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舞》湮舞觞

38、情殇

　　他就那样笔直的站在那里，像一尊希腊雕像。身体僵硬，脚上像被人钉住了，无法动弹。久久的凝视着墙上的那幅照片，视线像长出了密密麻麻的藤蔓，在那个白衣女孩身上纠结，缠绕。旁边的女子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试图移动脚步，挽着他的手臂挪动了一下，却发现他还是纹丝不动。

　　她看了眼他的侧脸，刚毅冷峻的线条，眉头紧蹙。她的脸上顿时绽放了如花的笑容，不管是小时候，还是现在，他深思的样子，一直都是这么迷人。手指不自觉的覆上他的眉头，想要舒展那紧锁的双眉：“灏，我们走了。”

　　额头上忽然而来的触感让魏子灏猛地清醒过来，他转头，却看见那双像是玻璃珠清澈的大眼睛里都是自己的影子，脸上的神情像是了小孩子偷袭成功窃喜的可爱。伸手，轻轻捏住了正在他眉毛上抚摸着的那只纤纤玉手，薄薄的嘴唇翕动着，吐出了几个字：“依馨，别闹。”

　　“好啦。我们走吧。”看着他微恼的样子，她反手拉上了他的手，紧紧的握住了，刚才看见那幅照片的揪心的感觉一扫而空，脸上洋溢着幸福。

　　似乎被人轻轻触碰了下，安以柔突然回眸，发现是旁边的游客不小心挤到了她。大厅内人流涌动，透过人缝，忽然，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样高大挺拔的身姿，那样熟悉的感觉，不是他，还能有谁呢？

　　在分手那天，他留给了她最后的那个决然、孤寂的背影早已经烙在她的心头，她是不可能看错的，那绝对是他。在他的身边，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正亲密的挽着他的手臂，一头酒红色的大波浪卷发闲散的披在身后，小蛮的腰柔弱纤细如同杨柳。只是一个背影，她便被她散发出来的一种高贵的气质所吸引，她站在他高大伟岸的身躯旁边，宛如小鸟依人。

　　在她看见她的那一刹那，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后脑勺涌起，渐渐弥漫到整个大脑中，继而是一片空白，完全停止了思考。就在她的大脑仍处于完全缺氧状态时，她看见女子偏头，清澈明亮的瞳孔，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她的手指亲昵的覆上他的额头，脸上带着一抹孩子般无邪的微笑。

　　这时，旁边的魏子灏忽然偏头，凝视着她的眼睛，伸手抓住了她的细小的手腕，他嘴里轻声吐出的是什么，安以柔听不清楚。她就那样怔怔的看着他抓起她的手，两人握着手离开。

　　他望着她宠溺的眼神，她脸上幸福的笑容，像一把锋利的刀，深深的刺进了她的心窝。疼痛，是唯一尚且清醒的感觉。

　　在他们紧握着双手离去的这一刻，她的世界轰然倒塌，分崩离析！在这一瞬间，她看到自己仿佛孤身一人站在苍茫的田野之间，四下都是苍茫的黑，没有人。无边无际的黑暗，就要将她吞噬和湮没。也在这一刹那，她看到了自己心，与重逢的欣喜中被他们那一个亲密的动作推入了黑暗的深渊，它卑微而绝望。浑身的每一个细胞在黑暗中忍受着无止境的折磨和煎熬，只有一种强烈的感觉——疼！

　　那样宠溺的眼神，那样熟悉的动作，她还清楚的记得，以前每次她逗他，他总是笑着看她一眼，然后无可奈何的说：“小柔，别闹。”而今，一切仿佛如同昨日的情景再现。只是，他身边的那个人却不再是她——安以柔。

　　如果我不爱你，我就不会日夜思念你，我就不会妒忌你身边的那个女人，我也不会变得卑微和怯弱，我更不会像此刻这样，如此痛苦。

　　如果我能够不爱你，那该多好。

　　“那这幅作品呢？有什么感想？”楚毓忱笑着问旁边的她，却见许久都没有回应，于是偏头，发现她正站在身后。他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咳，在看什么？那么入神？”却见她仍然没有动静。

　　就在他跨步想要走在她眼前一探究竟的时候，她却忽然回头，对他说：“不好意思，我想先回去了。”

　　楚毓忱听见她淡淡的语气，隐约觉得不对劲，她的眼中似乎还有腾起的水氲。“不是还没看完吗，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他看着她的眼睛，仿佛那里面隐藏着他想要的答案。

　　“没事，头有点痛。”安以柔深深的吸了口气，朝着他歉然一笑。心里仿佛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她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她害怕，也不知道，如果魏子灏和她笑着站在了她的面前，她又将情何以堪？那是何其残忍的事情！伪装的微笑，抑或是笑着祝福，她做不到。她害怕，下一秒钟，泪水就会欺骗泪腺。

　　“嗯，我送你回去吧？”楚毓忱担忧的看了她一眼。

　　“谢谢，不用了，我先走了。”安以柔避开了他的视线，几乎是落荒而逃。

　　楚毓忱看着她快速的转身离开，连忙追了出去。

　　外面明晃晃的太阳，让刚从里面的灯光下走出来的她，眼睛有一瞬间的不适应，微微的被刺痛的感觉。

　　“感觉好点没？”楚毓忱看着在阳光照耀下愈显苍白的脸，不无担心。之前想和她玩游戏、捉迷藏的好心情已然不复存在。

　　“嗯，我真的没事，你去忙你的吧。”安以柔笑着说，可他还是一眼就看穿了那个勉强挤出的笑容。

　　空气里没有一丝风，闷热的天气，让她莫名的觉得更加烦躁，额头上已经有汗珠冒出来。安以柔伸手去拿包里的纸巾，却摸到了一个小盒子，才猛然想起来，自己差点又把这个事情给忘了。

　　那是参加宴会那天，在车上楚毓忱帮她带上的项链。那晚，她睡觉前才发现项链仍然在自己脖子上，而他已经走了。最近都被公司的事情忙昏了头，她也把这个给忘了。

　　“这个，一直忘记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她掏出了那个粉色的小盒子，放在了手心。

　　楚毓忱的目光从她脸上转移，瞟了一眼那个盒子，脸上的神情瞬间转为不可思议。 “你这是什么意思？”

　　安以柔看着他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眼睛里也闪过瞬间的错愕。难道她说错什么话了么？

　　这时，楚毓忱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该不会是要还给我吧？难道是你不喜欢？嗯……”

　　“不，不是。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她把装着项链的粉红色精致小盒子摊开在手心。

　　“呵呵，我送出去的东西，可从来没有退回的道理。”阳光下，安以柔看见他那双温柔带笑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看着她，忽然觉得心里一颤。

　　“可是……我真的不能收。”她有她的坚持，这条项链的名贵，普通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有些忐忑的看着他，他眼里的笑意却更浓了，没再说话，伸手接过她手心的盒子打开，两只手指轻轻捏起了盒中的项链，项链在她眼前划出一道白光，阳光下，项链上那精巧别致的心形钻石吊坠闪着璀璨的光芒。

　　“这条项链你带着很漂亮，那天宴会上我就觉得，它的存在就是为了衬托你的美丽。如果，你不喜欢。对我来说，留着也没任何意义。那么——”楚毓忱挑了挑眉，嘴角微微上扬，眼睛却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的脸，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微小的变化。

　　他盯着她的那道视线，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周遭的空气都变得更加燥热。于是，悄然避开了他的视线。心里却在想着他的下文。

　　“我只能扔掉了。”楚毓忱波澜不惊的语气，仿佛在说着一个无关痛痒的平常的事情。好像手心里拿着的不是钻石项链，而是一袋就要扔掉的垃圾。脸上却是无比认真的表情，安以柔似是听了他的话愣住了，抬起头看他，却仍然沉默不语。

　　见她还是不做声，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握着项链的手朝着身边垃圾桶的方向，已经扬起。眼看着项链就要被抛出，安以柔却忽然开口了。

　　“别！哎，你还真打算扔啊……”看着他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她白了他一眼，不由得提高了分贝：“你真是个疯子！”

　　他的眼眸中迅速闪现过她着急、然后微微恼怒的模样，无可奈何的一笑：“也只有遇到你这样的女人，才会让我变成疯子。我可从来没有听说有谁，会把别人送给她的钻石项链又退回来。如果我是疯子啊，那你就是——傻子。”

　　他脸上看似无辜却带着一丝坏笑的表情，加上略带哀怨和自嘲的语气，让安以柔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

　　忧伤终于从她脸上消褪，望着阳光下，那白里透红的脸蛋上重新绽放的笑容，他的心情也随之明媚起来。

　　安以柔心里仍然觉得有些别扭，还在挣扎和犹豫，楚毓忱却是一眼就看穿了她心里的顾虑。

　　他把项链摊在手心，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说道：“你都帮了我那么大的一个忙，我送件礼物给你不为过吧。”

　　“送给你了，她就是你的。当然，如果你不喜欢，随时可以扔掉。但是，不要当着我的面噢。”说到最后，他的语气不复认真，取而代之的是戏谑和轻松。

　　她也随之嫣然一笑：“没有，我很喜欢。”真的很奇怪，不管她多么难过，每次他总是能让她的心情好起来。

　　这时，楚毓忱握起了她的一只手，项链轻轻滑落在她的手心。“可再不许退货了啊。”两人相视一笑，阳光下，纯净透彻的心形的吊坠光彩耀眼。

　　刚刚启动车子的魏子灏，视线扫过斜上方的大厅门口时，惊讶的落在了那里。先是一怔，两个熟悉的身影他不会看错。今天的她，一头长发随意的完成了一个髻，显得精致而精神。视线透过空气，聚集在她身上，虽然只是侧面，他还是看见了流动在她嘴角的笑容，那么的恬静而温柔。旁边的楚毓忱握着她的一只手，嘴里正说着什么。

　　刚刚在摄影展看到她的照片时复杂的心情，再次涌上了心头。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心里却已经是排山倒海。

　　那样甜美而羞涩的笑容，与刚才看到的她照片上那样的悲伤、绝望、无助迥然不同。那个笑容，深深的刺痛了他的眼。嘴角忽然微微上扬，不是开心，不是幸福，那是无可奈何的苦笑，是对自己的嘲讽和讥笑。他为自己刚刚看到她哭泣的相片，而隐隐的心痛感到深深的悲哀。

　　刚才的他是那么的好奇，想要知道那照片背后的秘密，想知道她究竟是遭受了怎样的挫折，或者承受了怎样的悲伤，才会那样的绝望和无助。可是，看到眼前这一幕，他才幡然醒悟，觉得这一切似乎已经失去了意义。不管过去三年她过的怎样，痛苦的、悲伤的、绝望的日子，终究已经过去了，至少她现在看起来是如此的幸福。而他，即使知道了那幅照片背后的真相又能怎样！时光不会倒流，她的那些眼泪也不可能是为他而流，而他们终究还是走到了尽头。

　　只是我不懂，一直不懂，小柔，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幸福吗？

　　此刻，站在你身边握着你手，让你露出甜美的笑容的那个男人——可惜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