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官攻略指南[星际]》糖豆公子

40、第四十章

　　机械工厂是位于第三教学区外围的一间主题快餐店，它由全合金打造，暗银色大长方体上镶嵌大大小小的圆形栅栏窗。由半人高钢铁楼梯拾阶而上，将学生卡插入气闸门旁的复古式读卡机中，即可进入全合金世界。

　　凯文和维克穿过人声鼎沸的公共用餐区，径直走向餐厅最里面的包厢。机械工厂的包厢很受部分学生欢迎，厚实的墙体和设计独特的换气装置装造出绝佳的私人领地。

　　预定好的包厢里已经坐了两个人。一个看起来不修边幅的长发男人，漆黑的眼眶和发白的脸色泄露了他不规律的生活方式。另一个人维克曾见过一次，在由区通行站开往白银区的列车上。欧文站起身，向维克行了个绅士礼，道：“我说过，我们的缘分不会戛然而止。”

　　出于礼貌回了一礼，维克的目光扫过挂在门侧置衣杆上的白色防护外套，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据我所知军院并不对其他学校的学生开放。”

　　“正常情况下是这样。但我和达尔，就是你面前这位奇怪的男人，凑巧也是凯文所在课题小组的合作成员。”欧文从黑夹克的口袋里取出临时通行证，道：“为了配合军院的时间安排，每周的周末来贵校参与定期的交流报告会。”

　　意味深长地瞥了心虚的凯文一眼，维克不冷不淡地笑道：“奇妙的巧合。”

　　机械工厂采取无人式管理，餐桌的桌面是触屏机器，点击桌侧的按钮开启桌面菜单，确认菜品后刷卡付账，菜品从与地下管道相连的圆柱桌腿徐徐上升，被抬出桌面。为了完成这些操作，合金地板下面铺设了数以百计的机械管道。

　　在两人交谈时，唤作达尔的黑发男人兀自浏览电子菜单。他看菜单的方式有别于常人，食指向上一划，菜单页数翻得飞快，菜品的配图和介绍几乎模糊成一片残影。那人的食指时不时在飞速掠过的残影中点击一下，好似认真的点菜。

　　等寒暄结束，达尔已经点好了他的菜。这时，他的目光才肯从桌面离开。

　　“不用为我介绍了。”达尔堵回欧文即将出口的话，看向维克，道：“我知道你，关于你的事迹无人不晓，白银区的放逐者。敢问阁下，在全国人民面前，踩在别人的尸体上向皇帝献媚，是何种感受呢。”

　　“别人的尸体？”维克将外套随手搭在衣架上，时值春夏时分，迷彩外套下的黑色作战服是无袖款，肌肉线条流畅有力的胳膊上，一条从后背延伸至肱二头肌的粗大伤疤趾高气昂地俯视达尔。维克道：“你是说那个欲行刺陛下，失败后还想拉无辜人陪葬的刺客？”

　　在达尔不友好的注视中悠然入座，维克道：“听你的口气似乎与那具尸体惺惺相惜，我不介意踩在你的尸体上再向陛下献媚一次。”

　　“达尔！”喝止住冲动的达尔，欧文转向维克解释道：“我恳请你见谅。刺杀皇帝的那个人，不瞒你说，他曾是我们的朋友。”

　　他说到这里，达尔又忽然插上一句嘴：“现在也是。”

　　桌面下的一只手狠狠拧住达尔的大腿肉，欧文面不改色道：“我们关系很要好，他其实不是一个坏人，行刺陛下另有隐情。”

　　“你的发言应面向司法机构。”

　　“他的哥哥被佩托克斯作为诱饵遗弃，炸毁的舰船上全部都是B和C。达尔十二岁时，他长兄去白银区做佣，回来后却精神失常，没过多久就自杀了。”说到这里欧文看了达尔一眼，拧肉的手松开，轻轻搭抚在达尔的膝盖上。

　　达尔道：“你们白银区是畜生的乐土。”

　　“难怪你费尽心力也要挤进来。”维克回道。

　　无视那两人的针锋相对，欧文接着道：“我自小在福利院长大，后来被一位从福利院走出去的先生收养。他是个很好的人，收养我后不久，他就失业了，为了负担我的学费，他和一伙朋友一起去S-11做矿工，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了。很久之后，我才得知养父向督工长讨要工薪时发生冲突，被督工长‘误伤’身亡。想要讨一个公道，我却不得不先获取踏足白银区的资格，达尔也是如此。”

　　维克睁开了眼睛，眼中不带任何情绪。

　　“你曾是生活在白银顶端的人，后来跌落至连平民都不如的流放犯，又从那颗爆发第一场起义战‘s-6事件’的星球归来。”欧文道：“我们没什么不同，维克。你重返白银区的那一刻，不也怀抱着自己的目的吗。”欧文看向维克脖颈和臂膀探出头的伤痕，一字一字道：“这目的，即使你尚未明了，或者死不承认也没关系。你身上的伤疤会提醒你，永远。”

　　听见欧文将S-6事件称为起义战，维克简直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起义战？”这两个人的企图远比他预料得更可怕，这群荒诞的人，说着荒诞的话。维克扫了眼四周，看起来是很密闭的环境，他道：“人脸上最恶毒的部分就是嘴巴，你们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当然。”达尔道：“曾参与推翻旧王朝之战的英雄率先察觉黑暗的影子，他们在腐朽与邪恶滋生之地点燃新的战火，以启迪麻木懦弱的人民，去进行正义的斗争。”苍白的脸上，达尔的眼睛亮得出奇，于是颓丧的人立刻精神奕奕，这转变太过突然，以至于达尔看起来有几分神经兮兮。

　　“呵。”维克冷笑一声。

　　他们的赞美词就像是恶心肠的毒药，受‘英雄’二字迷惑的人会成为他们手中的刀剑，为他们披荆斩棘，付出生命的代价来换取几句随口而来的称道。他们用富有感染力的辞藻创造出英雄，再拿英雄去蛊惑愚昧的人民，然后英雄为他们而死，人民因他们痴狂。

　　“我很同情你们的遭遇。”维克站起身时，凯文立刻闪至一旁让出道路。维克拿起外套，他听完了悲惨的故事，又了解了说故事的人，这已经足够了，希望他们就此满足，以后不相往来。维克道：“但很遗憾，我和你们并不相同，一点也不。每年都有从能源星回来的流放犯，你们有数不尽的人选可供挑拣，总有一个傻子能让你们逞心如意。可以肯定的是，那人不会是我。”

　　“最后以及最重要的一点。”维克穿好外套，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念、责任和想要守护的存在。我想，这是你们找上我的原因，但同时，也是我拒绝你们原因。所以，如果我发现你们再将s-6事件称为起义战，胆敢拿罗纳德去妖言惑众。”达尔还没看清那把袖珍能量刀是何时出现在维克手上，刀刃已经停在了颈动脉前。由等离子体凝聚成的刃发出轻微的嗡嗡声，高温由空气传递而来，达尔感到一阵灼痛却不能有丝毫轻举妄动。

　　维克道：“虽然不喜欢欺负弱小，但我一定杀了你们，我发誓。”

　　在见识这两人之前，维克以为被称为‘叛国者’，因叛国罪而受尽羞辱已是极限了。没想到的是，这里还有另一群人，要以恶毒的赞美将这屈辱编成故事，拿去哗众取宠。

　　起义战？若真信仰正义，何不自己化作英雄。

　　开学典礼上的那场行刺，维克没有看到一丁点儿正义，他只看到一个人疯狂的泄愤。

　　前往第三教学区的路上，维克又被秩序者‘跟踪’了。那个机器人大喇喇地跟在维克身后，直到维克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暂时封存方才不愉快的见闻，维克回身，问道：“有事情？”

　　秩序者歪了歪圆溜溜的金属脑袋，突然它的面部向两边滑开，露出隐藏在金属壳下的显示屏。此时，显示屏上出现一列数字。维克扫了一眼，是一种很简单的数字密码。

　　‘你不开心吗。’

　　“你能看得出来？”维克反问道。

　　科里瑟应该没有能分辨人情绪的机器人，也不可能有。

　　秩序者没有任何反应。维克想了想，把刚才的话翻译成数字密码输入。瞬间，一串新的数字出现。

　　‘当然能。’

　　皱起眉头，维克想了想，犹犹豫豫地输入一串数字。

　　‘阿尔杰陛下？’

　　‘我不是阿尔杰，我是秩序者。’

　　‘陛下……别闹了。’

　　显示屏上安静了片刻，才慢吞吞蹦出一行数。

　　‘呀，居然被识破了。’

　　‘陛下有事情吗。’

　　显示屏上哗啦啦涌出一大片数字，维克一行行看完，竟是一道讲究运算技巧的数学题。

　　‘算算看。’

　　二十九秒后，维克输入答案。

　　‘太慢了，我已经批完三份文件了。’

　　三份？陛下，您根本看都没看，直接盖印章吧。

　　光标转了一行，又吐出一大串数字。

　　‘记下来，明天中午之前给我答案。’

　　“……”莫名其妙多了一道课外作业，维克取出随身微脑，将题目录入，粗略看了眼，比方才那道复杂许多。

　　‘记完了。’

　　‘嗯，去上课吧。’

　　这行数字显示完，金属壳‘咔哒’一下滑回来重新封闭显示屏。秩序者丢下愣愣握着微脑的维克，大摇大摆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