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人间（仙女的人间实习）》爱婷

53、第五十章

　　李一毛对着我挤眉弄眼，意思是这又是你的裙下之臣吧？他附在我的耳边说：“这个家伙，我看着面熟，不会是你在天上的老相好吧？”
　　我啐了他一口，悄声对他道：“我以为我像你那么吃得开啊！而且他到了人间以后已经不记得天上的事情了。”
　　李一毛也跟着悄声道：“哦，那你可得珍惜你们这人间最后的快活时光，要不等他上天后想起他的神仙往事，恢复他的神仙本来面目，就不那么浪漫有趣了……”
　　“此话怎讲？”
　　“嗨，我才想起来，他不就是王母娘娘的那个远房亲戚么，他在天上的时候一味的媚上欺下，口碑一直不好……”
　　关昊不知道我们两人正如火如荼地八卦他，一脸问号地看着我们。我便从地上爬了起来，问他：“你不是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找我吗？究竟什么事儿？”
　　他有些踌躇，不像他惯常的模样。他低头想了一会儿，对我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好不好？”
　　我能说什么？当然是说好，要不是他及时出现，我现在应该在局子里跟警察说话呢。于是李一毛非常知趣地说了声：“那我先走了，鸟窝那边还有一堆烂事儿等我扫尾呢。”然后就屁颠屁颠地走了。
　　关昊说：“时候不早了，我还是先送你回家吧，边走边说。”我自然没有异议。
　　深夜，我们并肩走在人烟稀少的街道上，看着流光飞舞的汽车的尾灯，就像看着在我们身边疾驰而过的流金岁月。
　　关昊问我：“仙儿，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在小河湾钓鱼的事儿吗？”
　　“当然记得，我不小心掉到了河里去，你竟敢扑到河里救我，幸好水不深，我们两个一身黑泥地爬了回来，把爸妈吓得够呛……”
　　“是啊，可惜那以后你就被你爸妈关了起来，暑假也不让你出来淘气了……”
　　“可你每天都跑到我的窗户下面吹口哨，还把你的小松鼠从窗户里塞进来给我玩儿……”
　　“可惜有一回你被松鼠抓伤了，哇哇大哭，就不肯跟我玩儿了。”
　　“切，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后来就把松鼠送给郭翎了。后来我问你，你还说既然我不喜欢，你就要物尽其用呢……”
　　关昊停下脚步，好像有些难过的样子，对我说：“现在想起来，那些年，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
　　我也有些惆怅：其实如果他对我的感情，也像那只可爱的松鼠一样，可以转送他人，该有多好。
　　我无语，他也陷入沉思。两人就这么默默走着。等我回过神来，想起他找我的事儿，还是有些好奇：“你这么着急地找我，不是为了跟我叙旧的吧？”
　　他脚步一滞，犹豫了一下，才问我：“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坦然地道：“该干嘛干嘛。没什么特别的打算。”
　　他望着我。
　　我也望着他。我直觉有一点点不对劲儿，但说不出是哪儿不对。
　　他终于问出口了：“那，你以后还和他在一起吗？”
　　我笑了起来：“这个问题，只能问老天。”——这是真的，如果我几天后真要被押走，我还能跟谁厮守到老？——就算不被押走，对于我和曾然的未来，我也没有信心。
　　“那么，你跟我走，好不好？”他直直盯着我，就像春风呼啦啦吹开了希望的花朵，那一瞬间他的眼睛里扑啦啦燃起了热切盼望的火焰。
　　“走？……去哪儿？”我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隔了良久，才一字一句地、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地说：“——我们一起离开人间吧，回到我们来时的地方去——那里，才是我们应该呆的地方。”
　　该刹那，我站在他的对面，心中的震撼无法以世间的言语来形容。站在深夜的街道上的关昊，仿佛就在这一瞬间突然变身，变成了我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仿佛堕入了九天的迷雾，又仿佛在迷雾中看到了一点儿我不愿认清的真相。我踉跄着不住后退，几乎跌坐在地上。
　　我说：“你……你是说……原来你……从来都没有忘记……”我说不下去了，心中忽然涌起深深的悲哀：原来，我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小朋友。——百分之一，千分之一，万分之一，一丁点儿都没有。
　　李一毛曾经告诉过我，在人间失忆的神仙，要到上天那一刻才能想起一切。那么这个小关昊，下凡后他居然在我跟前装失忆，惟妙惟肖地装了近二十年！
　　这种神仙也难以搞定的任务他是怎么完成的？我抱着脑袋问他：“天哪，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没有回答。
　　我又问：“为什么呢？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路灯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偶尔急驰而过的车灯更是映得他脸上阴晴不定。我低头看着他的影子，才发现他瘦长的影子竟然是那样单薄而寂寥。
　　“因为，在天上的时候，你就不肯给我一点的机会。”他苦笑道：“那么，既然下凡重生了，我不想再让你把我当作当初那个倒霉的仙男。我要作一个全新的人，从头靠近你，和你在人间重新开始……”
　　前尘往事刹那间涌上了我的心头，我想起当年天真无邪的他，和顽童们嘻笑打闹的场景；他乖乖地坐在课堂里，做品学兼优的模范少年；他发愤图强，跟前世的我学同一个专业，考同一所大学；甚至珍珠在我和他面前高谈阔论，大谈八卦的时候，他也能做到不动声色。
　　——用心不可谓不良苦，用情不可谓不深刻。
　　我简直应该被他大大地感动，但我还是问：“既然如此，你何必选择在这个时候坦白？”
　　“因为我最近接到通知，再过九天，天庭之门就要合上，所有的神仙都该归位——虽然对我网开一面，我还有在人间滞留一阵的权力，可我并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所以我想知道你的选择，你上天，我陪你；你若执意不肯走，我也会和你在一起。”
　　他站得比身旁的灯柱还要坚定，眼神坚毅，话语铿锵：“天上人间，不会有人爱你，比我更多。”
　　可我却颓然倒地，心中沮丧不已：我算不算史上最糊涂的仙女？就这么被一起下凡的仙男蒙了快二十年！但这个时候，我却有如醍醐灌顶：原来如此……还有一些事情是这样……许多困扰过我的疑窦仿佛一下豁然开朗了。
　　他蹲下身来，握住我的手，深情地道：“仙儿，走吧，跟我一起离开人间。我会给你最好最纯的爱，不会再让你受到一点伤害……”
　　我却不可遏制地大笑起来，几乎笑出了眼泪。
　　他惊讶地看着我，我推开他的手，比他更要坚定地站了起来：“关昊，我告诉你，不管你有没有失去记忆，我在天上拒绝了你，在人间你是一样没戏！因为我们压根儿就不是同类，我们的差别，比神仙和凡人的差别还要大！
　　“不管在哪里，不管我多倒霉、多狼狈，我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的尊严和骨气，更从来没想过去蒙骗糊弄别人，去不择手段地争取自己想要的。”
　　他苍白着脸，张口想要辩解，我却打断他的话头，问道：“如果不是这样，你能不能告诉我，玉帝在人间来追我的时候，你在哪里？”
　　他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我又笑：“别说你不知道，他开着战斗机招摇过市，怎么可能不惊动贵部门的同志？别人不清楚他的来历，你怎么可能不明白？”
　　我一直逼问到他的脸上去：“告诉我，那个时候，你躲在哪里？”
　　我仰天大笑：“可见，你再爱我，也是有限。你绝不会为了我，去得罪天庭最高的统治者。不管在哪里，你一定会为自己留下一条安身立命的后路。关昊，你这样的牛人，我配不上你！”
　　他面如死灰，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一般，无力地倚靠在灯柱上。我狠下心来，掉头就走，不再回头——更不敢回头，怕看到他绝望的眼神。
　　我一路狂奔，等跑得远了，才终于嚎啕大哭：关昊，当那些决绝的话出口的时候，我的心里也就像利刃割过一样，你知道么？
　　那么多年了，我们之间的情谊，绝不比爱情更淡漠！
　　可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欺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