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心碧》潇潇湘水

49、事出突然

　　待得描红回到王府拢翠居，朱碧玉正倚在床上看书，她脸上的笑容正在往外绽放，描红忙问道：“新娘子在新婚之夜埋头读书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天下唯娘娘一人耳。前几天收拾嫁妆时，娘娘亲自打点了两抬，其他人万万想不到，那里头不是珠宝翡翠，不是胭脂水粉，是孤本，是古籍，是男人都不会读的书。话说，娘娘你在看什么东西？这么好笑么？”

　　朱碧玉早在听到外头的脚步声时，便心中大喜。此时，她打了个呵欠，问描红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娘娘究竟在傻笑什么？”描红走上前，夺过书本看了看封皮，“《草木经》？看着名字，应该就是写花草树木的，有什么好笑的？是《聊斋志异》那样的么？草木都成精了么？和书生私定终生了？”

　　朱碧玉平复了下心情，问道：“你不是去找芳姑娘了？怎么样？”

　　描红想起方才的情形，脸上的不悦之情一闪即逝，“娘娘被晋王冷落，芳姑娘感同身受，她……为娘娘感到难过。”

　　碧玉问道：“萃芳她，今日穿的什么寝衣？”

　　“月白色树皮纱质地，娘娘问这个作甚？”

　　“熏的什么香？”

　　“今日并未焚香，但屋内还残留着之前留下的香味。”

　　碧玉见她这两样回答得行云如水，便知她并未吃闭门羹。萃芳夜半未成眠倒是在意料之中，既然能让描红进屋近身，理应是不再埋怨自己了。既然描红说的是“感到难过”，由此可见，当时萃芳的真实反应要么是将描红骂了出来，要么事不关己毫无表情，要么心中暗自欢喜。

　　如果是将描红骂了出来，那就说明她的心境是由平转怒，不应该吧，她心底应该也是希望晋王不与自己洞房花烛，所以这个可排除。

　　如果是事不关己毫无表情，那也不太可能，如果真能装得若无其事，就该谎称已睡下了，何以还会让描红进去？所以这个也可排除。

　　如此看来，只能是暗自欢喜，让描红为自己感到不值了，因此描红在回话时才会出现破绽。既然她暗自欢喜，总算没让描红白跑一趟，希望她听了这个消息后，能睡个好觉吧。碧玉心说，朱碧玉啊朱碧玉，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朱碧玉漫不经心地挥手道：“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吧。对了，以后没人的时候别喊我娘娘了，听起来怪别扭的。”说罢，伸手一拽被子，身子往下一沉，便钻进了被窝，“这什么被子，娇粉娇粉的，都快晃我眼睛了，睡完前三夜，赶紧把这被面换了。”

　　描红见状，不再打扰，忙行了退礼往外走。她从六岁起便被买来和朱碧玉作伴，近十年来，亲眼见姑娘受了不少委屈，不过姑娘从小性子就满不在乎。这次算得上是她第一次“告状”。

　　夜已深，再不睡就该鸡鸣了，虽然晋王今夜宿在书房，但明日一早要怎么办呢？丫鬟下人如果见不到人，传出去岂不是要闹笑话。也不知这个晋王怎么回事，好歹做做样子，在房里各睡各的也好。上回漏夜外出被他撞见，从他对自己说的那番话来，理应不讨厌自己才对，何以如此冷落自己呢？难道是为了萃芳么？算了，再过会儿去书房请他“回来”吧，那人如此不顾礼法，自己也就罢了，但让二姐这个晋王妃的面子往哪里搁？

　　不到五更天之时，李锦便下了床，穿戴齐整之后，朝拢翠居走来。

　　他来到屋里，静静地看着床上之人，这算得上是第四次近距离接触，第一次是在隐仙岩约她面谈，她不顾身份地寒碜自己，实在有些不自量力，第二次是在小船中夜话，跟她说了许多心里话，第三次就是昨天迎亲时，这个女人的身子抱起来一点儿也不柔软，比起她姐姐的手感差得多了。至于这次，她的睡相看起来一点儿也不迷人，睡梦中的朱碧华可以说得上是娇憨宜人，而她——简直毫无美感可言。话说，朱碧华还真是个完美的女人，在皇上皇后面前，恭谨德贤，温文尔雅，在绵妃娘娘面前，孝顺有加，诚心满满，在自己面前，温柔娇媚，百依百顺，在下人面前，恩威并施，严以治家。她出嫁前的身份并不高，现在朱家的羽翼并不丰满，将来自己有造化之时，朱家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而朱碧玉，好歹也跟她姐姐一母同胞，竟然生得如此粗糙，脸颊上隐隐冒出几颗不怎么显眼的小疙瘩，肤色也有些暗沉，哪像别家的贵女，多半人比花娇。她朱碧玉，出嫁前不知道好好收拾下自己？

　　等等，屋子里有股什么味儿？李锦使劲吸了吸鼻子，才发现这味道是何等的熟悉——臭脚丫子味！李锦睥睨了朱碧玉一眼，这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女人味的汉子，是何德何能嫁入晋王府的？别的也就忍了，如果她脚臭的毛病被外人知道了，这脸面往哪儿搁？不行，等她醒来后，必需得跟她好好说说。

　　李锦看了下天色，差不多就要五更天了。她应该差不多要睡醒了，不过可能昨天太累了也不一定，那就再等她一会儿吧。他仔细地打量着房间，梳妆台上有个黑檀匣子，看来是放首饰用的，不过这个匣子看起来油光发亮，是全新的，看来是特地为出嫁打造的。

　　她身上的鸳鸯锦被，颜色娇艳，质地不凡，看着看着，李锦觉得这被子跟她实在不怎么配，如果里头睡的是个肤如新荔的女子，那才叫物尽其用。

　　他盯着朱碧玉的脸越发起了疑心，这个女人难道不用雪花霜、茉莉粉之类的调理肌肤么？如果用过，应该会留下什么味道吧。想到这里，李锦俯下身子，将鼻子凑到她的脖颈处，只闻到了淡淡的汗味，不过幸好，这汗味还是极好闻的，不仔细闻还真闻不到。李锦见她仍旧未醒，这才放心地继续闻着。

　　外边的街道上逐渐传来更夫的脚步声，李锦这才慢慢起身，才刚起到一半时，朱碧玉睁开了眼睛，见李锦正坐在床前，头微微往自己这侧倾，面上一骇，大叫道：“啊！你吓尿我了！”

　　李锦闻言，吃了一惊，如果说她受到了惊吓，尚还情有可原，这“吓尿”算什么话！她好歹也算个贵女，竟然能说出如此粗鲁的话！事出突然，李锦一时僵住，不知该说什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