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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入红楼(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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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姐姐,刚才东府里尤大奶奶还我们姐妹的银子,你怎么不接?莫不是发财了看不上这二两银子了?哎哟,那可得照顾妹妹些。姐姐你也知道我养了两个孩子花销大……”
尖酸刻薄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周姨娘打了一个恍惚:“整天不出门,哪里能发财?我这不是怕二奶奶知道了,再惹闲气吗?……”
“怕什么,尤大奶奶不是说了有她?咱们家的凤二奶奶真是好大的排场,过个生日而已,这么兴师动众的,连老太太的私房银子都拿出来给她做生日。我听小丫头说,论分子的时候没提咱们姐妹,还是那位凤二奶奶特意提起,专门打发人来要了二两银子呢。哼,也不怕吃大了肚子琏二爷厌了她!”
“她是二奶奶,咱们做姨娘的就是背着人也是不说上头人闲话为好。”
“周姐姐的胆子还是这么小。”因儿子去了学里还没回来,这么难得王夫人也没让她们两个跟着,赵姨娘硬是在周姨娘的屋里呆到下半晌贾环下学回家才离开。
终于得了清净的周姨娘急忙叫小丫头去外头守着,然后扳开了床头的一块木头,将在手里攥得温热的二两银子放进暗格里。加上这二两银子,暗格里统共也只有五个银锭子,都是一两的。
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整天的不出门,有什么好处也到不了她头上。每个月就靠着二两银子一吊钱的月钱过活,周姨娘攒了小二十年也才攒了四十两银子。
这四十两银子她托看门的老妈妈换了六个半两重的实心金镯子,为此还另外付出了二两银子的封口钱。镯子现在就戴在她手上,平时用袖子遮住,外头还用灰不溜秋的杂银镀了一层,跟那种放了十几年的老银子差不多。
她还有一整套银质的头面,因年头长了也黯淡得很,看起来跟镯子倒像是一个时候的东西。零散的钗、戒指也有几个,都放在窗前那张桌子上的梳妆匣里。连这个梳妆匣也有几十年了,四角的包银磨得露出了里面的木头。
梳妆匣跟那套头面是她刚跟了政老爷的时候老太太一起赏下来的,那时候她才十七岁,正是一朵娇花。政老爷还是政少爷,二太太也没过门儿。她是老太太亲自给政少爷的屋里人,在政少爷的院子里很有面子,不管分什么都有她的份儿。
那时候,她的日子过得多好啊……
可如今呢?
叹了口气,周姨娘把木头塞回了原处。
小丫头匆匆地跑进来:“姨娘,太太快到院子门口了。”
周姨娘忙起身叫小丫头看一下,直到小丫头点头,她才疾步出了门,往上房准备伺候王夫人去了。
跟赵姨娘一边一个挑起帘子,看太太要坐下就先过去把靠背摆好,周姨娘跟平时一样温顺安静,赵姨娘使劲冲她使了半天眼色,她只当没看见。
王夫人吃了茶出了半天神,忽然开口说:“凤丫头做生日,正日子你们不必跟我出去了,在家歇着吧。”
赵姨娘谄媚地凑上来:“哟,太太,这不是叫人说我们做下人的不晓事嘛?我还是跟着伺候太太吧。”
周姨娘却直接开口就道谢:“谢太太的恩典。”等王夫人“嗯”了一声就退后一步站在了阴影里。
跟着王夫人就向赵姨娘开了口:“你既是愿意出去,到了日子就跟我过去吧。”
不多时政老爷回来了,跟王夫人说了几句话,赵姨娘就挪了三次脚步,叫政老爷的眼光一下子转到她身上去了。周姨娘偷偷看了一眼,赵姨娘头上插了一支芍药,她记得赵姨娘在自己屋里说话的时候还没有这支花,心下猜到这是赵姨娘知道政老爷要回来特意插上的花。
没一会儿政老爷就叫安置了:“这几天忙,无事宁可早些歇着。”说罢就朝赵姨娘点头,“你服侍我。”
王夫人便开口道:“好生服侍老爷。”两人随即就转到赵姨娘房里去了。
屋里一下子冷了下来,周姨娘一步也不敢动,恨不得把头低到地上去。好半晌才听到王夫人叫安置。她不敢看王夫人的脸,服侍她睡下,又拿着美人锤给她锤了半天腿,直到玉钏儿来撵她出去才离开了。
大厨房的两个婆子送来了半冷不热的水:“姨娘能这些儿用吧,热水预备着老爷叫呢。”
“老爷在赵姨娘屋里,热水且得后半夜才叫呢,我就不信你们能把热水放到那时候。”
“哎哟哟,一个府里上上下下几百人,轮得到热水的才几个?”
小丫头还要理论,周姨娘却拉住了她,和颜悦色地道了谢:“多谢两位大娘费心想着。”又当着三人的面从梳妆匣底层拿出几十个铜钱递过去,“我这小丫头不懂事,大娘别把她嘴里胡吣的话放在心上才是,这几个钱拿去打碗酒吃。”
两个婆子收了钱出门,对话的声音还传了回来:
“也是小气,才给这几十个钱,分了一人才十几个,够做什么的?”
“这位一向都是抠唆的,咱们这遭得了十几个钱还是托了她那小丫头乱说话的福呢。”
屋里小丫头脸都白了:“姨娘……”
周姨娘摇摇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我在太太眼皮底下住着,若是真得了好,只怕太太就该……”
“太太吃斋念佛的,怎么会对太太下手?”小丫头不信。
周姨娘却吩咐她预备自己洗澡的事了:“这水本来就不热,早点洗洗免得再着凉了。”
“哦。”这倒是正事,小丫头立刻就去忙了。
第二天早上,周姨娘早早起身梳洗了就到正房去伺候。
玉钏儿正在训斥底下的丫头:“晚上睡着也得警醒些,听到太太叫还不赶紧的过来服侍?只顾着自己挺尸,连个灯都不点,连累我失脚跌了茶盅。幸亏太太一向宽厚,不然你们的疏忽岂不是叫我受罚?我已经禀明了太太,太太说,饶了你们这一回,再有下回一定罚你们!”
周姨娘恍若未闻,玉钏儿“跌”茶盅也不是头一回了。
每每政老爷到赵姨娘屋里去歇着,太太总要半夜口渴喝水,上夜的也必定睡迷了没起来点灯,然后玉钏儿摸着黑定会失手打破茶盅,太太也必然宽厚地“饶了这回,下回一定罚”。
这样一屋子毛躁的丫头婆子,难为太太忍受得了。
王夫人洗漱过带着人准备去老太太房里了,政老爷跟赵姨娘还没起。
老太太的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人,几位姑娘并宝玉围在她身边逗乐。周姨娘略看了一眼,不妨看到林姑娘时心里猛然一阵难过,竟看住了。
往常她看林姑娘跟宝姑娘和贾家的三位姑娘并无二致,只今天这是怎么了?林姑娘怎么看怎么顺眼,怎么看怎么令人心疼,笑的时候蹙起的眉只叫她想上去抚平。
周姨娘咬着牙又把头低下了。林姑娘是姑太太的女儿,是老太太的孙女,在贾家有的是人去巴结,自己是什么身份?轮得到自己心疼她?
机械地重复往常的工作,一天很快就过去了。第二天是凤姐生日正日子,王夫人已经发了话不叫自己出席,周姨娘便默坐在自己屋里想事。
自昨天早上见到林姑娘,她就无时无刻不关注着林姑娘的事,只可惜林姑娘住在大观园里,自己一向是个透明人,就是想打听也没处打听。
想到大观园,周姨娘忽然有了主意,遂叫起小丫头:“趁着今儿都给二奶奶做生日,咱们在家没事,不如园里逛逛去。”
小丫头正是爱玩的年纪,如何不肯?满口的应了,替周姨娘拿着帕子等物,两脚直走到大观园后门来。看门的老妈子也是府里得用的人物,哪里会同意让周姨娘这种不上牌名的人进门?万一出了错漏,上头人固然会处罚周姨娘,只她放人进去的也少不了吃一顿排头。
周姨娘却从头上拔下一支金钗来——这还是早些年得的,不是正日子从不上头——递给老妈子:“妈妈拿着,我只进去看看景,一会子就出来了,断不至于做出什么事来连累妈妈。”
老妈子接过金钗估摸了一下,也不过一钱多金子,上头镶着两粒珍珠已经没了颜色,值不了几个钱。再打量周姨娘的衣裳料子,比自己好的有限,当下知道,就算是昧下了这根钗,晾周姨娘也不能把自己怎么着。遂把钗收进了怀里,然后脸上变色喝道:“老爷太太吩咐过,除了住在园子里的人,任谁也不能随意进去!”
小丫头气得直哆嗦:“不给进就不给进,你收姨娘的钗做什么?信不信姨娘告给太太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锁文重写,正在连载中的法不徇情这个故事另外成篇了,追文的请移步链接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36078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