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官攻略指南[星际]》糖豆公子

18、第十八章

　　旷野上一辆军用车狂呼而过，置身于劲爆的车载音乐，车内两个人正大声争执。

　　“你为什么不早点叫醒我！？这下好了？1200晶币就看了场歌舞！”

　　“我叫过了！叫了不止一遍，是你自己色欲熏心，那女人一定在你的酒里下了安眠药！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小时候没有人这样教导你吗？”

　　“去你的吧，你就会放事后炮！如果你早看出来了，怎么不提醒我？我喝醉了脑子难免不清楚，你呢？你可是滴酒未沾。你不该替我多防范一些吗？”

　　“是我让你喝醉的吗？嗯！？”两旁风景模糊成一坨，呼啸的风声、油门声、还有该死的歇斯底里的车载音乐，这一切让维克头昏脑胀，他厌烦道：“你不能把那歌曲给关了吗？”

　　“不能！我需要发泄！缅怀一下我那打了水漂的1200晶！”

　　1200晶并不算大数目，自诩情场高手的人莫名其妙栽在一个女人手里，这是比损失1200晶更难以忍受的事情。叫嚣经济上的损失，不过是为了遮掩面子上的损失。

　　维克对此心知肚明，他假装不知，还很配合地表露出对‘小气’哈尔的鄙夷。转过头直视前方，维克突然惊叫起来。

　　“快停车！！！”

　　夜晚能视度很低，哈尔把注意力从两人的争执上调转，忽见前方车灯映照出几十张人脸。那一瞬间无数恐怖故事在脑海里呼啸而过，哈尔死命地踩住刹车，双手抓紧方向盘。

　　军用车发出痛哭地嘶鸣，车轮在地面剧烈摩擦，激起重重沙尘。强大的惯性狠推了维克一把，毫无防备的少年一头撞在了杂物箱上。

　　“法克！”

　　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维克不敢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瞥了眼身旁的哈尔，这家伙正注视前方，似乎并没有听见。淡定的放下手，维克假装自己没有开过口。

　　前方也响起惊慌的叫喊，对面原来是一辆载满人的军用车。哈尔关掉吵人的音乐从车窗探出头，见车灯照耀下，一群人你推我攘地跌倒。对面的车上走下来一个军官，对方先瞪了哈尔一眼，转去后车厢维持秩序。

　　站在后车厢上的人脖子上都戴着铁环，铁环上的锁链将他们相互连接。

　　见车子直冲过来，这群人心生惊慌，本能地躲避间脖子上的锁链相互拉扯，一个人跌倒了，在锁链的拉扯下，越来越多的人就跟着跌倒。想要爬起来的人被锁链拉扯，又再度摔倒。

　　顷刻间，场面乱成一片。

　　“都给我停下来！”一道电光在夜间乍现，电光所至之处惨叫声此起彼伏。

　　“从左到右！一个个站起来！剩下的人不许乱动，谁乱动我就抽死他！”

　　手持电鞭的军官向哈尔走来。他扬手扇了扇扑面而来的风沙，目光在军用车和哈尔身上转了一圈，道：“你是哪个区的驻军？”

　　“第六区。”哈尔和那军官打了个招呼，道：“不好意思啊，我车开太快，给你添麻烦了。”说着，他从上衣口袋取出一包烟扔给那军官。

　　得了赔礼，军官面上神色好看许多，他大度道：“没事儿，这群赛维恩人蠢得像猪一样，我已经习惯了。”

　　在电鞭的威慑下，那群倒成一片的赛维恩俘虏全部站了起来。他们脖子间的锁链哐啷作响，和电鞭上噼里啪啦的电火花合成怪异交响。

　　仔细看，维克发现他们每个人背上都背着沉重行囊，其中不乏年纪大的老者，拄着树枝做的拐杖。

　　“你们这是去哪？”哈尔问道。

　　“去第三区。”军官显然也不满意连夜赶路，他愤懑道：“赛尼托议员给督官下了指令，一个星期内要上缴一百吨灰土原矿，三区人手不够，让四区、二区的赛维恩人都过去凑数。”

　　这批赛维恩俘虏必须在早上四点赶到三区的矿井点，和科里瑟流放犯一起下矿，以填充K系星那群人的贪婪。

　　像候鸟随着天气变化而迁移，能源星的赛维恩俘虏随着人心的贪念而迁移。

　　“那些议员的要求越来越高了。”哈尔感慨道。

　　“是的。因为他们越来越有钱了。”军官附和道：“他们有了钱，就可以资助科学探索队探索新的能源星，找到新的能源星，就会有新的俘虏和流放犯，然后会有新的驻军和行政管理区。有了这一切，他们就更富裕了。”

　　然后周而复始。

　　说话间，赛维恩俘虏们都站起来了。他们就如温顺的小羔羊，默不作声，在电鞭面前瑟瑟发抖。

　　“我们还要赶路。”军官摇了摇手中的烟盒，对哈尔道：“谢谢你的烟，朋友。”

　　“再见。”

　　等那辆军用车走远了，哈尔再次启动车子。这回，他的车速终于正常了。维克背靠座椅闭目养神，他早上四点也要集合下矿干活儿，应抓紧时间闭目养神。

　　然而哈尔总是很烦人。

　　“嘿，你睡着了？”哈尔问道。

　　他瞥了眼维克的睡颜，坏心眼儿道：“我刚才好像听见有人说脏话了？是那个来自白银区的小贵族吗？还是我听错了？”

　　“你听错了！”维克睁开眼睛，义正言辞地反驳道。

　　“是——吗——？”哈尔拖长了语调，道：“这可怎么办啊，可怜的小维克，不过来到这里一个月，已经越来越不像白银区的人了。”

　　咬牙切齿却无从辩驳。环境对人的改变实在是潜移默化，有时候维克会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翘起了二郎腿，或者是其他什么狂放的坐姿，连他说话的腔调也开始染上一点平民区的口音。

　　那次和乔治决斗之后，又有许多人来找维克切磋。男人的友谊是打出来的，这话一点没错。他们经常会对维克勾肩搭背，最开始，维克还心存抗拒，现在却越来越习以为常了。

　　这种亲密的举动在白银区被视为粗鲁。一位熟悉礼仪的人，首先要学会和人保持距离，可以把手搭在另一个人的肩膀上，但如果把他往怀里勾，肢体相互缠绕，走在路上会被认为喝醉了酒。如果年纪小，还可以视为小孩子疯狂打闹，但如果年纪大，必会引人侧目。

　　忧伤地抚额，维克不想说话。

　　一手控制方向盘，哈尔抽出一只手拍了拍维克的肩膀，安慰道：“做人，开心最重要啦，不必在乎太多的。”

　　想拥抱一个人就去拥抱他，让他知道你的心情。想亲近一个人就去亲近他，怀抱充满善意的情感并渴望那个人知晓，这本身并不是羞耻的事情。

　　“刚才那个军官的话是什么意思？”不想谈论这个话题，维克另起话头，道：“能源星和议院的利益有所关联？”

　　“并不止是议院。和K系星很多人的利益都相关。”哈尔不可思议道：“难道你从不思考你们挖出来的能源矿最后都去哪里了吗？”

　　“难道不是储存起来吗？”

　　“那只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被卖了出去，换成了金钱。这些金钱再被兑换成其他东西。其实能源星就像一个公司，这个公司有董事会，有大股东，议员就相当于股东。他们出资开发建设能源星，然后拿一部分分红。”

　　“这种运作是不合理的。”维克道：“看起来，你们驻军都很清楚这种不合理。”

　　“常年驻守的人总会察觉出来一点不同。”

　　“你们默许了这种不合理。”

　　“不然呢？”哈尔反问道：“站出来做无谓的斗争？这就像个食物链，维克。我们监管你们，但你以为没有人监管我们吗？你以为为何K系星几乎听不到关于能源星的事情？我和K系星的人通话时，只要我谈到能源星，他们就会嚷嚷起来，说信号不好，全是呲呲啦啦的电流声。一旦成为能源星的驻军，就很难调回K系星了。我有一个同僚，他成功调回了K系星，但有一次，我和他通话，他记得我，记得他的很多同事，但对能源星的其他记忆却仿佛被重塑了，他的记忆和他的亲身经历根本不是一回事。”

　　流放犯的信件会被检阅，驻军和外界的通话也会被监听。

　　“行政管理区，是能源星的心脏。”哈尔道。

　　行政管理区负责支配各大采集区的日常活动。

　　“可是还有刑满释放的流放犯呢？”维克道：“他们并没有忘记。”

　　“他们看到的只是表象。”哈尔瞥了维克一眼，道：“如果我什么都不告诉你，哪里也不让你去，你能知道什么？”

　　“……有一个赛维恩人告诉我，我父母救出的不止是赛维恩战俘，还有科里瑟流放犯，他说的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但处决日前不久，确实还有一批流放犯被关押进了行政管理区的监狱。我后来也没有再听闻到他们的下落，希望他们是活着的。”

　　犹豫了很久，哈尔终是开口道：“维克。总督官就是这里的大法官，他叛谁死刑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所以没有人敢违背他，在公开处决赛维恩战俘之前，行政管理区已经进行了不少次秘密处决。”

　　被秘密处决的流放犯都会被冠以水土不服，不堪忍受恶劣环境或其他一些原因而身亡，而他们大多都是无人挂念的，没有人会给他们寄信，也没有人关心他们的生死。

　　流放星因此更是被看作穷山恶水凶险之地，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不过是欺负自然环境无法为自己辩护罢了。

　　罗纳德夫妇的举动触犯了K系星不少人的利益，那场反叛差点揭开能源星神秘的面纱。媒体只报道赛维恩战俘逃脱，实际上被关在监狱里的科里瑟流放犯也和赛维恩战俘一起消失了，但这批人却仿佛被刻意忽视。

　　“那些被押往行政管理区监狱的流放犯，他们是犯了什么错？”维克问道：“可是……即使犯了错，按照程序，会先向K系星大法院递交报告文件，由大法院裁定是否增加流放年限。”

　　“他们大多是刺头儿，不服管教，经常顶撞总督官。在能源星，流放犯们都畏惧行政管理区的监狱，有些人能从那里回来，但有些人仿佛被无期限监禁了，和他们同一批来到能源星的流放犯都刑满释放了，他们还杳无音讯。”

　　电光火石间维克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这个猜想使他全身沁出冷汗。

　　如果他来到S-6并非巧合，如果是有人蓄意为之。如果他父母真的释放了总督官抓进监狱打算私自处决的科里瑟流放犯，如果一切在动乱中毫无遮掩地被暴、露出来，那个草菅人命的总督官势必遭受严厉的惩罚。

　　可想而知，那名总督官该是如何痛恨他。而他来到S-6星，岂不正是落入了他人的蛛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