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心碧》潇潇湘水

48、侯府递话

　　想着想着，朱碧玉便越发觉得清醒，想起来这些年来和阮姨娘的点点滴滴。在她看来，阮姨娘是个软弱可欺的人，总是被周姨娘欺负，却不敢说什么。按理说来，周姨娘是府里的丫头怀了身孕之后提拔成姨娘的，身份地位是所有姨娘中地位最低的一种，而阮姨娘则是从外头的良民之家聘进来的，是有头有脸的妾侍。她们二人都只生了个女儿，都没有儿子可以撑腰，而父亲朱祁则对这些姨娘雨露均沾。因此，唯一能让阮姨娘在周姨娘面前败下阵来的原因，无非是自己不如碧辰妹妹讨老太太欢喜，阮姨娘担心闹到老太太跟前，老人家会有所偏私，而宁愿自己受几分委屈。想到这里，碧玉不由得有些心酸。这次，王府送去了不少彩礼，阮姨娘担忧女儿出嫁之余，眉梢眼角的欢喜藏也藏不住。

　　这一年来，由于有了萃芳，一门心思想着哄她开心，逐渐忽略了这个亲娘。她没什么本事，和大多数平民家的女子一样，没读过书，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天生没有大智慧，家世也不好，在家时没受过良好的家教，悟性也差，以至于平日里除了跟几个姨娘怄气，就是在房里各种发牢骚，还有点贪吃。常有别家的女眷来府里做客时，不经意间对阮姨娘流露出不屑一顾的鄙夷，有时还会将她当成丫头使唤，也许在别人眼中，这样的姨娘很丢人，但谁又能保证自己在投胎时长了眼睛呢？她们或天生早慧，或有开明的父母，或自己悟性高，个个诗书满腹，举止娴雅，所以才会瞧不起自己的姨娘。如果不算上萃芳，这门婚事也算顶好了的，至少以后没人再敢那么怠慢阮姨娘。

　　那些冷眼也曾落在自己的身上，不过一来，她不如阮姨娘敏感，并不会为此伤心难过，二来她好歹也是个小姐出身，敢对她颐指气使或是面露鄙夷的人终究是少数。饶是自己不曾在乎，她还是庆幸，她的下一代不用再经历这种事情。

　　对了，下一代？碧玉不禁有些面红耳赤，她会有下一代么？什么时候会有呢？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呢？晋王以后会常来拢翠居么？希望他不要常来吧，如果他硬要来，找个什么由头让他离开呢？还是先不要想他了，毕竟他伤害过萃芳。

　　至于碧华姐姐，那是真心待自己好啊，她不仅投了个好胎，有个强大的外祖和舅舅做靠山，还生得一副好相貌，性情也极其温顺，人又聪明，京中的贵女都喜欢找她玩耍。后来又入主晋王府，可以算得上是人生赢家。至于爱情，那是稀罕物，姐姐想来并不会为此伤神。

　　至于萃芳。这个世间，多少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败给了现实，众生皆苦，她不过是其中一员罢了。那么多穷书生爱上富家小姐最后不得而终，萃芳的遭遇，与书生小姐之间的爱情何其相似。不同的是，书生困于家世，萃芳不仅受限于日益失势的家道，还没有足以能与晋王匹配的才智。晋王陷于萃芳的惊世美貌，离于她的平庸资质，这事说来也不过是个人的选择，根本不能责怪晋王什么。

　　窗外隐隐传来三更的鼓声，碧玉眨了下眼睛，这才觉得毫无睡意。对了，不知今晚萃芳怎么样了，她一想到今晚晋王要和自己洞房花烛夜，估计又要彻夜痛哭了。想到这里，她轻轻唤了声“描红”。

　　此时，描红正在外头守夜，一听传唤，立即小声推门进入。

　　“去襄国侯府看看，如果芳姑娘还没睡，你帮我告诉她，我在新婚之夜被夫君晾了。”

　　描红大窘，“娘娘，这等私事，你纵然有委屈，也等明日告诉王妃，让她帮你做主。”她有些奇怪，自家小姐从来就不是好争长短之人，纵然有了委屈，一向都是宽宏大量不计较，也许新婚之夜被冷落不同于别的委屈吧，想来还真是，这个晋王真是个不着调的人。

　　“不，你快去帮我告诉她嘛，说不定她今晚正在为我哭嫁呢。”

　　描红有些为难地问道：“我该怎么对巡逻的人说？”

　　碧玉从枕头下拿出绵妃娘娘送她的令牌。

　　不多一会儿，描红便来到襄国侯府，立即有守门的婆子带领她去百香园。果不其然，百香园果真烛火摇曳，看来主人还没睡下。

　　描红来到床前，见萃芳哭得眼睛都肿了，当下不禁有些怀疑，什么时候这个芳姑娘跟自家姑娘好到这种程度了？事出反常必有因，她想了想，难道萃芳哭的是晋王？她喜欢晋王？不对，如果真是这样，她此刻见了自己应该很生气才对，但她看起来却好像有点期盼自己的到来一样。难道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对自家小姐已经如此上心了么？描红转念一想，不对，听说最近侯府出了大事，接二连三有人被贬谪，想来应该是又出了什么事吧。如此一想，又不知如何开口，万一人家正在为家人难过，她又怎么好意思再提起旁事。

　　“芳姑娘。”描红屈身行了一礼。疏影则端了个绣凳过来放在床前让描红坐下。

　　萃芳让疏影和暗香退了出去，这才问描红道：“可是碧玉姐姐有什么事？”

　　描红一听这话，忽然觉得自己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芳姑娘虽骄纵了些，到底也是常常从府里那些好吃的好玩的送给自家姑娘，也许真有很深的情谊也说不准，再看她此刻一脸关心的模样，心中不由得愧疚了几分。

　　“姑娘特地让我来转告，说晋王爷今晚自己睡书房去了。”

　　描红一说完，萃芳的嘴角顿时扬起一个弧度，不多时，便已显现笑意，虽然不够明显，描红却还是看了出来。她随即又有些失望，看来芳姑娘的关心，只不过是好奇而已。

　　萃芳道：“我知道了。”

　　描红嘱咐了几句注意身子之类的话，便起身走了。一路甚是疑惑，这事到底要不要告诉姑娘呢？她一定不会相信，萃芳听到她的遭遇后，竟然发笑了吧？可怜自家姑娘待她一片赤诚之心，她却如此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