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人[快穿]》颜昭晗

1、于西（1-1）

　　和以往任何一个工作日没有什么不同。早上七点，陈泽风起床洗漱，使用薄荷气味的须后水和爽身走珠液，换好普通且廉价的西装，一丝不苟地打好地摊上淘来五块一条的领带，七点半，他拎起生产商为江南皮革厂的公文包出门。

　　在能把人挤瘦三斤的公交车上挤三站，换乘能把人挤瘦十斤的地铁挤十站，步行二十分钟，八点半的时候，赶在薄荷爽身液的味道即将被臭汗味替换之前，陈泽风终于抵达了单位。

　　与其他的写字楼没有什么区别、还略显些寒酸的大厦，一共有二十层，入住的公司大抵为各种P2P理财、信托、私募基金公司，大厦正门前广场被群众拉横幅“XX贷大骗子还我血汗钱”的频率约为一周一次，此处同样也是辖区经侦光顾的重点地带。陈泽风走进大厦，电梯前已经聚集了好几个等待上班的白领。这座电梯从十七层直接到十九层，第十八层不做停留，因为十八层是这所大厦的禁域。不过这个禁字不针对陈泽风。

　　陈泽风径直推开安全楼梯的门，那里面还有一个很小的电梯，电梯门锈迹斑斑，似乎许多年都没有运行过。陈泽风在按钮处刷卡，电梯门吱吱嘎嘎地打开，轿厢很小，里面满是锈迹污垢和可疑的深褐色喷溅及擦蹭状污渍。他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过头，见楼曼朝正向这边跑过来。

　　“等下。”楼曼朝说。她今天戴了一条坦桑石（也可能是玻璃）吊坠的毛衣链，很漂亮。

　　“早啊，今天有点冷，估计要下雨。”陈泽风和她一同进了电梯，楼曼朝对他轻点了一下头作为回应。轿厢里面楼层只有十八层，陈泽风按下楼层按钮，然后就盯着电梯轿厢肮脏的天花板出神，他不会去想和楼曼朝寒暄的话题。楼曼朝极少说话，她刚才对陈泽风说的两个字，可能就是今天她对陈泽风说的全部话了。陈泽风有时候甚至怀疑楼曼朝每说一句话都要向某个第三方机构上缴一笔价格不菲的说话税，所以才如此惜字如金。

　　他偷偷侧过脸，看着楼曼朝漂亮冰冷的脸庞，还有她那条项链，心里嘀咕，这次任务不会要跟她搭档吧？那岂不是会把人给郁闷死。

　　陈泽风不快地想到了上次那个在沙漠里做的任务，他的保护对象是一个有轻微自闭症，在沙漠里的客栈掌柜。客栈掌柜天天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对于外界刺激置若罔闻。而且像龙门客栈那样大漠中快意恩仇的故事都是骗人的，沙漠客栈里连个入住的客人都没有，只有掌柜、陈泽风和若干棵仙人掌，把陈泽风无聊得要死。当掌柜多年前的宿敌终于杀过来，任务即将结束时，陈泽风简直想跪在地上叫爸爸。

　　当然，沙漠里这个任务，陈泽风最终失败了。因为那个宿敌也有保护者，是个陌生强悍的男人，名字也很奇怪，叫个什么如意。总而言之，在保护关系存续期间，客栈掌柜被他宿敌杀死，陈泽风保护的任务失败，扣发任务佣金，同时年终奖也泡了汤。

　　陈泽风沉思的时候，十八层到了，电梯门缓缓打开，面前是一条通向黑暗未知的走廊，陈泽风稍微愣了一下神，楼曼朝的身影已经沿着走廊走远，几秒钟之内，她的背影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黑暗中。

　　上午九点钟，陈泽风准时敲响老板的办公室的门，等待老板派给他新的任务。他暗自祈祷这回任务能够简单一点，并且千万别再和那个如意狭路相逢。如果和上次任务那样以失败告终，他剩下的大半年就基本预定吃土了。

　　“请稍等。”厚重的木门里传来老板的声音，那并非是人类的声音，而是经过变声器处理过的电音。

　　陈泽风的老板之神秘程度大概更甚于尼斯湖水怪，因为至少尼斯湖水怪还有几张模糊的照片。老板永远坐在一张高背转椅上，面朝拉着厚厚天鹅绒窗帘的窗子，背对着他，声音也经过处理，无法分辨男女、年龄，只能从语气中隐约分辨出一点喜怒哀乐。陈泽风和同事讨论过，老板也许是一台人工智能电脑。

　　这个猜测很靠谱，因为陈泽风自己就有一个保护者的系统，除了接收任务，获悉任务完成情况外，还能用于和其他的保护者沟通交流，分享做任务的诀窍和心得，甚至可以紧急求援。

　　不过，当初到底为什么选择成为保护者，陈泽风却说不清楚。可能是这个职业听起来比较炫酷，而且还能够体会不同的、刺激的人生，成为别人的保护者，仿佛别人的生死都是自己说了算一般。就算刀口舔血，陈泽风也觉得是值得的。更深层次的原因，他懒得去想。想选择什么就选择什么，能选择七点起床就绝不六点五十九起床，能选择薄荷味的爽身液就绝不用柑橘味的爽身液，其余的一概不管，这是陈泽风的人生信条。

　　陈泽风在老板办公室门口等了几分钟，门开了，一个刚入职不久的女孩怒气冲冲地冲出来，和陈泽风擦肩而过，很快沿着走廊离开了。

　　“泽风，进来吧。”老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陈泽风走进这间阴暗却宽敞的办公室，面对着那张背转他的、高大的皮转椅。

　　“上次的那个任务，有点遗憾啊。”老板一开口就揭陈泽风的痛处。陈泽风只好干笑着，又想说“偶然失误”又想说“下次不会了”，结果说成了“哪里哪里”。

　　老板跟没听见一样，问道：“当保护人以来，你做过几回任务了？”

　　陈泽风毕恭毕敬地盯着黑灰色的地毯回答：“十次。只有上次的任务失败了。”

　　“九成的成功率，在我的雇员里面算是出色的保护人了。而且上次失败是因为你遇上了容如意，也是情有可原的。容如意能力很强，我不知道是谁雇佣的他，他是个空降成为保护人的。不过这些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老板沉吟着自言自语，“所以这回任务虽然稍有挑战，我想你也会全力以赴。”

　　“那是肯定的，请老板放心。”陈泽风说道。

　　“你出去吧。一会儿任务内容会给你推送到系统中，你注意看一下。”老板的语气再度变得疲惫。陈泽风鞠了一躬，小心翼翼地出去，掩上门。门口已经站着他今天碰见的第三位保护人雇员正在等待，他跟对方打了个招呼就沿着走廊离开了。

　　陈泽风来到电梯前按下下楼键，等待电梯的过程中他将手机拿了出来。屏幕上显示系统已经推送了本次的保护任务。

　　雇主：未知
　　保护对象：于西
　　性别：男
　　年龄：28
　　简介：此人独居在农村祖屋中，未婚。平时养鸡鸭卖农产为生，农闲会去城里打工
　　保护关系发生时间开始：2011年4月
　　保护关系存续时间：一个月，即刻开始

　　陈泽风很奇怪，为什么这次任务会是保护一个看似不会卷入任何冲突或者阴谋陷阱内的农夫，尤其是老板还提到过本次任务“稍有挑战”。不过看起来应该难度不会太大，至少发生时间是在2011年，比上次沙漠客栈的发生时间1599年要强多了。

　　叮咚一声，保护人系统又推送来了消息，原来是洪子凝给他发来的私信。

　　洪子凝：有新任务了吗？
　　陈泽风：是的。我看你今天从老板办公室里出来气势汹汹的，他给了你什么任务？
　　洪子凝：我没有气势汹汹，是你看错了。
　　陈泽风：好吧。我要去做任务了，有空再联系。
　　洪子凝：祝你不会再遇到容如意。

　　陈泽风的心情本来并不糟糕，但是连续有两个人跟他提起容如意这个名字，而且都是用一种容如意好强你比不上他所以就祈祷别遇上他的语气，陈泽风一下子就恼火起来。恰好这时候电梯来了，他恶狠狠地将手机锁屏，提起那个江南皮革厂的公文包，大步流星走进了电梯轿厢。

　　轿厢还是脏乱差的样子，但现在它的顶灯正发出一种蓝色的幽光，好像开启了紫外线灯。在这个电梯中，时间和空间都会发生流转，方便将陈泽风直接带到被保护人身边。

　　2011年是7年前，电梯抵达目的地只需要几秒的时间；上回将陈泽风送到明末1599年花了近一个小时。听说曾经有一个保护人的保护对象是秦朝人，他进电梯时自带了一天的干粮、折叠床和便壶。

　　电梯很快抵达目的地，陈泽风走出去，映入眼帘的远远近近连绵起伏的山，他站在山麓处，低头可以看到脚下的山谷，一个村子顺着山脚下平坦的地方排开，盘山公路随山势盘旋到远处的云雾中。这里山清水秀，风景看起来倒是不错。

　　陈泽风信步走到村里，这村子就叫于家村，村里的人都姓于或者跟姓于的有点关系。他谎称是于西的表弟，没费多大劲就打听到了于西的住处。指路的村民还很好心地告诉他，说于西家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于西的家在一处比较偏僻的地方，从离他家最近的一户村民家步行过去也要近十分钟。房子是土坯房，可能新近翻盖了一下，门口晾晒着野菜，几只鸡正在院里踱来踱去。两只大土狗趴在院门前休息，看到陈泽风这个不速之客，龇着牙低声吠叫，却没有攻击的架势。随后一个蓄着络腮胡的青年男子快步从院里走出来，训斥着两只狗。陈泽风观察了一下对方，这人应该就是于西无误，不过看他的样子，并不像系统中所说只是个普通的农民。

　　“你好，我叫陈泽风，”陈泽风微笑着向他伸出手，“从现在起到之后的一个月，我都是你的保护人。”

　　于西愣了一下，两条大狗开始围着陈泽风转圈，嗅他同厂生产的皮鞋和公文包。

　　“我没有雇佣保护人。”于西冷冷地说。陈泽风心里了然，很多人并不清楚“保护人”究竟是怎样一个概念，而简单地将之等同于保镖。于西应当了解保护人是什么角色，再与村民透露他家不干净的信息联系在一起，他的身份果真不只是一个靠农活为生的农民这么简单。

　　“我不知道是谁雇佣的我，但现在我就是你的保护人，”陈泽风见多了于西这样的反应，他耐心地说道，“你家有地方住我就住在你家，你家没地方我就在你家院子里扎帐篷。”

　　于西扭头进屋去了。过了一会儿，从里屋飞出来一个小东西，落在陈泽风脚下。陈泽风捡起来，是两把串在一起的钥匙。

　　“我家院门和房门的钥匙，拿好，”于西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闷闷的，“丢了给我赔。”

　　“谢——”

　　“你自便吧，我要干活了，”陈泽风一句谢谢还没说完，就见于西端着一个笸箩从屋里走出来，“该喂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