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官攻略指南[星际]》糖豆公子

31、第三十一章

　　手枪瞄准君王的同时，持枪者自己也成为了猎物。连一丝犹豫也无，枪身从衣服外套下探出脑袋瞄准阿尔杰，可惜，它尚未完全显出杀机，它的主人已先一步被扑倒在地。维克直接踩在椅背上扑过去，他扣住了持枪者的手腕，冲力使腕关节狠狠撞在坚硬的地面，手枪脱手滑出一米多远。然而身下的行凶者却笑了起来，他仿佛解脱般的笑容让维克全身汗毛乍竖警铃大作。

　　“有炸弹！都闪开！”大喝一声，维克一把抓住最近的两个人往后退。

　　混乱的帷幕由此拉开，以行凶者为中心，人们纷纷四散逃逸。演讲台上，阿尔杰还站在话筒后，他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浅蓝的眸子宛若波澜不惊的海洋，海水里倒映着惊惶的众生。尖叫声中一个‘秩序者’从阿尔杰身后飞出，它的电子眼锁定住手握引爆按钮的行凶人，在他按下按钮的那一瞬间，机器人从空中落至地面，它的四肢变形化作蜘蛛腿刺进地里，像牢笼一般将行凶人固定在地面，同时释放出防护力场罩。

　　下一秒，爆炸声与硝烟烈焰一起降临，半圆形护罩内烟与焰是狂吼的困兽，纵是心有不甘也只能化作云烟散。

　　抱头蹲趴在地的人从劫后余生中慢慢抬起头，三米直径的圆形区域内，只剩下了一堆残渣废铁。

　　君王从演讲台上缓步走下，原本应该有十二个‘秩序者’分列两旁为他开道，但方才有一个壮烈牺牲了，因此左侧五个机器人末尾缀上一名人类军官。就如二十年前一般，身负人民的信赖，阿尔杰陛下也不负众望，将他的子民一一从恐惧慌乱中解救而出。

　　人海分向两旁，阿尔杰走向海的尽头，那里站着一个黑色卷发的少年。

　　很少有人敢长时间直视统治者的眼睛，但维克显然是少数派，他甚至在直视阿尔杰时顺便拉上了校服外套的拉链，站好军姿迎接科里瑟的陛下。他的黑眼睛里摄入一点浅蓝，与之对应的，阿尔杰猜想着，也许他自己的浅蓝色眼睛里也滴入了一色黑。他从那黑中看到天真的抱负，科里瑟的幼苗大多都怀抱着相似的憧憬。

　　“你立下了功，孩子。”阿尔杰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维克还没来得及开口，校长搓着手笑呵呵接过话头，道：“陛下，他叫维克，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本校。不过，他的过往有稍微那么点不光彩，可能说出来会污了您的耳朵……”

　　“我没有问你。”毫无起伏的冷感音线打断校长的话，阿尔杰的目光并未从维克身上移开，他走上前几步，直至离维克的距离短到不容其他人插嘴，再次问道：“孩子，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维克。维克·罗纳德。”

　　哪怕校长拼命使眼色，以至于眼睛快要抽筋，维克仍是说出了校长想要隐瞒的，那个不光彩的姓氏。

　　“原罗纳德上校是你父亲吗？”

　　“是的，陛下。”

　　一提到原罗纳德上校，又有人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了。原本打算给维克使点绊子好让他出丑的老同学，眼见心目中至高无上的陛下即将和落入尘土里的流放犯相见甚欢，急吼吼推开挡在前面的人，披荆斩棘凑到阿尔杰面前，道：“陛下，恕我直言。这位‘第一名’因罗纳德的叛国罪被发配往能源星，他从小就凶性难收，在那穷山恶水之地又不知长成什么样子。您看他脖子后面渗出来的疤痕，那么粗大的伤疤，他想必挨了不少鞭子，一个老实本分的人何至于会受到这种对待？！他……”

　　没有说话，维克轻轻斜了他一眼，右手握成拳故意将指节捏得咯嘣作响，好像下一秒就会像小时候一般冲过来将他揍倒在地。挨打挨到怀疑人生的痛苦回忆齐齐涌上心头，老同学下意识地把声腔降了几度，小声道：“他可不是好鸟。”

　　野性未驯的狼和被驯化的狼，原来差别这么大。

　　在捣乱者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尊贵的陛下竟然伸出一只手，探向维克的后颈。维克全身肌肉都紧绷起来，他勉强按耐住不躲闪，感觉到阿尔杰冰冷的指尖轻轻轻碰了下疤痕。

　　“疼吗？”阿尔杰收回手，淡声问道。

　　这问题，这举动都有点让维克摸不着头脑。他只好老实地回道：“不疼了。”

　　“那就是疼过。”阿尔杰道：“寇奇的事情，是我在制定律法时考虑欠周，等新法令颁布后，我会公开致歉。”

　　他说完，就见面前少年的黑眸子一下子亮了起来。那是种很难形容的景色，黑色要怎样才能有亮的感觉，大概就如乌云散开后突然见到几颗灿烂的星子。阿尔杰想摸摸少年的头，然而抬起的手最终只落在了维克的肩膀，这回，从触感分析，阿尔杰能精准地判断出维克是处于放松状态。

　　出奇的好哄呢。

　　“现在，考虑一下你想要什么样的奖励。”阿尔杰道。

　　“我不该要奖励，陛下。是您最终阻止了他。”

　　“但你为我争取了时间。”阿尔杰道：“勇敢会得到回报，这是科里瑟人所坚持的理念。”

　　闻言，维克从人群里拉出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那孩子看起来非常胆小，他一从人群里被揪出，立刻就往维克身后缩。现在，他被维克强行从身后拽出来，维克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令他无法后退，只能战战兢兢站在阿尔杰面前。

　　“陛下，其实是凯文最先发现那人，我经他提醒才注意到不同寻常。”维克道：“比起我，他更应被奖赏。”

　　“不不不……我什么都没做。”凯文连连摆手道。

　　他一说话，四周的人纷纷议论开。

　　“哎呀，这口音，是赛维恩人？”

　　“不是吧，一个科里瑟流放犯，在陛下面前为一个赛维恩人讨赏？”

　　“我活得还不是太久，今天已长足了见识！”

　　直到阿尔杰开口，议论声才渐渐消失。

　　“那么，凯文，你要什么？”

　　阿尔杰问凯文，凯文却只大睁着眼睛看维克。心中叹息一声，维克道：“陛下，我想您从其他人的议论中已听出了答案。”

　　略微思索，阿尔杰取下右手上的一枚扳指，将这枚扳指放入凯文掌心，道：“给你的奖励，孩子。还有，欢迎加入科里瑟。”

　　一句话，便将那些缠绕而来令人寸步难行的排斥悉数斩断。

　　“接下来，该你了。”阿尔杰仿佛铁了心要奖励维克。

　　这个功劳并不足以兑换维克真正想要的东西，于是他只好道：“陛下能先帮我记下吗，等我攒够了再讨赏。”

　　坦率而直白地展露出投诚之意。阿尔杰很喜欢维克的性格，这种性格的人不需要浪费时间作过多揣摩，因为他不会遮掩自己确有所图的事实。于是，他暂且收下了这份投诚。

　　“可以。”

　　枪击事件使得开学典礼被迫中断，必须保护现场等调查局的人过来。阿尔杰陛下没有太多空闲时间，其他人都在等待，他却得回政务厅处理事务。

　　用一根绳子把那枚扳指串成项链，指环上雕刻着皇家御用的花纹，凯文此刻的注意力并不在这枚指环上。他对维克道：“你很喜欢阿尔杰？”

　　“你要说陛下，凯文。”维克回道：“他是科里瑟的帝王，你说呢？”

　　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而是在维克的认知里，身为一个科里瑟人难道不该忠于自己的君王？更何况这个君王并不昏庸，在某些方面甚至英明极了。

　　“那莱恩少将呢？你不是说将来毕业要去他麾下效力吗？”

　　皱起眉头，维克没能理解凯文话里的意思。他道：“这和我效忠于阿尔杰陛下有区别吗？难道你认为莱恩少将并不忠于阿尔杰陛下？”这简直是令人生气的污蔑，他道：“你可不要乱开玩笑，也别乱说话，不然我要揍你了。”

　　“当然有。”凯文把指环高高抛起，他接住落下的指环，道：“区别在于你是效忠于阿尔杰还是效忠于科里瑟。我没有乱说话，是你想得太简单了。”

　　维克有一个很吃亏的优点，他一旦做出选择后便不会再抱有任何怀疑。说好听点叫忠诚，说难听点就是一根筋。除非自己先被捅一刀，否则绝对听不进去其他人的劝说。事实是，以维克现在的阅历和经验，他很难一下子作出完全正确的选择。凯文既不喜欢阿尔杰，也不喜欢维克经常提起的莱恩少将，但此时，他倒希望那位少将尽快从前线回来，至少能在关键时刻指点指点维克。

　　“说陛下！”这个话题让维克有点烦躁，他嘲讽道：“你在我面前能言善辩，在别人面前怎么一句话都说不出了？还有，不是我想得简单，而是你根本不清楚我真正想的是什么。忠于阿尔杰还是忠于科里瑟？这是什么废话，阿尔杰陛下如果不代表科里瑟，难道代表赛维恩？”说完，他双臂抱胸目视前方，不再搭理凯文。

　　两个人都安静下来，周围的窃窃私语反而清晰起来。

　　“就在那儿，那两个，一个是赛维恩，一个是有叛国罪名的罗纳德。”

　　“他们两个凑在一块儿，倒是般配啊。阿尔杰陛下竟愿意与叛国者后人说话，实在太仁慈了。”

　　“我看今年的五校联赛，咱们皇家军事学院输定了。就算不输，这样的第一名出去溜一圈儿，也够人笑掉大牙了。”

　　“啧，叛国者的后人成为军事学院第一名，我看军院要完了。”

　　握着扳指的手越捏越紧，凯文抬头看向维克，欲言又止。他想出千千万万的大道理，却忘了维克身上还背负着‘叛国’的姓氏。维克的自负自傲，他对于自己家族的责任感，恰恰促成了近乎偏执的忠君思想。他并非没有作出正确选择，而是一开始就不认为自己有别的选择。维克对莱恩的崇拜和感激来源于个人情感，他将莱恩视作目标，却将阿尔杰定为前进的方向。他想累积重重功勋走到那人面前低下头颅，希望这位科里瑟人民敬仰信赖的君王为他摘下头上‘叛国’罪名编织出荆棘环，重新戴上表征荣誉的冠冕。

　　这才是维克真正渴望而只有阿尔杰能给予的东西。

　　也许还有什么话可以对维克说，但凯文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他现在才醒悟过来，维克顶着怎样的压力揽着他的肩膀走入体育馆，在阿尔杰面前为他一个赛维恩人讨赏让他能在科里瑟立足。维克本可以离他远远的，或者装作不认识。凯文发现自己没有立场，也没有办法拿着维克给他的底气去反过来对维克说教。

　　调查局的人调查完现场已接近午饭时分，阿尔杰陛下早已回政务厅处理事务。体育馆里的师生们也没了原先的热情，诺大一个场馆里没几个人认真听维克代表新生发言。维克倒毫不介意，他本来也不是说给这些人听的。维克的视线稳稳投向凯文，手里用奖学金买来的摄影机。

　　他只想说给两个人听，然而一人不能来白银区，另一人远在前线，都不在眼前。

　　于是，体育馆的师生们眼睁睁看着维克对着个摄影机说了近三十分钟还没完。他们看不起这个来自能源星的第一名，恰恰好，在这个第一名心中，他们还不如一个摄影机。

　　回到政务厅后，秘书官已将阿尔杰需要的资料摆放在了办公桌上。关于维克·罗纳德从出生到现在的一切记录都呈现在阿尔杰眼前，直到今天，他才发现罗纳德上校原来还有一个这么有意思的儿子。

　　“转让自己的赦免权，是为了亲情。帮助一个赛维恩人，是友情？”一页一页翻过资料，视线在涉及到莱恩·查兹的部分停留了片刻。

　　仅剩的那个上将名额搁置太久了，其他两个上将，佩托克斯上将以前是查兹上将的副官，另一个瓦勒老将军现在是莱恩少将的老师。这不是个太好的现象，仿佛军部顶层人员都要和查兹家族沾上点关系。

　　将维克的照片挑出放在左边，莱恩的照片置于右边。他们两个都有令人惊讶的天赋，一个来自没落的家族，根基尽毁孤立无援，然而却并没有丢失重要的尊严和傲气。另一个有深厚的背景条件，人脉广阔孤高冷傲，并且已有相当不错的手腕和成熟的心智。

　　单就个人素质来说，维克还比不上莱恩。他有两点最主要的欠缺，一是资源，二是平台。有了这两点，稍加打磨，他未来的光彩未必比莱恩差。而这两点，阿尔杰自忖他都能给予，并且能给最好的。

　　“如果我给你恩情，你又愿意为我做到哪一步呢？”阿尔杰道。

　　他的目光停留在左边的照片上，浅蓝的眸子里泛出点点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