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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戏人影—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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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的路灯下,顾淮裹着厚厚的棉衣,手揣在兜里,两只脚来回跺着,可即使这样也还是觉得冷。
黑丝绒一样的天幕上飘落下数不清的雪花,落在他的脸上、发上、还有衣领子里,每一点细小的触碰都让他觉得瑟瑟。
顾淮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也不记得他站在这里是在等谁,只记得自己似乎在这里站了很久,然而然而并没有一个人从他面前经过。
他搓搓手,然后把手凑到嘴边往手心里哈了口气,总算让已经冻僵的手暖和过来一点。
小巷很幽深,因为下雪的缘故显得比平常清透许多,雪光朦朦胧胧映亮了前面的路,顾淮想了想,走了过去。
他的脚踩在雪地里,每走一步都能听见吱吱呀呀的声音,有时候还会踩到覆盖在雪下的碎石,很硌脚。
他越往前走,越觉得寒冷,渐渐地浑身都开始发抖,嘴唇冻得青紫,他终于想起来了,他好像是要去找陆陵。陆陵说会在鬼门关前等他,但是他迷路了。
顾淮心里有些焦急,干脆跑了起来。
眼前白茫茫的被雪覆盖的路颜色慢慢地晕开,千丝万缕的红色脉络从雪下往表面扩散覆盖,像红色的蛛网最终覆盖了整个地面。
雪开始融化,显露出了下面密密麻麻的白骨骷髅。
顾淮慌忙地把脚挪开,但是却又踩到了另一截断指,红白交错的地面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正在他想要逃跑的时候,忽然觉得脚腕被人扯住了,耳边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响起,叫着他的名字……
顾淮猛地惊醒了,他挣扎了一下就坐了起来,然后看到陆陵一脸无语地站在他床尾,手心里还握着他的脚腕。
顾淮满脸通红的把脚缩了回去,正想问陆陵为什么会在这儿,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了正倒吊在天花板上的一个小女鬼。
小女鬼笑容灿烂,黑葡萄一样晶莹可爱的眼睛望着他,如果忽略她现在诡异的姿势、长到快要垂到地上的头发还有半边露着骨头的脸颊的话其实还是很赏心悦目的,只是目前这个情况顾淮还是被她吓到了。
他差点儿一时没反应过来举起枕头砸过去,但是被陆陵手疾眼快拦住了。
陆陵笑意里带着揶揄,说:“她就是想找你玩。”
顾淮咽了口口水,小女鬼一下子瞅准机会跳到了他的被子上,蹭到顾淮腿上搂住他的脖子,奶声奶气地叫哥哥。
近距离下小女鬼的脸越发狰狞可怖,顾淮不太敢看她,但是又不忍心看她一脸委屈受伤的样子,就抬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
陆陵松开了他的脚腕,顾淮感觉到脚踝处一片冰凉,但是并没有觉得不舒服,反而像活人渴求温暖一样,他很喜欢陆陵这种带着寒凉温度的触碰。
顾淮抱着小女鬼问陆陵:“你什么时候来的?”
陆陵坐在他床边说:“在你窝被子里哭的时候就来了。”
顾淮大惊,他刚才确实是做噩梦了,但是应该不至于那样就哭出来吧?但是陆陵的表情又不似作假。
顾淮还在拼命回忆自己到底干了点什么,眼角好像也没有湿润的感觉……陆陵已经站起来了,他说:“快点儿穿衣服吧,一会儿带你去个地方。”然后他拍了拍顾淮被子下的腿,转身出去了。
顾淮赶紧把小女鬼抱起来放下去,然后穿衣服。但是因为小女鬼一直趴在床边,把下巴搭在床沿上看着他,顾淮有点儿不好意思,就飞快地把衣服胡乱套上,然后又拖着一直抱着自己的腿不肯撒手的小女鬼去刷牙洗脸。
顾淮这时才定下心来好好看了看小女鬼,之前好像没见过她,大约是今天才到他这儿的。顾淮对自己对鬼的吸引力感到很无奈,一开始的时候不胜其扰,但是后来习惯了就没有觉得很困扰了,大概是因为这些鬼其实很少有什么恶意,最多也只是恶作剧一样想吓唬他。
顾淮洗完脸把毛巾搭在架子上,然后蹲下来和小女鬼一般高,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鬼腼腆地笑了笑,没说话,顾淮也朝她笑笑,摸了摸她羞得通红的耳垂。
也不知道这个孩子死的时候受了什么罪,脸变成了这幅样子。而且刚才顾淮蹲下的时候发现她白嫩的小腿上都是伤痕,一道道青紫发黑,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开始发坏,只是还没来得及等它彻底坏掉,小女鬼已经没能熬过去了。
顾淮记得在云间观的时候曾经发现过一间位于道观最东面角落里的石屋。一开始的时候师父总是不允许他接近那里,似乎那是什么洪水猛兽,后来他按捺不住好奇心就偷偷拿了钥匙溜进去了,才发现和自己想的完全不同。
里面是重重叠叠的许多间内室,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青面獠牙的厉鬼的画像,那时候顾淮还小,理所当然地以为世间的鬼都是那般形容,可到了地府以后才发现,鬼并不都是那样可怕的,也并不都是恶的。
甚至还有一些始终不愿意离开人间的鬼,他们从来没有做过坏事,只是因为执念和眷恋不愿意离开罢了。或者就是像小女鬼这样,在懵懵懂懂的年纪夭折,世上的一切美好和丑恶都还未经历,独自游荡在冥城或鬼门关内,道不清生前事。
顾淮其实有点儿心疼,所以有时候即使害怕也不愿意拒绝他们的接近。
顾淮收拾好了就出去找陆陵,小女鬼在他身后不远处跟着,顾淮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只是在发现自己走的太快的时候就会压下步速,免得她跟丢。
陆陵看到了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顾淮笑了笑,然后说:“今天带你去十八层地狱转转,地府里的各个系统你都要熟悉一下。”
十八层地狱,在民间传说中里无疑是最可怖的地方,传闻那里有最残酷的刑罚和熊熊烈火,燃烧着每一个曾经作恶的灵魂,一般人提起来都会心有戚戚。
顾淮跟在陆陵身后往十八层地狱走,一路上荼靡烂漫,入目皆是滴血般的红色。
陆陵信步走在前面,时而停下来等一等顾淮,他已经见惯了这样的情景,并不觉得吃惊或害怕,不过顾淮还是第一次。
陆陵回头伸出一只手,说:“你要是害怕就拉住我。”
顾淮看着他苍白的指尖,摇了摇头,“没关系,我自己可以。”
陆陵没再管他,不过他们最后还是没能去了地狱,因为走到一半的时候地府忽然有来信,说又有新任务了。
陆陵把通讯器递给顾淮看,屏幕上写着不多的几行字:
文渚市戏剧院
我会出现在每一个寂静无人的深夜陪伴你
我会为你唱一辈子的戏
只要你现在回头看,就能发现我在你身后
每一个你看不见也从不在意的角落
……
这是一封信的照片,末尾落款的地方用血画着一张简陋的笑脸,两个圆点作为眼睛,一条颤抖成蚯蚓的线勾勒出嘴角上挑的嘴唇的形状,看样子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了,因为纸张已经泛黄,血的痕迹也是一种凝固已久的暗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