白了。他本是好奇心起，来看这些多有损坏的神臂弓，却发现神臂弓上多有奇怪的凹痕，他原是没有察觉到的，只是这众多神臂弓上都有这处凹痕，不由得让他怀疑起这是一种记号。
　　岳雱转念一想，以为是越国王为了陷害陈王而自导自演的一处好戏，为了避免这批有问题的神臂弓真正的进入战场，所以在上面做下标记。
　　但是外面武库署小吏的谈话间却又表明，此案非越国王设计的，那几名谈话的小吏说：“这越国王当真是在这军需案上较起真来了，明明这件事都已经摆明了是陈王所为，却偏偏又打算让人来，再次调查这批神臂弓，却不知这辛苦的是我们……”“莫要说这么多，一会越国王的人来听见你发的牢骚了，小心饭碗不保！”
　　岳雱闻言便兴起了一个念头，这军需案中还有第三个人的身影，想要借军需案让陈王与越国王之间的斗争进一步加剧。无论如何女真的上层越乱，对天水朝就越有好处，而越国王想必也是对这军需案幕后人物有所怀疑，这才派人想要重新调查这个案件。
　　他笑了，这件事即然被他撞见了，怎么能不帮这个搅混水的人一臂之力，好让这潭水更浑些呢。
　　岳雱正如一个顽皮的孩子，将那些本没有问题的神臂弓也刻上凹痕，又亦或者将原有的凹痕旁加上几道深深的划痕。他随身携带有一把短刀，本是夏国上贡给天水朝的，称得上削铁如泥。待他听闻外面越国王手下与武库署官吏的谈话声时，才放下手中的神臂弓，从窗外翻了出去。
　　他本来想找个时间与宋文渊说说此时，只是那天回驿馆自己先累了，便自去休息了。却不想后来的几日宋文渊都忙着与女真人交涉宗室送归的事情，与他连打个照面的时间都少，岳雱想告诉他的这件事自然只能作罢。
　　他方才躲在屏风后面，听到女真人特地前来告诉宋文渊失踪的皇帝长女下落，撇了撇嘴。公主两岁便被掳至女真，官家和旧时服侍公主的宫人又如何可以断定，现在被女真人找到的公主是真正的公主，他想着可别弄个假的回去，最后让官家空欢喜一场。
　　完颜毕亚今日起来的有些迟，那医官给她开得药里面多有助眠的药材，她暗想着“只怕再这样睡下去人都要睡傻了。”乌勒珠见她起身，将帐子掀开，笑着道：“四娘子这几日睡得倒还安稳。”与完颜毕亚的想法不同，她到觉得这是件好事。
　　外面传来喧哗声，完颜毕亚向窗子外面看去，却不料看到了一个她意料之外的人。乌勒珠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那院中人不由得讶异道：“她怎么回来了？”那院中站着的人正是赵流光。
　　赵流光站在院中，那院子里原有与她不睦的婢女见她这样满身珠光宝气的回来，又联想到传闻是越国王的人将她带走，与她道：“赵流光……你不会是被看上，封了夫人了吧！”赵流光闻此言，看向那个婢女强抑着怒火与她道：“今日，我先不与你个小婢一般见识，日后再听到你胡说八道，定要让人掌你的嘴！”
　　她说罢，也不等婢女通传便径直走进完颜毕亚的房中。乌勒珠见她这副模样，讽道：“好大的派头，也不知是从哪里得来了富贵，赶着来我们院里炫耀！”“乌勒珠”完颜毕亚唤道，让她勿要在说。“流光，你是天水朝宗室女我知道，如今你这幅打扮来我院中是想来告诉我，你不日就要启程了吗？”
　　赵流光闻言笑了起来：“我何止是天水朝的宗室女，我更是天水朝的公主！”她看向完颜毕亚，“我的确是来向你告辞的，因为我们两人大概以后都不会见面了。除非是有朝一日，我天水朝大军压境，你也如同当初我一般，那时我们可能会再见面……”
　　完颜毕亚觉得自己说不出什么话来，人在面对自己绝不理解的想法时，大多数都会像她这样词穷。“你莫要忘了，你现在还在女真的国都，现在说这句话当真好吗？” 她叹道。女真朝堂上党派斗争不断，天水朝又能好到哪里去。以现在天水朝的能力收复失土后，大概最后双方的结果会是如同当初的契丹与天水朝那样以涿州为边界。
　　赵流光不懂这些，她只知道现在女真既然要用送归宗室的方法向天水朝示好，那现在两国之间自然应当是天水朝占了上风。她看着完颜毕亚道：“四娘子，我现在真的有些同情你……我马上就回到天水朝，成为金枝玉叶的公主。而你却不过就是一介亲王庶女，连封号都没有！”她的表情就好像真的是在叹息，她和完颜毕亚的身份相差过大。
　　“你说够了，就出去吧。”完颜毕亚扶额，她现在觉得真的有些头疼了，不是因为她看错了赵流光，相反而是因为赵流光的想法蠢成这样，着实出乎了她的意料。
　　对方看着完颜毕亚头疼的模样笑了，她误以为这是完颜毕亚暗自神伤而感到心情舒畅，“四娘子，再见了。”赵流光看了这屋中素净的摆设一眼，带着一股满足施施然的走了。
　　“四娘子无需暗自神伤，她这样子也配做公主，看来那天水朝的皇帝也不怎么样……不然怎么会生出这种女儿来！”乌勒珠也以为她是暗自神伤而连忙劝慰道。却不想完颜毕亚面上带笑，丝毫不见伤感。
　　“乌勒珠，你以为我是在伤心吗？”她笑着问道面前的傻姑娘“不过我方才也的确是因为赵流光而感到头疼的。”见乌勒珠不解的望向她完颜毕亚笑解释道：“纵然她是天水朝的公主，但是也只是空有高贵的血脉而没有与公主身份相匹配的涵养与气度，她这样回去，那些天水朝的贵女们即使嘴上不说恐怕心底里也是瞧不上她的。”
　　“难道您还替她感到担心不成？”乌勒珠这时总算明白了完颜毕亚的意思，只是在她看来完颜毕亚一直待赵流光甚是宽厚，而赵流光从开始在完颜毕亚面前可怜巴巴的，到现在趾高气昂的仿佛她与完颜毕亚是两个台面上的人了，总是让人有些不爽。
　　完颜毕亚一眼就看出她心底里想了些什么，看着乌勒珠说着话便将镜台架在她的床上，预备着给她梳妆。她与乌勒珠道：“我并非是担心她，她如今这副模样与她自幼的遭遇脱不开关系。，她若是自幼得人教导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连圣人都说‘仓禀实而知礼节’倘若一个人自幼连生活都困难，你我恐怕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去指责她。”
　　见乌勒珠扁了扁嘴，小声道：“像她那样的，知礼节也不会好哪去！”完颜毕亚耳朵何等灵敏，这话听得一清二楚。“至少她今日不会做出这等膈应人的举动来，若是知礼节就应当明白将自己欲望掩饰在得体的举止与语言下。”完颜毕亚淡淡道，她伸手拍了拍乌勒珠正与她束发的手“你我何必揪着她不放，非得去想这膈应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