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官攻略指南[星际]》糖豆公子

27、第二十七章

　　当第一缕晨光降临S-6，断断续续进行了一个昼夜的审讯才告一段落。寇奇在突查队军官的陪同下离开审讯室，万物自黑夜中苏醒的时分，唯独这个人的背影如暮年晚景，垂垂老矣。

　　经历整晚的消耗，审讯室内的空气变得十分稀薄，赛尼托推开窗户，深深呼吸一口清晨的空气，即将枯萎的思维汲取到新鲜养分再度活络起来。现在远还不到放松的时间，赛尼托在心中大骂寇奇，如果那蠢货沉得住气，不做多余的事情，那么什么麻烦都不会有。碰巧的是，不久前寇奇也正在心里骂人，如果赛尼托能先一步考虑到他的家人，那他就不会去做多余的事情。

　　随便他们怎么用脑电波互骂，莱恩手头上关于寇奇以及能源星的调查文件越积越多。除开口供、伤验等报告，来自S-3、S-7、S-9的调查报告也传回了S-6，九十五个被判至S-6，早已刑满的人，其中有五十七个被证实至今仍在其他能源星服劳役，剩余的人下落不明。而据那五十七个人的口供，他们是被寇奇总督官抓入行政管理区监狱，后寇奇判他们延期，将他们发配往其他能源星。

　　可以预想，这五十七个人将作为重要证人出席大法庭。

　　只要稍微想象一下，赛尼托后脑勺便冒出细密的汗。如果只是虐打，甚至不需要那人出手，单凭赛尼托自己便能保住寇奇，能源星的法律没有明言规定不可以虐打流放犯，这件事闹到最后顶多也就是完善法律漏洞。但偏偏莱恩不知从哪儿揪出了这九十五个人，他们的信息档案明明应该早已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发霉了。总督官虽有关押流放犯的权利，但并没有私自判刑的权利，流放犯的过错必须以书面形式呈交给K系星法庭，由大法庭判定是否延刑，这一点是法律明确规定了的。

　　“根据调查结果，那五十七个人会成为重要证人。”赛尼托道：“我们得把他们带回首都星。”

　　“已经在路上了。”莱恩回道。

　　“所有人？”

　　“对。”

　　“很好。”赛尼托点点头，用朗读课文一般的口气赞美道：“您的办事效率和作战天赋一样高。”

　　赛尼托需要冷静一下，但那该死的军方少将还在翻阅文件，他简直恨不得把那些纸张，那些麻烦根源全部撕碎了吞进肚子里。

　　“莱恩少将，你不需要休息一下吗？好不容易事情结束了，接下来只要把寇奇送上大法庭，咱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事情结束了？不。哈尔的检举信和瓦勒老将军的情报都显示，寇奇事件只是个开端。

　　“阁下先去休息吧。”莱恩眼也不抬地回道。

　　闻言，赛尼托干脆地行了个告别礼。他们来时乘坐的星舰仍停泊在S-6，那五十七个人既然已经出发了，那么只要查清楚能源星上这一段时间间隔里的起飞记录，找出飞行器编号追踪定位，浩瀚宇宙中将会再添一堆残渣废铁。他已经见识了莱恩的办事效率，但愿这次他的效率也能让莱恩大开眼界。

　　出门时与一名军医擦肩而过，那名军医向赛尼托行了一礼，推开审讯室的大门。

　　“长官。”军医行礼道。

　　将翻阅完的验伤报告放到一边，莱恩问道：“为何只有科里瑟的验伤报告？”见军医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莱恩补充道：“赛维恩俘虏的呢？”

　　“他们也要验吗？”军医愣愣地看着自己的长官，纪律性和服从性硬生生压下涌上心口的疑惑，见莱恩微微皱起眉头，军医立刻道：“对不起长官，是我疏忽了，我现在就去赛维恩的营地。”顾虑到查兹家族和赛维恩的恩怨，军医犹犹豫豫道：“那……长官，要给赛维恩俘虏治疗吗？”

　　心惊胆战地目睹长官眉头越皱越深，年轻军医的小腿肚子开始悄悄打颤，他好像问了个蠢问题。

　　停下手头的工作，莱恩十指交握，不答反问道：“军校的第五条规则是什么？”

　　“……不以私欲和臆断冒犯公正。”军医低头回道。

　　整理完报告正赶上饭点，莱恩看了眼时间，副官已给他打好早饭，他令人加了罐牛奶，亲自端着前往医疗室。维克趴在被窝里睡得正香，有应急修复舱辅助医疗，他背上的伤已经结痂。优秀的嗅觉轻而易举捕捉到空气里弥漫的淡淡酒气，越靠近维克，酒味儿越浓，莱恩的眉头也随之蹙紧。他将早餐放在桌子上，负手站在床边，想要给这屡屡不听话的人一点教训却又无从下手。

　　偏维克还火上浇油，睡梦中下意识伸手去挠背后的痂。愈合加速，痒意也加倍，莱恩眼疾手快地抓住了维克那只明目张胆作乱的手，另一只手掀开维克的上衣，果然见到背后不止一条浅红挠痕。

　　莱恩：“……”

　　从手被抓住那一刻，维克就惊醒了。一醒来就被莱恩沉冷的脸色吓了个正着，他把脸埋入枕头里，仿佛这样就能藏住酒气。正想着怎么认错，却听莱恩道：“不是让你不要挠吗？”

　　心放下一半，原来不是发现他喝酒了。

　　“可实在太痒了……痒到难受。”

　　十几电鞭的痛都忍住了，竟然忍不住这点痒。莱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坐到床边，问道：“哪里痒？”

　　“腰上面一点。”

　　戴着白手套的手覆在维克说的位置挠了几下，手套避免了指甲和皮肤的直接接触。莱恩使的力道不多不少刚刚好，按理说维克应该好受了点儿，但不知为何，他比方才更痒了。挠了几下，手套划过一处伤痂时，竟然勾走了一小块儿。莱恩心里咯噔了一下，抬眼却见维克不吭不响好像没感觉到痛，只有耳尖儿稍微红了点。再看那处伤痂，缺了一块儿的地方露出浅粉的嫩肉，想来那块儿伤痂本就快要脱落才会被莱恩不小心蹭掉。

　　背后助长痒意的手突然停下了，维克趁机问道：“莱恩少将，你吃早饭了吗？我有点饿了，咱们一起吃？”

　　再挠下去，维克就要痒得打滚了。

　　“好。”莱恩回答道，将那块儿伤痂收入口袋，寻思着吃完饭把它扔进垃圾箱。

　　两个人刚吃完早饭，莱恩就接到讯息，派去三个能源星调查的人员都回来了，一并带回S-6的还有五十七个重要证人。正准备好好和维克谈一谈未成年人带伤喝酒的问题，莱恩不得不把这一笔先记在账上，赶去处理公事。

　　坏消息也接踵而至，有三艘自能源星起航开往首都星的飞行器遭遇星际海盗袭击全部损毁。万幸的是，这三艘是沿固定轨迹航行的智能无人机，飞行器上装载的全是货物，首都星那边儿已经派出人手追捕作乱海盗。

　　至此，赛尼托议员突然自称身体抱恙卧病在床，后面的事务莱恩只好独自处理。

　　三天后，首都星大法庭传达下对寇奇总督的拘捕令并定出公审日期，和拘捕令一起抵达的还有代理总督和新任的第六区驻军少校。原第六区驻军少校哈尔军官被调至军方后勤部门，将和突查队一起返回首都星。

　　离别那天，维克背上最后一块儿伤痂终于脱落了。满足薇拉的请求，临行前莱恩帮维克照了一张相带回去。

　　起初维克不太愿意，他的疤痕从背部延伸到颈部，堪堪止于下颌。仿佛有一只长了很多手指的手从颈后掐住了他的脖子，维克不想让薇拉看见这些丑陋的伤疤。后来莱恩解下自己的披肩，他用披肩围住维克的脖子，遮盖那些狰狞疤痕，于是照片里维克微微眯起的猫眼儿漾出少见的欢愉。

　　戴上机械枷锁的寇奇被军官押送上星舰，然后是面色苍白仿佛仍在抱恙的赛尼托，他是被助手搀扶上星舰的。再然后是哈尔，他没什么想说的，单纯手痒一般揉乱了维克的卷毛儿，见少年难得乖顺，任由他揉，哈尔叹了口气，又用手指将被他揉乱的微微卷曲的黑发一一理顺。

　　等其他人都就位后，终于还是轮到了莱恩少将。

　　登上星舰前，莱恩回头看了维克一眼。那少年站在荒凉的风景里，与生俱来的傲气陪伴他。他说：“莱恩少将，你放心走吧，我会追上你的。”

　　“好。”

　　拼命瞪大眼睛，哪怕有沙尘扰乱视线，维克依然抓住了莱恩眼中的笑意。

　　星舰缓缓升起，莱恩站在圆窗后想要静候那少年渐渐变小成点，再渐渐肉眼难见。但维克不给他这个机会，还没缩小成点，他已经先转身离开。圆窗只剩下莱恩自己的倒影，胸口的位置少了黄金狮纹章，他才想起来摘下后就没有再别回去。手伸入口袋去拿狮纹章，却又触到另一个硬中带软的东西，一并取出来，见是一块小小的伤痂，莱恩愣住了。

　　那枚伤痂乖乖地躺在莱恩手心，莱恩还记得他是准备将它扔掉的，后来却因忙公务忘记了。结果其它伤痂都被处理了，反倒是这块儿最早脱落的留了下来。

　　找个机会扔掉它。这么想道，莱恩又将它放回了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