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官攻略指南[星际]》糖豆公子

30、第三十章

　　“今天，我很高兴能站在这里，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大体育馆与新生们交流。”话筒将阿尔杰的言词播种到角角落落，在科里瑟，没有人会认不出这道独一无二的声线。阿尔杰道：“你们这个年纪也许无法理解这种心情，倘若身份置换，你们的父母，你们的祖父母想必与我此刻心境相同。一百年前，这里没有科里瑟，有的只是一颗贫瘠落后的奴隶星。475年，科里瑟建国，但这里没有皇家军事学院，或者说，整个科里瑟没有一所像样的学校，有的只是满腔热血的科里瑟人和用热血写就的《创时代公约》。五十年前，科里瑟三个字不存在于任何权威记载里，在广泛流传的记录中K-1星仍被蔑称为奴隶星，但所幸，科里瑟这三个字永存于热爱并愿为之献身的英雄们心中。而就在十五年前，我想这个时间段诸位儿时必有印象，胜利的号角整整响彻三日，盘桓在科里瑟头顶上的乌云，遮蔽银河之光的洛尔克王朝终于得到应有的审判。直到那一刻，科里瑟在全星际才开始拥有自己的地位。”

　　再没有什么，能比艰难困苦更磨砺意志。在这位当权者，同时也是站在最前沿的当事人话语中，过往的一幕幕从历史书中一一来到眼前。脚下光滑亮堂的地板砖、高高垒砌的地基渐渐风化成飞灰，这片土地承载的记忆，这片土地上曾发生的一切再无遮挡，如同幻灯片般纷纷呈现。

　　“现在，我们什么都有了。”阿尔杰说道。他话音方落，飞速倒退的时光一下子凝定。

　　“我们建设自己的家园。”

　　种子被捧在手里，小心翼翼地一颗颗种下，于是荒土上生机一寸寸复苏。

　　“我们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屋楼舍，高楼大厦，社会机制日渐完善，经济发展蒸蒸日上。”

　　亿万高楼拔地而起，纵横道路将城市区域精心规划，核能发电厂提供科技活力，贯穿城市的线路输送着电与信息，从最初的模仿到慢慢找到属于科里瑟的风格，每分每秒，这座星球都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我们有了学校，有了科学院，各领域人才辈出。有了强大的军队，有了广袤的领地，这所有的一切，共同构筑起科里瑟人的自豪感。”

　　时光重返今日，环顾四周，入目俱是百年峥嵘。

　　“我喜欢三月，它是个特别的月份。”话锋一转，阿尔杰高高在上，浅蓝的眸子却将在座每一位学生收入眼底。他的话语音调尚有起伏，表情的幅度却极其微小，他笑起来时，嘴唇弯曲的弧度只能恰恰好使人发现他是在笑。但没人认为这种笑容虚假，这位君王曾经历的那种病痛夺走了他太多东西，他的面部神经也因此遭受重创，不得不像个冰冷的死物般活着。阿尔杰道：“万物在这个时节自冬寒中苏醒，科里瑟的幼苗也在这个时节日渐茁壮。在此，沐浴科里瑟先祖们所赐予的公正之光，我以一国之君的身份，向在座诸君，诸位有志于投身国家建设，立志于推进人类文明的青年致以崇高敬意。愿未来数十年，白银荣耀在诸君手中再放异彩。”

　　白银区五大高等学府，帝国理工大学孕育出大量先锋学者，素来有‘科学之乡’的美称。首都政法大学盛产杰出政治家、外交家、经济学家，被赞为‘智者沃土’。而皇家军事学院，这所大学有令人望而却步的超严苛军事化管理，学校的高层领导皆为从前线退役的优秀将领，还有瓦勒上将作为荣誉校长。对于勇敢好斗的科里瑟人来说，五大学府中皇家军事学院反而最具有威望。善于锻造为国开疆扩土的无畏之刃，‘白银荣耀’是对这所铁血军校的最高赞誉。

　　至于剩下的两所大学，在平民区大学面前仍如高山般巍峨，但相比白银区的前三所则低调黯淡许多。

　　白银大学是白银区的区域性质大学，它在平民区被称为贵族学校，但在白银区则是‘垃圾场’。贵族中若出现了B或C的后代，无处安置，便只好打点钱财塞进白银大学。

　　另一所科里瑟大学是科里瑟存在时间最久的大学，然而它的发展却后继无力，以至于渐渐没落成背景板。有人认为科里瑟大学的没落全赖前一任校长，诺维阁下。诺维阁下虽贵为皇家科学院院长，但他实在没有管理学校的才能，他把科里瑟大学的入学考试难度设得非常低，以至于平民区的A和S大多考入了科里瑟大学，学校高层至今认为这对于科里瑟大学是致命的打击。

　　申请调换校长的报告不止一次出现在阿尔杰办公桌上，但不知出于何种考虑，皇帝陛下一次也没有批准。就在学校高层以为科里瑟大学即将彻底完蛋时，大约一年半前，一件让调查局苦恼却让校高层松出口气的事情发生了，皇家科学院院长，科里瑟大学校长，诺维阁下失踪了，至今仍下落不明。

　　而此时，其他四所高校的会场也正实时转播着阿尔杰的致词。科里瑟大学一栋废弃教学楼的地下一层，教室之间的墙壁均被拆除，桌椅散落一地，宛若从死局棋盘上被挥落的棋子。阴暗潮湿的角落有一台古早的老式液晶电视，电视机里阿尔杰的演讲已接近尾声。

　　电视机发出的幽光照亮了一寸天地，一个黑发男生盘腿坐在唯一的沙发上。他的头发很长且疏于打理，如同黑干柴上堆出发霉的鸡窝。面色在幽光下显出可怕的白，于是眼窝下的青黑便更为浓墨重彩。左手的五根手指上指甲很长，指甲边缘坑坑洼洼。唇薄而色淡，上下两排牙齿夹住右手拇指的指甲，无意识地摩挲啃咬。

　　“不论你曾是何种身份，不论你来自哪里，在科里瑟，你所享有的一切总是与个人能力成正比的，这即是相对公正。”

　　也许是电视机声效不好，播放出的阿尔杰的声音竟有种冷硬的机械质感。

　　“虚伪的骗子。”男生却突然被激怒了，他狠狠咬住右拇指甲，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住屏幕，含糊地说道。

　　“话不是这样说的，达尔。”阴影里走出一道瘦高的人影，他身穿科里瑟大学白色西装式制服，两只手各拿一杯斟得恰到好处的红酒。他将其中一杯递给沙发上的达尔，但对方只钟情于自己的指甲，连看也不看一眼。达尔本就是一个与红酒不搭的男人，他的西装外套被随意扔在沙发上皱成一团，白衬衫的袖子撸到上臂，看起来反倒像T恤，这一切形象恰恰符合白银区的人对平民区学生的所有臆想。

　　早已习惯达尔的无视，欧文将一杯酒放在沙发旁的课桌上，摇晃着手中酒杯，道：“共苦的过往最能凝聚人心，只可惜，人往往都是只能共苦，不可同甘。我们亲爱的陛下，他真正的想法永远只藏在没有说出的话中。”

　　哪怕起点不同，尚能通过后天的努力来弥补，这是相对公正。然而，综合素质评定制度和分区迫使绝大多数人连努力的机会都没有，这同样也发生在科里瑟，这却是绝对的不公正。

　　“你总爱说些人尽皆知的废话。比起这个，你不如告诉我兰特去哪儿了？连例会都不来，他还记得自己是同心盟的一员吗？”

　　“体谅体谅他吧，他哥哥被编入佩克托斯的军队，死在了前线，整个舰船都被炸成碎片。”欧文盯着鲜红的酒水发呆，道：“你知道比这更讽刺的是什么吗？舰船是即将淘汰的型号，指挥舰船的最高军官是个B，其他都是C。”饮尽杯中酒，唇齿间仿佛弥漫开一种腥气，欧文嘲讽道：“多么好的诱饵。”

　　瞥了眼屏幕，欧文发出奇怪的声音，引来达尔的瞪视，他耸耸肩膀，拿着酒杯的手前伸，像是在对电视机里的某个人敬酒。欧文道：“你看左下角那个是不是兰特？”

　　闻言，达尔看向电视屏幕左下角，凝视听众席中的某一处，瞳孔瞬间放大。

　　与此同时，大体育馆现场，凯文有一种错觉，他口袋里的科里瑟身份卡仿佛越来越热，他既想把身份卡丢得远远的，又不得不依赖它在这陌生国度生存。

　　这好比不相匹配的灵魂被强硬塞入□□中，凯文无法沉浸在阿尔杰的演讲中，这个人将炮火降至赛维恩，他的丰功伟绩中包含着对赛维恩的暴行。凯文自觉背上的鞭伤便是指责阿尔杰的有力证据，他并不想去看那个‘光芒万丈’的演讲者。凯文去看维克，然而身边的维克也正将注意力放在阿尔杰身上，甚至比其他科里瑟人更专注，于是凯文又被迫将目光从专注于阿尔杰的维克身上移开。

　　他大概是整个体育馆最不投入的人了，不断东瞟西看。突然，视线在经过一个人时顿住了。凯文愣愣地拍了拍维克，道：“维克，你看，你看那个人，他好奇怪啊。”

　　注意力被打断，维克顺着凯文所指的方向看去，只一眼就察觉到不对劲。

　　那是一个穿着皇家军事学院校服的男生，他的位置离维克和凯文不远，只隔了一条过道和三个座椅。男生的右手一直放在左侧腰部的位置，校服外套披在肩膀上遮住了右手。他和其他人一样，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阿尔杰，然而他的面部却在不正常的抽搐，人只有在极端紧张的情况下才会有这种痉挛。体育馆内安装了恒温器，然而那男生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鬓发都被汗水濡湿了。

　　“最后，我诚挚地祝愿诸君学业有成，在科里瑟创造属于自己的价值。”

　　阿尔杰说完最后一句致词，听众们即将起身鼓掌，就在这一瞬间，维克和那个男生几乎同时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