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好剑的灵》Tta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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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三姜觉醒了。

　　水滴落的声音如同丝线一般从她的耳郭刮过；挤进狭小山洞的风在身边盘着旋刮过，又从头顶的洞口追着天光而去。鸟鸣声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又消失，近处岩壁上爬行动物快速蹿过的摩挲声在山洞中回荡。

　　霎时间有一股暖流涌过四肢百骸，连三姜拥有了知觉。
　　她的四肢和身躯被紧紧地束缚在一个不规则的盒子之中。

　　此时，连三姜还未意识到，这就是她灵魂所栖息的剑身。

　　她试图挣脱束缚，直到四周的山壁不住的颤/抖，碎石从头顶掉落，脚下传来抽筋扒皮般的疼痛时，才停下动作。

　　不知从何而来的意识在她的脑海之中显现。

　　——找到主人，才能离开这里。
　　——助力主人成仙，才能摆脱剑身束缚以让灵魂自由。

　　-

　　连三姜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毕竟对于一支无法动弹和离开原地的剑来说，除了等待也并没有其他办法。

　　“我是一把绝世好剑”这个事实就跟她要达成的任务目标一样自然而然的出现在意识之中。
　　当然也会出现在世上想要习武求道的人的脑海之中。

　　“连三姜”的传说纷扬喧嚣。

　　没过多久，求剑之人便络绎不绝。

　　鼎盛时期，甚至能看到多人为她大打出手。
　　不过菜鸡互啄，着实没什么意思。

　　时间轮转，人气跟潮汐一样，有涨有落。

　　千年以来从未有人能够成功将连三姜从潮湿阴暗的洞穴之中请出，大家也逐渐放弃攀登珠峰。

　　世上好剑许多，他们并不只求她这一把。

　　-

　　失败的人很多，连三姜大都忘记他们的模样。
　　只有百年前一个小男孩稍微留下一点可以被称之为记忆的影像。

　　彼时，连三姜的洞窟已经许久没有人光顾。

　　小男孩就是那个时候闯进来的。
　　带来冬日山间一丝的涩味和几分腐烂野果的酸甜味儿的寒风。

　　他衣衫褴褛，赤着的脚上满是划痕和青紫的冻疮。满头银发，小脸却生嫩饱满。

　　一看见她，眼睛如同冬至夜空最亮的那颗星星发出的光，耀眼又冰冷。
　　像是幼狼盯着他们的狼王，充满势在必得的野性与不羁。

　　不顾周围因为连三姜的剑气而形成凌冽逼人的旋风，他毫不犹豫地朝着宝剑走来。
　　赤/裸的脚踩碎他的前辈们留下的废墟残骸。

　　下一瞬，“嘭”的一声，小男孩被剑气弹到山壁上，再狠狠摔落在地。

　　「唉。」
　　连三姜叹气。

　　那么漂亮的小脸蛋，磕花实在可惜。

　　小男孩不以为意，如同他的那些前辈一样，在撞南墙前总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希望，站起再次试图冲那片剑气之中。

　　“嘭”
　　……
　　“嘭”
　　……
　　“嘭”
　　……

　　不知小男孩被剑气打在山壁之上多少次，总之这一次他终于没有再锲而不舍的爬起。

　　连三姜盯了那小小一团身影半晌，在被睡意淹没之前跺了跺脚。

　　山壁晃动，碎石跌落，山洞顶部的飞鸟受惊发出尖锐的鸣叫声。
　　小男孩仍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死了？

　　连三姜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眼前浮现小男看向自己的眼神。

　　那样的夺目。

　　……可惜了。

　　山洞恢复死寂。
　　无所事事的连三姜沉沉睡去。

　　冬季天寒地冻，连各种小动物来的都比平日里少，她醒来可能是三天后、也有可能是三个月甚至是一年、数年，等她醒来，人成枯骨，又分辨得出谁生前是谁呢。

　　……

　　连三姜是被一股热流浇醒的。

　　视野里一片猩红，骇得她猛地一跳——理所当然被拽住——洞壁随之摇晃，猩红的热流倾斜，随之一个身影也在她面前倒下。

　　是那个小男孩！

　　外围不住旋转的锋利剑气还在，这孩子……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连三姜猛然低头。

　　浑身密布交错伤痕的小男孩正匍匐在地不住喘息，头还挺力高高昂起，盯着她。

　　那一瞬间，连三姜产生了一种错觉，他可以透过那柄剑身……
　　看见自己。

　　热流顺着她的剑身流至地面，积成一小摊浑浊的褐色。

　　「完了！」
　　连三姜轻飘飘的五官迅速皱成一团模糊不清的雾团。

　　她脏了！！

　　任谁被吵醒还淋了一剑身的血污，心情都会非常的糟糕。

　　小男孩浑然不觉，清澈纯色的黑曜石般的眼中印出光洁剑身上他自己的面容。
　　他艰难地撑着地爬了起来，视线从中部移到剑柄与剑身连接的地方。面露疑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似乎在确认什么。

　　连三姜看见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原来这也不行嘛……”清冽的童声拖着尾音嘟囔着。

　　连三姜：「……」
　　声音这么奶，行事却狠辣。

　　小男孩扑棱翻起身，盘腿坐在宝剑面前。
　　小小的一团，还不及剑身之高。

　　“果然还得是这里的吧……”

　　连三姜目瞪口呆地看着小男孩在她面前扯开了本就破烂的上衣，露/出伤痕累累的胸腹。
　　他比划着自己心脏的位置，而后认真盯着剑刃研究如何才能让剑身淋上他的心头血的之后他还能活着。

　　眼见那片还稚嫩的胸膛离她越来越近，小男孩虔诚的面孔消失在她的视野之外。

　　可恶啊！
　　这小崽子自己寻死可以，可不能污了她的剑！

　　她还是清清白白没有杀过人的剑，第一次杀生可是要留着跟命定的主人一起顺应天理！匡扶正道！

　　连三姜不耐烦极了，脸上涌现出深不见底的黑色漩涡。
　　盘旋在周围的剑气在小男孩身后张开透明的利爪，下一刻便要扼住对方的咽喉，摁倒在地。

　　“咦？”
　　小男孩停下了。

　　利爪也在他后脖半寸住急停。

　　小男孩兴奋地问道：“你在生气？”

　　「才没有！」
　　连三姜怎能承认竟被一稚童隔着剑身窥/探到情绪，感觉尊严不保，立刻反驳。

　　插在地面石槽中的剑身随之一抖。

　　小男孩大眼睛中露/出欣喜的神色，往后退开。
　　他赤着上身，也不觉得寒冷，双手抵着交错的脚脖子，摇摇晃晃道：“书上所言果然不虚，名剑有灵！”

　　连三姜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利爪一瞬间烟消云散。
　　黑色漩涡吐/出一组表情惊愕的五官。

　　之前就算是几近大成的道者也未曾察觉到她的存在。
　　小男孩必当不是她的命定之人，怎可能看见自己？

　　宝剑面前，小男孩将其来来回回探寻了一番，还敲了敲剑身，嘟囔道：“在吗？你可以现身吗？”

　　嘿！你这臭小子！
　　对我礼貌些！

　　连三姜愤怒地挥舞拳头。
　　但她不敢再让剑身颤动分毫。

　　此人非命定之人，她不应该在他的面前暴露自己。

　　连三姜将歪斜的五官摆正，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只当自己面前什么都不存在。

　　小男孩没有放弃。
　　他似乎认定了剑灵的存在。

　　“你……”似乎发现自己盘腿坐着显得不够正式，小男孩跪坐起来，双手扶膝，身子前倾，虔诚的问道，“可以让我带走你吗？”

　　宝剑没有动作。

　　小男孩明亮的眼眸暗了一瞬，而后又重新燃起：“我会对你很好！我可以天天给你喂我的血！”

　　连三姜默了默：[……]
　　大可不必！

　　见宝剑仍然没有回应，小男孩苦恼地思索了半晌，恳切地说道：“如果我一个人的不够，我也可以带你去杀别人取血……我会变得很厉害，绝对绝对不会让人发现！”

　　连三姜目瞪口呆，刚摆正的左眼因为小男孩的离谱话语飞到左边鬓角的发里。

　　这个孩子知道他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她把自己乱飞的五官扯回原位，无语凝噎。

　　宝剑没有回应，小男孩眯了眯双眼。
　　如狼一般锐利的眼神被光滑的剑身照得一清二楚。

　　“既不出言反对，那我便当你同意了。”说罢，他大着胆子握上了剑柄开始拔剑。

　　「呵。」
　　连三姜冷笑，不动如山。

　　小男孩的小脸涨的通红，伤口崩裂，血如丝线滴落，侵染地面。

　　就算这样也未放弃。

　　鲜血顺着地面的缝隙向下侵染，如同扎根到土地之中地须根，快速地蔓延开来。

　　「嘶……」
　　忽然之间，一股抽筋扒骨之痛在连三姜身上炸开。

　　她感觉到自己仿佛被碾平揉/搓，浑身骨碎皮绽。万千刀片从身体、大脑中穿透而过，眼前是一片刺眼的白光。

　　宝剑剧烈晃动，带动整个洞窟也来回摇晃。
　　积雪从顶部的洞口掉落，冰凌挂在洞壁上摇摇欲坠。

　　小男孩在地动山摇中向后跌倒。
　　冰凌砸下，一根一根的扎在宝剑与他面前的空隙处，将他渐渐逼离。

　　溅起冰粒沾在剑身上，掉下的雪被旋转的剑气打散成雪雾，整天蔽日，白茫茫的一片。
　　飘扬的雪粒在悬浮在剑柄上方的透明身躯内来回穿梭，直到身躯被融为一体。

　　地动山摇不止，小男孩被迫离开洞窟。
　　洞窟门口，他回首，盯着那片雪雾，仿佛要用视线看透雾气，锁住那把近在咫尺的宝剑。

　　小男孩脸上扬着兴奋的笑：“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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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连三姜：你什么意思？你给我意思意思。
24.05.08 修，烦请各位看官老爷拨冗阅读（拱手x100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