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何弃撩》橘悄

2、002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应无心之徒沈青禾，德医双馨妙手仁心。在朝廷未接到求救讯息无任何帮助下孤身一人解救朕东岚百姓于病痛苦难之中，存活百姓多达上千，故赐岚京宅邸一座，白银千两，九针一副。钦此！”阮勉合上玉轴，恭敬地递向翩然起身的沈青禾。

　　“沈青禾接令。”

　　“下官先在此恭喜沈姑娘了。”

　　沈青禾唇瓣抿成了条直线，她脸上丝毫没有被奖赏的喜悦，相反的，心里的疑团则是越滚越大。但是这个疑问是面前宣读圣令的人无法解答的。她只好把疑虑压在脑海深处，淡淡地握着纹丝不动的玉轴，抬头却撞进了男子充满迷蒙与惊叹之色的眼瞳里。于是沈青禾手上带了一丝力气。

　　阮勉一愣，急忙松开了手。他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偷瞄了眼方语兮，发现后者仍怔怔然跪在地上凝望着沈青禾，和她手心的圣令。

　　“咳，圣上交待下官，还有一事要说与沈姑娘。”

　　“请讲。”

　　沈青禾对娘亲不寻常的举动虽然好奇，但是也明白在当前状况下不能放肆。她略带歉意地颌首，顶着一众黑甲兵冷厉的视线不见慌乱地搀扶起方语兮走向雕花椅。

　　“这位是？――”阮勉观沈青禾的动作极为温柔，不禁胡乱猜想二人的关系，似乎当初皇上降下令旨时也有随口那么一提过沈青禾身边跟着的妇人……

　　方语兮蓦地抓住了沈青禾的手，渐渐收紧。她心跳加速起来，脸上也失了血色，眼睛里的担忧恐惧一闪而过。

　　沈青禾用另一只手拍拍方语兮苍白的手背便转过身子直面阮勉，淡然一哂：“一位至亲之人。大人还是请说皇上另有何吩咐。”

　　阮勉的疑虑不减反增，然而沈青禾似是对此事讳莫如深，他也只好按下暂且不表。阮勉向正南方双手抱拳恭敬道：“圣上仁心仁德，从得知九泉山上出了个活神仙后就一直想着见一见沈姑娘，当面谢姑娘出手相救我东岚百姓。此次前来，便是邀请沈姑娘随下官走一趟皇宫面见圣上。”

　　他姿态放得极低，哪怕对着无任何官职的沈青禾都一口一个下官。沈青禾眉心轻蹙，想着从下山之后处处透着诡异的违和，她讨厌麻烦，更不想去那个权利和欲/望堆积而成的宫殿。

　　阮勉久浸官场，察言观色的本事也是厉害：“此次面圣也是为了叩谢皇恩。沈姑娘不会拒绝吧？”

　　“大人多虑。”

　　“那下官就先行退下休整了，还望姑娘早些收拾好行装，申时三刻我们便动身出发。”阮勉退后一步，待黑甲兵如潮水般涌出门外时他也一撩袍子离开了。

　　院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但是方语兮的心里远不如表面上的平静。她有太多的问题想要倾泻出来：为什么不说她学了医术，为什么救治百姓不告诉自己，为什么朝廷命官会来颁旨，最重要的是为什么要答应去见皇帝！方语兮使出凌波微步关上了大门，扣住了无事人一样又吃得满嘴油的沈青禾。

　　“娘您认识那个官？”沈青禾咬了口蹄膀，声音很是含糊不清，“他见到娘都吓傻了。”

　　方语兮记起了自己曾经拿着剑比在当朝天子脖子上的情形。那人会吓傻也是正常的吧，敢对这万里江山的主宰者刀剑相向，不是但求一死就是脑子有坑。就连事后她自己也禁不住吓出浑身冷汗。

　　方语兮平复情绪般地长吸口气：“他只是一个故交罢了。禾儿，你老实告诉娘，你在山上不是修习的武功吗？应无心何时学会了医术？他又是何时教你的医术？”

　　沈青禾也是莫名万分，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救了人，还一救救这么多人：“我师父不会医术啊？他也没教过我。”

　　方语兮一口气儿差点没上来，她按着心口低低地喘了口气，慌的沈青禾连忙顺气。方语兮本来还想着，禾儿不愧是那个人的血脉传承，就算被埋没在这穷乡僻壤之地，也掩盖不了自身的芳华盛世。

　　“没教你医术？！”

　　“山上藏书甚多，机关阵法医术毒经比比皆是。我每日习武累了便会捧一本出来打发时间。久而久之师父藏得书都被我翻看了遍。我虽不曾亲手医治过病患，但是写药方子却是手到擒来。”

　　方语兮气极反笑，脸上布满了痛恨与无奈：“隔这么老远竟然都对你了如指掌，是不是还想趁着我不在把你掳回宫！这个人！……这个人简直……”

　　沈青禾垂着头沉默不语。

　　“也罢也罢，你就去见他一面，好了了他一件心事。我就不信，你要走他还能栓住你！”

　　“娘，您是妃子吗？”

　　方语兮脸色顿时复杂起来，她勾起嘴角，笑容很是勉强：“不是！禾儿，娘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等你回来好吗？等你回来娘把一切都告诉你，这个故事太长太长，漫长到我的一生都是眨眼之间。”她几乎是带着笑落下泪来。她在沈青禾面前一直是坚韧的女人，沈青禾的记忆里，哪怕被别人诬陷戳着脊梁说是大官富人们养着的外室，她也笑容满面的问候她们祖宗八辈。

　　“娘，对不起。你别哭，我不问了。”沈青禾手足无措，她没想到一句话就能引得娘流泪。她是不是太不孝了呢？在过去的十八年，她没有问过娘亲的往事，也不曾开口问爹爹是谁。

　　“傻孩子，这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坦白告诉过你。快去吃饭吧，连一顿饭我们都吃不安稳。”

　　“娘也吃。”

　　“呵，好。”

　　申时两刻的时候，马蹄声响起。方语兮知道，离别的时刻又来了。沈青禾还在屋子里收拾些什么，她想了想，推开门走了出去。门外乌鸦鸦的聚集了大批人马。她无声冷笑，狗皇帝为了见禾儿一面，连禁军都舍得派出来了。

　　女人眸光灼灼，姿色一如以前明艳动人。阮勉一见是她，差点从马上惊下来。

　　方语兮笑笑：“许久不见了，阮大人。”

　　“方……方语兮！”阮勉无比庆幸自己这一刻是骑/在马上的，这女人要是一言不合想打人他也能立马逃命。再说皇上还派了这么多禁军来保护他。思及此，语气又硬气了几分。

　　“难为阮大人还记得我这市井小民。一别十八年，阮大人如今官职是越来越高了，实在令吾等拜服。……”

　　阮勉暗自嘀咕：你这叫市井小民？敢在千军万马前笑容满面地用刀对着皇帝脑袋的市井小民他是修了多少年的福才能第一次见。

　　“……所以，禾儿体弱年纪又轻，养在深山从没见过什么大事面，还望阮大人看在我们多年情分上在这一路上多多照拂了。”

　　方语兮笑得和蔼可亲，阮勉却是大气不敢喘一下，连忙应下：“沈姑娘菩萨心肠，皇上命我等保护她不受一丝伤害，您不说这也是我应该做的。”

　　“皇上真是爱惜人才。”

　　阮勉尴尬地接道：“自是如此自是如此。”他不禁在心里盼望沈青禾早些出来，也好过这女魔头用不阴不阳的语气挑战他恨不得拔腿就跑的忍耐力。

　　没出一会儿沈青禾头戴幕离出来了。幕离很大，几乎把她整个人都裹了起来，只除了走动间露出的鞋尖。那个朝廷命官满脸陪笑，似是怕极了娘亲，二人好像在她没出来前交流了什么罢。熟知娘亲性子的沈青禾挑了下嘴角，隐在黑纱后的杏眸看向了那一千黑甲兵。她忽然生起一个荒诞的念头：这些兵莫不是皇帝怕她娘不肯放她进京才派来的？

　　“娘，大人。可以出发了。”沈青禾长身玉立，对着方语兮点了点头。她只以为这一趟左不过十天半月，哪里想到回到旧地之日时间已过去三五年了。

　　方语兮无论是多么坚强的女人，只要碰到沈青禾与她分别，情绪总是波动很大。所以每年沈青禾回到九泉山时，都不会知道方语兮在家里默默流了多久的眼泪。

　　“禾儿。你进宫后记得万事小心。”

　　“娘您别担心了我都十七了。倒是您莫要再瘦了。要是我回来看到您还是这般仙风道骨我可是不依的。”

　　阮勉看了看天色，扬手命属下把马车驾过来。伴着清脆的铃声，马车驶了过来。沈青禾定睛细看，看出这辆马车不是凡品：驱车的五匹骏马身躯线条优美流畅，车身乃是黑楠木铸造而成，车身宽阔，檐上挂着叮铃作响的铃铛。到了内里发现摆设更是骄奢淫逸，冉冉升起的龙涎香，青玉腾龙壶配着青釉仰莲花神杯，白玉缠枝麒麟纹碟里精致的糕点码得整整齐齐。

　　沈青禾撇了眼就坐在了软塌上。

　　一路无事。

　　午后的阳光照着大地，沈青禾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她闲来无事索性闭上眸子在脑海默念心经。马车里感觉不到半点颠簸。途径一片小树林时，她隐约听见有人在喊些什么。

　　“停下来！前面那位大人等一下！救救我家主子吧！”喊到声嘶力竭的沙哑女声传入了众人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