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何弃撩》橘悄

1、001

　　青山秀水迢迢过，红袖挽香十七年。

　　一身着素色衣衫的女子站在桌案前提笔写下这两行字后，却看着墨迹未干的狂放字体出了神。她看上去不过三十岁上下，长眉凤眼高鼻艳唇组合成一副明艳动人的美人脸。她有着极度白皙的肌肤，婀娜多姿的身体，捏着笔杆的手指仿佛也镀上了铅粉，让人不禁怀疑她似是从未见过太阳的暗之一族，只在深夜里出行。方语兮眸含缱绻地拂过倭堕髻上的唯一一支梅花白玉簪，眼神渐渐坚定下来，似乎内心已下定了决断。

　　窗外的阳光渐渐爬了进来，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趣事，嘴角绽开了笑意，浅浅的细纹绽放在眼角，只不过眼睛弯成月牙儿般的甜美模样能让人生生的把年龄给她折成了对半。

　　今天是青禾归家探亲的日子，方语兮一大早就起来了，在院子里耍了几招剑才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妥当，快到晌午时分又去街市里买了些女孩平日里爱吃的零食果子便回家燃了火起了灶。

　　――九泉山上寒苦，她想多做些吃食给聚少离多的女儿补补身体。

　　她坐在灶前，低眉注视着锅炉里的火光在一闪一闪地跳跃着。

　　变故陡然而生，方语兮垂头添柴火的刹那，一抹清寒的光芒斜斜刺了过来。方语兮端坐着不动，仿佛没有感知到即将发生的恐怖事件，等到长剑将要刺进肩膀时她才四平八稳地以手中细棍为武器挡住了凌厉的剑身。来人头戴幕离身影窈窕，对此似是早有防备，招式不见慌乱，手腕一翻，勾、挑、砍、挥是一招连一招，迫得方语兮不得不站起来使了三分精神应对。

　　方语兮脚尖轻点，身体腾空而起，防、挡、避、退使得滴水不漏。剑影翩迁下她温吞地只守不攻，竟也使幕离女子占不到上风。直到饭菜的香气溢满了整个膳房，方语兮才全神贯注地使出大招让女子不得不后退两步结束这场莫名的比试，她也收起剑式立在一旁喘/息。

　　“娘，我回来了。”

　　一道清冽悦耳的低语伴着长剑入鞘的声音响在方语兮身边，她毫无讶异得微笑抬头看去，却原来是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女子。那女子把幕离摘下来，露出溢满了思念之情的水盈盈的眸子。

　　方语兮“哎”了一声抛下烧火木棍，笑吟吟地朝沈青禾细细打量。只见沈青禾一头墨鸦长发用一支雕花木簪尽数束起，露出修长的玉颈和若隐若现的锁骨。娇俏的瓜子脸上眉如墨画，双目恰似一泓见底的清水，娇艳欲滴的红唇似勾非勾。

　　再看她身穿水绿色交领襦裙，最外层裹着苍白色的广袖长褙子，裙裾处用暗线绣满繁杂烂漫的芙蓉花，一根深灰色的丝绸环绕在腰间打出个蝴蝶结，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肢，下坠着翠色温碧价值不菲的玉佩。真是说不出的灵气逼人。

　　方语兮看着眼前冰雪般的女儿，不禁恍惚想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那时的她白衣仗剑走天涯，度过无比飞扬灿烂的岁月。

　　“臭丫头，一回来就想拆了娘的膳房。”

　　“娘又瘦了。”沈青禾收起笑意，声音如珠玉落玉盘，清脆冰凉的透着淡淡的责怪之意。

　　“咳，没关系的，只不过年龄大了胃口不好了。……不妨事的。倒是禾儿回来一次不容易，娘亲给你烧了好多你爱吃的菜，快去洗洗准备开饭吧。”方语兮察觉到女儿僵硬的转移话题，倒也没再责怪。她爱怜地看了又看，如果不是手上有污垢，她怕是早就拉住沈青禾了。

　　母女二人把碗筷摆上桌后，方语兮难得强势地按着沈青禾的肩膀让她坐着舒舒服服等着吃饭，自己忙前忙后地把亲手烹制地菜肴一道道端上桌子。沈青禾只好静静地跟在一旁，眼珠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娘亲忙碌的身影。

　　“娘您会不会感到累？我常年不在膝下侍奉与您，您也不同意聘请一个阿婆来陪伴，家中粗使活计都是自己一个人做，女儿在山上时很担心。”沈青禾站着片刻，实在按耐不住动手地欲/望就接过了方语兮手里的锅铲，麻溜儿地盛进盘子。虽然肩膀还很单薄，面容还很青涩，但就是这努力用自己的微弱地力量扛起家中大梁的样子让身边的女人红了眼眶。

　　方语兮佯装被烟迷了眼睛，偷偷地拭了拭眼睛，笑骂：“怎么回事？刚回来就嫌弃你娘老了？觉得你娘老得做不动事情了？你个小丫头片子，不多替自己想想以后找个什么样的夫君倒担心起老娘来了。”

　　“怎么会！我不是那个意思。……而且娘亲还和一年前一样年轻，好看。一点点都不老。”

　　“哎呀可真是个傻孩子，你每年回来都是这一句，娘亲这耳朵呀都听得起了茧子了。”方语兮摇着头一副不满意的模样，“你呀，你师父也不知道在山上都教你些什么，我瞧着你都快变成呆子了。”

　　沈青禾不禁面色发袖。九泉山高耸入云，常年云霞围绕，寻常人难以上山。师父就是看中这点才把她安排在山上。她听从师命在山上整理师父的书籍礼札。虽然人迹罕至但胜在清幽安静，她极是喜欢。除了学习地课程和师父交流、下山采购必须开口说话外她一直是惜字如金，也就造成了如今寡言的性子。

　　“娘，对不起，我……”

　　方语兮眼眸微黯，拍了下肩膀：“娘又没说是你的错。不怪你。”她如何不知道山上那人是怎样的怨恨着她。就算如此，那人也还是信守承诺以身所长数十年如一日地教导着禾儿。她不该抱怨他的。

　　“你师父，在山上还好吗？”

　　“师父现今不在山上，不过我觉着应该是好的。去年师父接到师妹书信便离开了九泉，到现在也未归来。前几日他与我传了飞鸽，说是让我自行安排归家日期。然后我就回来了。”沈青禾捏了筷子捡了几筷糖醋小排放进方语兮碗里后开始埋头吃肉。

　　“禾儿……”

　　“娘亲快吃吧，我可是盼了一年您做得饭菜呢。”

　　方语兮待要启唇说出的话在舌尖溜了几圈，只好吞回肚子，拿起筷子的瞬间被大门外由远及近响起的哒哒马蹄声打断了。

　　沈青禾双眼一厉，温柔和煦的气息顷刻间从身上褪去，转变成含着雪渣子冷冰冰的高岭美人。她手腕翻转，隐藏在宽袖里的玉指间，露出了阴森森的寒芒。

　　方语兮唇瓣微动，执着筷子的手却还稳稳当当地往沈青禾碗里添菜：“你在路上结了仇家？”

　　沈青禾老实摇头。她生性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话语也少，在外行走时行人莫不惧怕她身上的冷冽气息而对她退避三舍，又何来动手一说。

　　“那可奇了怪了，难道说知道我娇娇儿今天回来，赶着给你说媒来了？好了，赶紧坐下，这是天子脚下，瞧你那如临大敌的样子。”

　　“娘。……”沈青禾一噎，银针差点都握不住，她忍不住无力地开口唤道。

　　“好了好了，知道你嘴笨，娘不逗你了。站在那端着架子那么久了感觉不到累吗？说不定是隔壁牛大嫂家的儿子光宗耀祖考中状元，托人回来报喜来了。快吃，菜都凉了。”

　　马蹄声逐渐临近，最终在她们门前响起了骏马的嘶鸣。

　　“方家婶婶在家吗？快些开开门，京里来了好多官爷。快些出门迎接！”

　　方语兮手中的筷子抖了一下，她就算知道该来的躲不掉，没想到居然连久别重逢后的一餐饭的时间都不给了。沈青禾不动声色地扫过娘亲瞬间僵硬的手指，抿着唇把拢在广袖里的双手抽了出来。

　　方语兮缓缓放下了筷子，佯装淡定地拭了嘴巴，却忘了自己未偿一筷：“你先吃，娘去看看怎么回事。”

　　沈青禾点点头，看着方语兮迈着小碎步打开了院门。

　　“沈青禾何在――”

　　一队身穿乌色盔甲腰间配着长剑的官兵入列而进，而后牢牢霸占在门的两侧，不大的院子里顷刻间挤满了人，空气里弥漫的肃杀气息让沈青禾微微侧目扫了几眼。门外立时又走进一个面容白净无须的中年男子，他双手高举明黄玉轴，本是桀骜不逊的神情在见到方语兮后变得惊惧万分，双腿几乎立刻软倒在地。

　　――一个武功平平到连低至脚踝的门槛都迈不过去的男人，沈青禾在第一时间下了定义。她撇过眼，看向人影绰绰的最后一人。

　　畏缩不敢向前站着的是个方语兮娘俩居住地的地方县衙的衙役，沈青禾曾在镇子上见过他，估计就是他喊得门。

　　“方！……”男子保持着跪地的模样似是惊吓到失声般吐出个模糊的字眼。

　　方语兮几不可察地皱了眉头。

　　男子觑到后急忙从地上爬起来，眼里又是惊又是窘。他不敢再面向方语兮，却又碍于身边属下探过来的明晃晃眼神而强敛脸色扶正发冠看向了坐着的沈青禾。

　　好一个冰肌雪骨玉美人，就算他已阅尽宫内外各色女子，却仍被晃了神。这女子的容貌就算不是天下第一，但这气质他怕是平生难见。男子双眸一亮，不自知地把沈青禾和宫中圣宠不衰的绝世美人在心内暗暗比较着。

　　沈青禾纤长的睫毛下眼波闪烁，她咽下口中的芥兰，推翻了刚才心中所想。

　　“圣、圣上有令，沈青禾听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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