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尔·克莱顿]这才是我要的结局》青山VIP

86、八十六

　　不出他所料，婚姻这个话题是她的死穴，每次触及都能够激发出她终极的厌恶与偏执。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他们或许再也无法向前走了，他们的关系维持到现在已是极限。也许再过几年她会转变思维，更换人生目标，但谁知道呢？一切都是未知的，他只知道当下的他并不在她的未来里，他始终是可有可无的，也许当初她与他在一起也只是出于对刚从昏迷中醒转不久的他一时的同情心，假如她真的会有同情心这种东西的话；也许她只是哪根筋搭错了，才会说出愿意和他在一起的话，然后她设定了开始，却又虎头蛇尾懒得给结局一个交代，他在她身后亦步亦趋了这么久，她却不再愿意给他方向。她不想再对他，对他们，负责任了。
　　在想通一切之后，他觉得自己似乎是点了点头，然后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尽管他好像并没有吃过什么。这一刻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于是他选择保持沉默。他也许并不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但至少他不太习惯在公共场合大喊大叫，更何况他连大喊大叫的内容也想不出来。
　　他庆幸自己的理智，他想他还是能够理解她的，婚姻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两个人恰巧同路是最基本的条件。而他和她的生活目标从来都是背道而驰的，这短短的一年交集只是他强求的结果。现在她终于要回到自己向往的那条道路上去了，他当然不会阻挠她，至于半年之后他们会怎样，她落脚异国之后他们又会怎样，都不是他能决定的事。
　　他端起盘子，刚洒上不久的酱汁随着动势缓缓流淌着：“我先走了。今晚不需要我值夜，我会回来睡。晚上见吧。”
　　她看着他的背影有几分发怔。他说他会回来睡，他脸上的神色那样平静，仿佛一切都与从前一样，仿佛之前的对话只是一场幻觉。他的确是有一点不开心，却并没有达到痛苦深重的程度。她静静地想，也许他刚刚发现自己与她结婚的欲望也并不是那么强烈，或者说，他只是觉得自己该结婚了，至于结婚的对象是谁并不重要——何况她可不是什么称职的女朋友，既不温柔敦厚也不善解风情，失去她也不是多大的损失不是吗？
　　……
　　Michael疾步走出餐厅，下楼，走出写字楼的大门。天空比之前更加滞闷，此外还增加了些许湿度。或许会有雨吧，他并没看气象预报，但是下不下雨对他来说全无所谓。即使被淋成落汤鸡也比他的现状好多了不是吗，天气再坏也比不过人生之中的风霜雨雪，假如可以留住他想要留住的每一个人，他宁愿每一天都被雷雨淋个透。
　　他带着空荡荡却并不觉得饥饿的肚皮向地铁站的方向走去，没离开多远却听到身后有人叫他的昵称，Mike。他知道是她来了，于是转过身来，他看到她穿着尖尖的高跟鞋一路小跑依然如履平地。她永远能够胜任一切挑战，从来无需人过分担心。
　　“Mike。”她在他面前停住，重重地喘了一口气，仿佛也在埋怨这个糟糕的天气似的。
　　这个时候他想不出什么俏皮话来打破尴尬，就算想到了，也并不合时宜，他只得看着她灰绿的眼睛，静静等待她开口。
　　“Mike。”她竟然又喘了一口粗气。这不自在的情形传染给了他，弄得他也紧张起来。
　　“什么事？”他问。
　　“我想了一下，我们……还是分手吧。”
　　有那么一会儿的功夫，他整个人是懵的。
　　“你说什么？”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们分开比较好……终究是不合适，你也早就感觉到了吧？你想结婚想安定，但我不想，我的人生刚刚开始，我需要全力拼搏。……对不起，Mike，我知道我给不了你想要的，那么也没有必要这样吊下去了。E国我是志在必得，就算不择手段我也会把机会弄到手！我这么说你应该不会惊讶的，没错，我就是这种人，我不会改变的了！所以你看，我们根本不是一种人，也注定走不到一起去！……所以半年之后我们还是会分手，不如现在就分开。很多道理你都懂，我不必多说了。……谢谢你这一年来对我的照顾，不过我也照顾过你，所以我们扯平了，不拖不欠。……今晚，你也不用回来睡了，你的东西本来就不多，我会替你收好，送到你公司寄存处。别再见面了。”
　　她一口气说了许多。原以为会干净利落，没想到说到结尾还是不禁声音发颤，为了及时掩饰掉异样，她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便立即调转身子。她得快点离开他，越快越好，她怕看到他悲恸的神情，怕自己会因为对他心软而收回成命。
　　“等等，等等！”
　　他用力一下子拉住她的手，力气大得差点把她肩膀拧得脱了臼。她挣不过他，被他强迫着转回身子，却是硬撑着没有回头：“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无论说什么我都不会再反悔了！”
　　“我以为你一路追来是想挽留我，没想到你是专程来跟我说分手！Karen Crowder，你可真是好样的！”
　　他几乎要被震怒和惊痛撕碎，额头的筋都在皮肤表层下突突地跳着。
　　“如你所说，你给不了我承诺，给不了想要的，可是我说过分手吗！凭什么你就可以这样对我！这一年以来我没有忍让你吗，我要求过你什么吗？就连这件事你做到这个地步我都没有说什么，你……凭什么就要这样对我！”
　　“总得有一个人扮演这个角色，你不说，那我来说……”
　　“那好，我告诉你，我不同意！你不是不想结婚吗，可以，那就不结了！半年后你喜欢滚去哪里就滚去哪里，老子就在这等着你！等到死！”
　　“……”
　　她猛地抬起头来，他涨红的眼睛和发抖的嘴唇给了她迎面一个耳光，让她又疼又恼火。她就知道他是个难缠的孬种，就不能学学她的干脆利落吗？！他一定自以为是情圣而沾沾自喜吧！
　　“你他妈能不能像个男人！我根本不需要你等我！”她用尽全力猛推了他一把，他毫无防备而向后一个趔趄，她趁机从他掌心逃了出去。
　　“老娘没有男人照样能活！”
　　等什么等，一定要用罪恶感把她淹没，好让她抬不起头来，最后不得不向他妥协？他最擅长这种以退为进的把戏，可笑的是在她这里并不奏效。她是不会改变决定的了。
　　“一定要这样吗？Karen…”他几乎要乞求了。
　　“是的，一定要这样。我们继续在一起只有一个结果：继续互相折磨。如果我还要奋斗十年，二十年呢？你想要孩子的计划，想要结婚的计划，全都成了不可能实现的泡影，而我也会日复一日地陷在负疚里。我们真的不合适，道路不同，品质悬殊，Mike，别再试图反抗了，你就把分手当作是我们相遇这一年以来，我能给你的最大回报吧！你对我付出的一切我会一辈子记在心里，真的。你会找到合适你的人，而那个人不可能是我。听我的，别再纠缠了，回去吧！”
　　她说罢便不再看他，直接扭头就走。她肩膀的疼痛不剧烈但尖锐，她微微蹙起眉头，用另一只手扶住了伤患处。
　　这算是他留给她最后的刻骨印记，他伤她在筋骨，而她伤他在血肉。他们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