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尔·克莱顿]这才是我要的结局》青山VIP

88、八十八

　　Alex是在上午八点四十三分停止呼吸的，在他和Margret共同的床上，被亲友簇拥着，穿着他生前最引以为傲的警察制服。
　　Michael紧紧握着Alex的一只手，仿佛这样就能够阻止那丝仅存的温度最终散失殆尽。他发现这只手如此陌生，他已经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便没有再拉过它，也不晓得是谁的手先放开了对方，原因是给予自由还是标榜独立。这双手变得如此枯瘦干瘪，泛着生命耗尽的青灰色，轻飘无着，却沉重得再也无法举起。
　　很长时间Michael并没有注意到眼泪已经淌在脸上，直到他迅速收拾心情投入到料理父亲后事的工作中时，空气的流动加速了泪痕的蒸发，他才感到脸颊上的清凉与紧绷感。发现自己流泪这件事在一瞬间放大了悲伤的存在感，他觉得心里苦涩极了，也无助极了，但同时他却深知这种人生的必然性是一股强大而不可逆的力量。他所能做的，就是装作成熟，扮演成成年人该有的样子，用那些劝诫的箴言来武装自己，让一切顺其造化。
　　Michael负责陪伴Margret，Eddie和Lester 则负责通知亲朋好友和邻居们。Margret知道自己不能够表现得太过悲伤，那样只会给关心她的人带去烦忧，因此她面容安详，换好衣服之后便坐在客厅里静静喝茶。进屋的人渐渐多起来，交谈与寒暄多少转移了她的注意力。Michael一边忙碌一边默默关注着母亲，见她脸上总是挂着微笑，才放心了些。
　　“Mike，”刚刚与殡仪馆联络完毕的Eddie挂掉电话走了过来，“Karen那边，你要通知一声吧？”
　　Eddie只知道弟弟和他的那位女友最近是多少有些不愉快，却并未被告知他们已经分手的消息。
　　“我们不在一起了。”尽管极力想要表现得轻松一些，Michael的脸色还是变得有点难看。
　　“呃，什么？！”
　　Eddie倒是也承认Michael和Karen会分手这个可能性是存在的，只是，这未免也太快了一点！身为兄长，他对Michael的心思再清楚不过了，他不能相信那样强烈的感情会在如此短促的时间内就分崩离析到如此地步。
　　“不是因为移情别恋，对吧？”Eddie顺手点燃一根烟。
　　“当然……”Michael叹了口气。他会抽时间把一切解释给家人听的，只不过不是现在。
　　“好吧。不管怎么样，选择权在你。如果你不想通知她的话，就算了吧。”
　　亲友们陆续赶来，使Clayton家的房子比平时要热闹几倍甚至几十倍。人们坐在一处，闲聊着Alex生前的各样事迹。Michael忙完之后也凑了过来，加入了回忆者的队伍，他从Alex的几位童年玩伴口中拼凑出了父亲少时的勇敢与顽劣，有些故事的细节竟然与父亲的讲述不太一样。
　　“那是你们父亲故意编造谎言，好在你们面前塑造出光辉的形象呢！”
　　父亲的一位好友话音未落，大家都哈哈笑了起来。
　　Lester到学校去把Danny和Windy接了回来，一下车，两个可爱的小孩子就毫无悬念地吸引了大量人气。而后Michael叔父家的孙儿Jasper也来了，还带来了他的手风琴。三个孩子很快就凑到了花园里。
　　“那就是你的手风琴吗，Jasper？”Danny摆弄着手里的玩具飞机遥控，闷闷地问道。
　　“是的。我每天都弹它。”Jasper年纪比其余的两个人都大，但性格腼腆些，不大爱讲话。
　　“你走到哪里都带着它，看起来好蠢。”Danny看看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Jasper，一按遥控，飞机从Jasper头顶擦过，Jasper吓得立即蹲下身子。Danny哧地笑出来。
　　“Danny，你不该那样！”Windy很有些看不过眼，走到Jasper身边，“你没事吧？”
　　Jasper有些尴尬地缩缩脖子。
　　“你应该道歉。”Windy站起身来，有点生气。
　　“男孩子就应该开飞机，娘炮才拉手风琴！”Danny追着飞机小跑，并不打算道歉。
　　“你也没在开飞机啊，你看，你只是傻子一样在追着飞机跑呢！”机灵的Windy立即反驳道。
　　听到这话的Danny站住了，他想给妹妹一记回击，却一时想不到话语，只是张着嘴。
　　Windy也不搭理哥哥，依旧拉起Jasper：“我们不和傻瓜一起玩，从现在开始，我和你还有你的手风琴是好朋友！”
　　Danny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妹妹和她的大哥哥成了盟友，而自己却惨遭嫌弃，可他刚才明明是那个嫌弃别人的人呀！
　　“Jasper，我想唱歌，你来伴奏吧！我新学了一首歌呢，叫做……公主殿下？”原本正在叽里呱啦说话的Windy突然被什么吸引了目光，转开头去。
　　“《公主殿下》？我没有听说过这首歌……对不起，是动画片的歌吗？”Jasper挠挠脑袋，有点犯难。他根本不会弹呀！
　　“我的意思是……”Windy指指远处，还没解释清楚，就放开Jasper跑开了。
　　Jasper顺着Windy的方向望去，见远远走进来一个高挑的女人，一身雾青色正装严整肃穆，被太阳镜遮去的双眼看不出神情，但绷紧的嘴角还是透露出一丝紧张慌乱。
　　“Princess！”Windy一路跑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
　　Karen看到小小的女孩，立即摘下眼镜，蹲下身子一把搂住她，抱起她的时候忍不住皱了皱眉。
　　“呼，重了不少呀，我的小天使！”Karen咧嘴笑着，像对待一樽玻璃雕塑般小心翼翼地将Windy放在地上，“也长高了呢！”
　　Windy很开心，拉着Karen的手不放：“好长时间都没见到您了，公主殿下！”
　　的确很长时间了，Karen暗自想道，不过，她还是没有习惯小姑娘安在她身上的这个奇怪的称呼。她从来不是公主，也没有小女孩心目中那样的纯洁高贵，她终究是个卑鄙又自私的俗人，假如Windy有朝一日了解了她的为人，一定会对她敬而远之吧。
　　“是很久没见了呢……”
　　今后也不会再见了吧。想到这里，Karen心里突然酸酸的，竟然觉得有些对不起Windy，要让她失望了。
　　“我们一起唱歌吧！”Windy回头看了一眼Jasper，以证明她并没有忘记这位新朋友，“Jasper会拉琴，可以给我们伴奏的！”
　　Jasper立即有些脸红：“我……不大会的……”
　　Karen看看不远处人来人往的房子，就像看到了一座蜂房，时时有一两只蜜蜂飞进飞出，发出嗡嗡的声响。
　　“我很想，但是，我现在必须得到那边去，对不起啊。”Karen指指房子，满脸歉意地对Windy和Jasper说道。
　　“你要去看望我的祖父？”
　　“嗯……”
　　Karen一时语塞。她不知道像Windy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子，究竟能不能理解并接受祖父仙逝这种事，毕竟，她看起来这样小，很好唬弄的样子，可是，她又是这样聪慧……
　　“来很久了吗？”
　　Karen被那突然降临的声袭吓了一跳，急忙转头张望，看到Michael从高高的一株绿植后转出来，也不知他在那里藏了多久。
　　“我刚来，陪Windy说两句话。”Karen慢慢站起身来，“对于你父亲的事，我很抱歉。”
　　Michael一想便知她是在他公司里闻讯后赶到的，于是没有多问，只是点点头，转而便对Windy淡淡笑道：“Karen公主很忙的，探完祖父就得走，今天我们就不久留她了，好么？”
　　“但是，我们才刚刚见面呀……”Windy瞪着大眼睛，失落地看着两个大人，“真的不能多留一会儿吗？”
　　“对不起，小宝贝……”Karen再次拥住Windy，“我不得不……”
　　Michael在一旁默默看着Karen。她是那样擅长扯谎，可是在一个天真孩童面前，她却仿佛突然失却了那个能力。
　　“我不得不……”
　　“好了，Windy，到此为止吧。”
　　Michael的好耐性似是突然蒸发掉了，拉开两人的动作也稍稍粗暴了点，弄得Karen都有些吃惊，更别提Windy了。
　　“大人们还有事，你们先玩吧。”
　　忽略掉Windy脸上受惊的神情，Michael一把攥住Karen的手腕子，冷漠地拉着她离开。
　　……
　　Karen跌跌撞撞跟在Michael身后，几次差点踩了他的脚后跟——他用右手捉住了她的右手，这让她想要避开他正后方的想法变得有些难以实现，她已经很努力地在往他的右后方闪避了。
　　“你怎能……”
　　她刚开口就被他打断：
　　“反正都已经分开了，何必这样假惺惺地装作关心？”
　　她愣了，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便用力挣脱了他。
　　他转过身来，一脸的无所谓神情。
　　她捉紧背包肩带，怒盯他的双眼：“你对Windy用那样的态度说话，就是为了跟我作对？”
　　“不，我那是为了Windy。既然再也不会见面了，何必再给她美好的回忆？当机立断不应该才是你的风格吗？噢，又或者，你的绝情只是针对我一个人？呵呵呵，那可就是我的荣幸了……”
　　刚刚说完这番话，Michael几乎想要掩住自己的嘴。
　　——这一个月以来明明早已经想通了呀，似乎昨天还在信誓旦旦地对自己承诺要给她自由，今日一见面，他竟然表现得像个怨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