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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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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益于克兰和维克的不懈努力,赶在日落前住宅恢复了供电。薇拉亲自下厨,做了几道维克爱吃的菜,克兰也跟着沾了沾光。要知道薇拉不怎么做菜,最拿手的也只有这几道菜。
饭吃到一半,维克突然抬起头。克兰仿佛等待已久,他先以手势止住了维克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台小心屏蔽仪,摆放在面前的餐桌上。
当这台屏蔽仪工作时,任何人也无法探听到他们的对话。他还记得口袋里老朋友送的晶卡,那里面有一个小小的窃听器。克兰可以换一张晶卡,也可以去除那个窃听器,但他选择被掌控,装作不知道,或者选择让那些人以为他已被完全掌控。
在屏蔽仪的工作范围内,克兰先生调皮地笑了笑,道:“现在,我们可以畅所欲言了。”
维克道:“克兰先生,事情发生时您和我父母在一起吗。你不用看我姐姐,她也有权利了解当时的情况。”
“是的,不然,你以为是谁泄露了星舰的位置和登舰台的兵力分布。”
“登上星舰逃走的,还有即将被寇奇秘密处决的流放犯?”
“准确的说,除了这些外,还包括一部分普通的赛维恩俘虏,以前都是平民,故园遭到占领后被驱逐至能源星。”
心头悬了已久的石头终于沉沉落下,重重压在心脏上,再也不容许丝毫逃避。维克捏紧了刀叉,苦笑道:“所以,为了这些人,我父母自愿背叛了科里瑟,抛弃了他们的孩子?”
“并非仅仅为了这些人。而且你的父母并未背叛科里瑟,相反,他们无比效忠,以义无反顾的行动以及旁人难以想象的勇气。科里瑟建国的初心正是向不公正,无正义,践踏仁慈与生命的邪恶宣战。”克兰道:“你的父母,倾尽所有维护科里瑟的尊严,守护着最初的那个科里瑟。”克兰道:“维克,科里瑟还很年轻,和你一样年轻。内部的腐朽会彻底毁灭了它,这过程不像洛尔克王朝的覆灭那样轰轰烈烈,却更加棘手,像酸雨渗透到方方面面,从不起眼的地方开始慢慢腐蚀。”
“你是在质疑阿尔杰陛下?质疑他管理国家的能力?”维克问道。
“我并非质疑,只是,阿尔杰陛下监管国家的运营发展,然而,谁又去监管他呢?平民之上有白银,白银之上呢?”
谈话进行到紧绷的时刻,双方渐成互不相让之势,饭菜都冷了,吃饭的人却还在咀嚼,仿佛已不知苦辣冷热。
“难道没有温和一些的办法了吗?”维克仍是无法理解。
“先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等手刃了那些无辜人后回首都星揭发一切?恐怕还未发出声音已被扼住了脖子。”克兰道:“还是你想试试和寇奇讲道理?感化他,好过害他断掉脖子?”
“可以走媒体通告,借由公众的力量。”
“很好,好主意。你在能源星挨打的时候媒体可曾拯救你?”
\"哐当\"一声,刀叉砸在了盘子上。薇拉道:“什么意思!?维克,你遭到虐待了!?你不是说一切安好吗?”
“先生,您未免多话了!”
“哦?我只是稍加猜测,被流放到能源星的人不挨打的可能性近似为0。刚刚是你自己承认了。”
回想起在能源星经历的一切,维克苦笑道:“然而他们的方式也并未奏效。”
“如果真的没有奏效,怎么会出现检举事件?”克兰道:“你听过那首古早的战歌吗,以前科里瑟人和赛维恩人共同的歌谣。”
“听过。”
“有人化作了星星,有人化作了薪柴。当光越来越多时,潜藏在黑暗里的东西自然无所遁形。”
“……我父母可有让您帮忙带什么话吗?他们……有什么想对我和姐姐说的吗?”
在回答这个问题前,克兰先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维克,你很厉害。我听你姐姐说你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皇家军事学院,想必你在能源星另有奇遇。放心,你不方便说的事情我不会问。我只问你一句,毕业后你想干什么?你有什么打算?”
尽管心知克兰不会喜欢,维克依旧打算实话实说。
“为阿尔杰陛下及科里瑟效力,重塑罗纳德的荣耀。”
“很好。”这句话听起来和克兰的心里话相去甚远,他放下刀叉,结束用餐,起身拿回屏蔽仪,道:“很遗憾,你父母没有话对你说。以及,晚饭非常美味,感谢招待。”
送走克兰先生后,薇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掀开维克的上衣,然后维克就没有心力去研究克兰的言词了,他必须先搞定他那狂怒的姐姐。
以第一名的成绩入学,学校奖励了40W晶。这在平民区不算小数目,对于白银区来说只能算零花钱。维克新开了张卡,在里面存了20W晶,原本打算把这张卡交给薇拉。但听着薇拉讲述她在平民区的生活,她找了个家教工作教礼仪谈吐,第一次逛百货超市,第一次操心柴米油盐。维克又想起了克兰的话,或许,应该尊重她的自强自立,试着让她自己生存。
于是,维克把那张卡交给赫扎管家保管。
“我有一件事不明白。”维克道:“当初我给你们的卡里还有不少钱,绝不至于只能在平民区和贫民窟的交界处找房子。”说话间,楼房后面贫民窟的吵嚷依稀透墙而入。
“少爷。罗纳德被判为叛国罪,在别处,即使有钱也没人愿意把房子租给我们。”
和猜想的一样,维克揉了揉额角,道:“那就多花点钱。”
“小姐认为钱不该花在不必要的地方。这里的人虽粗俗,但至少没有过多的鄙视和排斥。”
深深叹一口气,维克道:“总有一天,我们能一起回到白银区。”
“恕我直言少爷,不管是小姐还是我,我们都不希望您勉强自己。我们愿意随您去任何地方,任何您真正想去的地方,并非限定于白银。”
说完,管家再次鞠了一躬,而后才缓缓退下。
等到躺在床上,维克总算知道为何薇拉建议关上窗户。对于贫民窟来说,这是丰富多彩的夜晚,有人聚在一起赌博,站街的姑娘和过路人说着刺激情、欲的黄色段子,几个妇人因门前被泼污水发生口角,不挑时间地骂街。
他还听到了那个叫芙蕾的女人的声音,她从舞会回来了,正夸张地和几个姑娘描述那场纸醉金迷的奢华。什么贵夫人脖子上戴的钻石有鸡蛋那么大,男人们身上的香水味比女人还好闻。她去卖了次血租到一件礼服,在舞会上一个男人说她胸上别的梦幻曲很美,她用一朵即将枯萎姿容将尽的花换来了一颗做工精美的胸针。
芙蕾显然不止一次偷摘梦幻曲,而且偷偷摘花的也不止她一人。她道:“早知道那破花值几个钱,我们那时真该薅一大把!没抓住机会,唉!她说再有下次要报警抓我,我可不想因为几朵花被流放到能源星去。之前摘得大多都枯萎了,不知为何,我养不活它们。你说那个男人是不是傻,还是有钱没处花?买一朵快要枯萎的花,若不是看它香气实在美妙,我情愿不戴它。”
梦幻曲当然名贵,那是阿尔杰陛下的祖父,先皇陛下特赐给罗纳德的殊荣。种子和培育方法皆不外传,那个花钱的男人看中的或许不是花本身。
维克把窗户关紧了,可吵杂的声音无孔不入。歇斯底里的笑和掀翻屋顶的闹把安宁两个字踩在脚底狠狠践踏。
就在维克忍无可忍,即将爆发时,一声划破耳膜的尖叫一刀切断了所有噪音。
尖叫过后,这片区域彻底静了一瞬,仿佛按下了暂停键。
打开窗户,维克探出头,只见四周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光,在静谧深夜,这些灯光映照出一张张疑惑、严肃的脸孔。
有人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人群里一阵悉悉索索,半晌,声音由小到大,恐慌也由轻至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前面楼住的那个女人,她男人……普洛先生……跳楼了!”
一句话哆哆嗦嗦被抖落。
这附近的居民楼都是低矮建筑,据说普洛先生在晚饭后告诉家人要去散步,走到一条街外的十层小公寓,那是这附近能找到的最高楼层了,他爬上顶楼跳了下去。刚刚那声尖叫是公寓的一个租户发出的,他目睹了普洛先生从楼顶坠落的整个过程,也是他叫来了救护车。被吵醒的街坊邻里一时了无睡意,相互讨论一番,一致认为最有可能导致普洛先生想不开的是失业压力。
普洛太太没有工作,是全职家庭主妇。他儿子吃的很胖,人却不太中用,大学毕业后一直找不到工作,整天闷在家里性格日渐乖戾。他们的生活非常拮据,也从无亲戚往来,于是普洛太太也越来越尖酸小气。现在整个家庭中唯一的收入来源也没有了,房租、水电费、生活费用等等,这所有一切压垮了最后的稻草。前两天房东刚来催过房租,没过几天普洛先生就跳楼了。
天刚亮时,普洛太太从医院回来了。她脸色苍白,被胖儿子搀扶着。她一回来就惊动了巷子后面那群她口中无所事事的‘蛀虫’。那些人瞧见她这副样子,嘴里的话语都被唾液消化了。双方面面相觑,最后,是芙蕾先开口,道:“普洛太太,你老公他……”
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的夫人低垂着脑袋,缓缓摇了摇头。
被惊扰而聚拢过来的人群仿佛被夺走了声带,没有一人能够出声。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行动而非声音。
芙蕾取下刚戴上没多久的胸针,胸针上镶嵌的流光石在路灯下闪烁冷冽又温柔的光辉。她上前一步,将那颗胸针塞进普洛太太手里,道:“能卖5000晶左右。”说完,她退后一步转身离去。
剩下的人看看彼此,伸手在身上摸索一番,掏出钱或值钱的东西,都不名贵,只能靠聚少成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