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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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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查兹大宅,微黄灯光映亮齐整排列的窗口。整个府邸占地面积庞大,这在土地管理规划十分严格的首都星是非常少见的情况。
书房里,一个气质斐然的女人正坐在桌案前写日记。她的字迹干净利落,用词却十分缱绻,开头一句‘致我亲爱的查兹’更是将难以言说的温柔印入薄薄纸扉。
当落下最后一笔时,屋外响起了一声鸣笛,她阖上日记本,贴心的女佣上前为她披上外衣,道:“夫人,是莱恩少爷回来了。”
查兹夫人望了眼挂在墙壁上的钟,现在是星际时晚十点,宴会结束的时间比她预想的更早一些。
在佣人的陪伴下走向庭园大门,正巧见到儿子从车上下来。查兹夫人闻到了酒味,她皱起眉头,温婉的气质渗入一丝严厉,亲自从军官手中扶过儿子,对护送莱恩回来的军官感激地笑了笑。
直到扶着儿子进了门,隔绝外人的视线后,查兹夫人才略带责备地低声道:“莱恩,你喝得太多了。”别人或许不知道,她却是一清二楚,她的儿子莱恩根本是三杯就倒,这点也遗传自他的父亲。
“抱歉。”在查兹夫人面前,莱恩的冷硬稍稍柔和,解释道:“阿尔杰陛下的盛情难却。”
他没有过多的描述宴会,因为查兹夫人并不十分喜欢听到与皇宫有关的事情,也极少参与宫廷宴会。莱恩询问她时,她也只是得体地微笑着,温声道:“我只是不擅长交际罢了。比起跳舞,安安静静地看会儿书不也挺好吗?”
从查兹上将逝世后,查兹夫人便鲜少出现在人前。从前的帝国璧人落得形单影只,人们无不以同情心来包容查兹夫人的孤僻。
莱恩深深注视他的母亲,一年前奔赴前线时,查兹夫人眼角还没有细纹,而现在又添上了几缕华发。
“对不起,母亲。”莱恩认真道:“我让您担心了。”
“傻孩子,你不需要道歉。”查兹夫人摸了摸莱恩胸前那枚丈夫曾经佩戴过的狮纹章,道:“比起担心,我更以你们为荣。”
不希望久别重逢的气氛变得伤感,查兹夫人转移话题道:“说起来,宴会怎么结束得这么早?我以为你至少要后半夜才能回来。”
“阿尔杰陛下接到了一份紧急军报,宴会不得不提早结束。”
查兹夫人担忧道:“是前线的情况有变吗?”
“不,似乎是S-6星上出了问题。”
“那颗流放星?那里不是关押赛维恩俘虏的地方吗?”理查兹夫人面上忧色更重了。
前不久,阿尔杰皇帝为了向赛维恩示威,也为了警示国民,下令处决一批赛维恩战俘。
莱恩安慰地拍了拍查兹夫人的肩膀,道:“我未曾接到军部的指令,想必事情已得到控制。”
安抚完查兹夫人,莱恩整理好仪容,抚平军服上细微的褶皱。直到确保全身无一处不完美后,他才肯进入查兹上将的书房。
推开房门,一眼就看到被尊于桌案正中心的上将军章,那是一枚很旧很旧的军章,曾受冷兵器的威胁,也曾沐浴炮火的熏烤。军章上每一处陈旧的伤痕都记录着一场生死攸关的战役,这是查兹将军的记忆,也是莱恩铭刻心底的目标。
今天,他终于有资格佩戴象征查兹的狮纹章。将来,总有一日,他能继承这枚上将军章,继承查兹上将的意志,科里瑟军人的意志。
不论是欢呼的科里瑟人民还是尊贵的皇帝陛下都不能使他的情绪有太大波动,唯独面对这枚军章时,莱恩无法控制内心深处,近乎虔诚的喜悦。
他驾驶着守卫者,击败了查普林·朗伯,那个背信弃义的男人。
在前往书房的路上,莱恩的脑海中不断奔涌出想要对查兹上将倾述的话语。但当面对军章时,莱恩却静默了。
他希望父亲以自己为荣,却又不知如何表述出所思所想。
寡言青年在军章前沉默地保持完美军姿,薄唇几次开阖却一个字也未能吐露。
最终,他仅仅只是举起右手,郑重地行了一个军礼。
但或许,这已经足够了。
维克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罗纳德府邸外民众们还在狂欢,但这股狂欢已经与维克没有关系了。网络完全被限制,人员进出也被严密封锁,可怜他长着一双眼睛却如同一个瞎子。
少年坐在地板上,捧着一本厚厚的《帝国法律》,竭尽所能去理解那些晦涩难懂的句子,期望自己能做些什么来改变现状。
“啪嗒”,“啪嗒”。
纸质书页上多出两个湿漉漉的圆点,如果让星际学者们看到一定会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要知道,在泛电子阅读时代,纸张早已跻身为奢侈品。
可维克根本顾不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他想给他爸爸打一通电话,可是他的父母现在是在逃状态。维克很清楚,他的理智尚未同情感一起崩溃,纽特上尉一定偷偷安置了信息窃取设备或者信号追踪仪器。
一个陷入孤立的孩子,本能地会去向他的保护者寻求庇护。而对于罗纳德夫妇来说,最担心的也莫过于还留在首都星的孩子们。
高明的陷阱大多讲究你情我愿。
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把模糊视线的东西揉掉,维克甩甩头不去倾听引诱者的低语。他用力地将心神灌注于面前的律法书籍,比起给他父母找麻烦,他要好好想想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身为罗纳德的继承人,现在他力所能及的事情有哪些。
敲门声闷闷地响起。维克瞪大了猫眼儿,警惕道:“谁?”
“是我,维克。”薇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道:“你睡了吗?”不等维克回答,薇拉又道:“开开门好吗,维克,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十七岁的柔柔弱弱的薇拉,在父母的庇护下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她向来安分守己,只愿意生活在安全和谐的环境中,甚至从来不曾思考超过生活环境以外的内容。
维克打开门,廊灯下薇拉的眼睛红彤彤的,看起来如一只惊慌的兔子。
迫不及待地将维克抱入怀中,也不知是想安慰这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弟弟,还是想从弟弟身上获取一点安慰。
注意到维克微红的眼眶,薇拉轻声道:“维克,你哭了吗?”
“没有!”维克恶狠狠地道:“你见我什么时候哭过?我只是用眼过度而已。”
“那你应该把灯光调亮一些。”薇拉竟然信了这么牵强的理由,也或许她只是无意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她道:“维克,你说我们会死吗?”
“不会。”
薇拉的眼眸亮了一下,她道:“真的吗?为什么?你联系了爸爸妈妈吗?他们怎么说?”纽特上尉走后,维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强行收走了她的通信设备,电话表和手机一个不留。
维克没有回答薇拉后面两个问题,只道:“现在一切情况都还未明,往好处想,也许这只是个误会。”
“那……如果是真的呢?”
“……如果是真的。”维克非常排斥这个假设,但他依旧实事求是地道:“最坏的结果,我们会被判处流放。”
第三任科里瑟皇帝阿尔杰所颁布的法律中,犯罪者按照罪行严重程度流放往不同的无人星为帝国贡献人力开采能源。无人星大多环境恶劣不适宜人类生存,但相对的能源存储却十分丰富。而在阿尔杰皇帝及议院新颁布的法律中,叛国罪人的直系亲属将会被判处最低十年的流放。
罪行越深重,流放之地的条件越恶劣,流放时间越久。而终生流放者,将会被废除帝国公民身份永无返回之日。
颓然地跪坐在地,薇拉喃喃自语道:“那我们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看似轻柔的低语一声声落入维克心底,如一柄大锤子砸在他悄悄建立的城墙上。
能怎么办呢?他们两个,好像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无能为力地看着事情发展,等待一个终将到来的结果。
莱恩·查兹凯旋而归的第二日,全星球联播的帝国新闻台报道了又一件震惊国民的大事。
奉皇帝之命保护执行官,维护处决秩序的罗纳德上校及其妻子温蒂中尉,公然劫持执行官放走了赛维恩战俘,并协助他们登上帝国的星舰成功脱离S-6星。
播放的影像里,罗纳德上校驾驶着机甲‘苍鹰’穿梭于广袤的黄沙,他的炮弹几乎弹无虚发,精准地破坏追击者们的机甲,而温蒂中尉则在丈夫的掩护下带领战俘们前进。
这对夫妻在战场上一直有令人艳羡的默契,如今这默契却让科里瑟人恨得牙痒痒。
丝毫不被民众们的愤怒、不可置信所影响,播报员冷静地转述战报,道:“追击队被苍鹰拦截,我方军队已在星舰站设下埋伏。但温蒂·罗纳德似乎知悉一切并早有对策,我方军中另有奸细。”
影像切换,科里瑟军队最终没能阻止星舰启航。温蒂和少数战俘混淆了军方视线,为剩下的战俘登录星舰争取了时间。
星舰站倒着几具尸体,播报员解释道:“据统计,我方并无伤亡。叛国者温蒂·罗纳德确认死亡,还有十五名赛维恩战俘也确认死亡,另有六十一名战俘逃离S-6星。”
画面再一转,追击队长正和罗纳德上校做最后通话。他质问罗纳德上校受何人指使,要求罗纳德放弃抵抗就擒,他将押送其至首都大法院接受公正的审判。
拦截战俘的队伍已折返,和追击队一起对罗纳德上校形成前后包抄。
新闻台播放的影像没有记录到的是,铜墙铁壁之中,罗纳德上校对着对讲机说了三句话。
他唤了一声:“温蒂!”
没有人回答他。
“温蒂?”他疑惑道。
宁静给予了他无声的答案。
“……温蒂。”他最后念道。
影像中罗纳德上校不仅没有回答追击队长,反而向着追击队长的机甲开了一炮。黄沙遮掩中尚能弹无虚发的上校在面对面时甚至未能击中对方,而连追击队长都不敢相信,他仓皇的回击竟然轻轻松松击毁了‘苍鹰’。
随着苍鹰陨落,S-6星上的动乱暂时告一段落,播报员的声音依旧冷淡无波。
“叛国者凯诺·罗纳德已确认死亡。”
短短的十多分钟报道在科里瑟掀起轩然大波,网络上谩骂声质疑声交织成一张大网,牢牢网罗住罗纳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