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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五十九 换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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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换命
接下来几日,一行四人便晓行夜宿,虽然百里绝焱夫妇和白玉堂都希望马上就找到唐煊,但展昭此时的身体不比以前,所以这路便也赶得不疾不徐。百里绝焱依然看白玉堂不顺眼,但见展昭之前一直郁郁,自白玉堂来后,笑容多了不少,精神也好了很多,再有什么不顺眼也只好忍了。
终于,在第七日,他们找到了百草谷所说的唐煊隐居的未名山。
“吁——”百里绝焱勒马停住,看着雾气弥漫的山口,回头对驾车的白玉堂道:“应该就是这里了!”
白玉堂跳下马车,往前走了几步,抬手搭在额上,望着山口看了片刻,道:“这里设了阵,车马都进不去了,我们只能走进去。”
百里绝焱也下了马,凝神向山口望去,层层雾气之后,似乎有树木隐现,但究竟如何,却是再难看清。百里绝焱皱了皱眉,道:“我怎么看不出哪里设阵?”他带兵多年,五行八卦奇门遁甲行兵布阵自有一番心得,可白玉堂说的阵,他却没看出一丝一毫,心里不由有些不舒服。
白玉堂回头看了百里绝焱一眼,忽然粲然一笑,道:“这阵设得精巧。”言罢,转身走到车边,通知展昭和寒音下车。
百里绝焱咬牙切齿的盯着白玉堂的背影,心想这臭小子损人都这么不着痕迹。
将车马在路边拴好,四人便向山口走去。一入山口,白玉堂便拉住了展昭的手,同时对身后的百里绝焱和寒音道:“跟着我的脚步走,不要管周围有什么动静,先过了这片浓雾再说。”
白玉堂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暗暗计算着方位,虽然看起来这阵法并无什么动静,但唐煊既然摆在这里,便必然不会是要它做摆设的,因此走得也是小心翼翼。
眼前雾气渐淡,穿过迷雾,眼前便是一片郁郁苍苍的林子,白玉堂一言不发的看了半晌,轻舒了口气,道:“看来‘杏林老祖’并不打算为难前来就医的人,这阵法只是阻拦外人打扰他的隐居而已。”
“既然如此,那就赶紧进去吧!”寒音有些着急,这几日展昭的毒又发作了两次,身子愈发的虚弱,她这个做娘的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如何能不急。
“等一等!”展昭忽然道,“既然唐前辈无疑为难我们,我们对主人也该聊表尊敬。”
“昭儿说得没错。”百里绝焱看了白玉堂一眼,示意由他通报。
白玉堂知道百里绝焱不愿报出自己的名号,是怕被唐煊误会他以身份压人,当下也不推却,扬声道:“陷空岛白玉堂求见唐老前辈。”
回声几番转折,最后渺渺而落,忽的一声细哨声从远处传来,似是回应,四人皆是一喜,既有回应,求医一事便多了一分把握。
片刻,林中走出两个青衣小僮,相貌分毫不差,皆是粉雕玉琢,竟是一对孪生兄弟。
两人一揖,一小僮淡然言道:“家师早已不问世事,远避红尘,几位若为求医,就请另请高明吧!”这小僮虽然年幼,但说话却是老气横秋,也不知是不是和唐煊待得太久的缘故。
白玉堂眉头一皱,急切的道:“这位小哥,若不是极难的病症,我们也不敢打扰唐老前辈,实是敝友所中之毒,天下只有唐老前辈才能解得,望唐老前辈看在敝友展昭身负‘南侠’之名,所为皆行侠仗义的份上,破一次例。”
另一名小僮闻言,眉头一皱,冷言冷语的道:“每个前来求医的人都说要我师父破例,我师父岂不累死?”
“你……”白玉堂没料到一个小孩说话居然这般不客气,顿觉心头火起,若不是看对方是个孩子,早已忍不住发作起来。
“玉堂,”展昭听得那小僮的话,便知道白玉堂要发火,暗暗扯了扯他衣袖,向那小僮的方向道:“这位小哥,你的话恕在下不能苟同,医者本就是解人疾苦救人性命的,若是见死不救,实在有违学医初衷。唐老前辈隐居于此,在下等无可非议,还请小哥代为通传,请唐老前辈念在昔日曾同为武林一脉,不吝赐见!”
白玉堂见那小僮已不似方才一脸不耐烦的表情,心里暗想:这场面上的话还是这猫说起来要好听得多,他说话历来便是面面俱到,为谁都考虑好了,这点自己是自愧不如的。
先发话的小僮先是好笑的看了身边的兄弟一眼,随即向展昭道:“舍弟不懂事,让南侠见笑了。我兄弟二人虽然年纪不大,又身处荒山之中,但南侠侠名远播,我二人也是十分钦佩的。只是师命难违,我二人也是爱莫能助,还请包涵。”
“不知唐老前辈命令如何?”白玉堂忽然插口问道。
展昭听得,心里暗暗一动,隐约猜到这耗子心里打的主意了。
“家师自隐居以来,便一直潜心研究医术,几日前才刚刚出关。师父自隐居开始,便告诉我们,不得让人打扰他。”
展昭微微一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道:“唐老前辈既然不想有人打扰,我们自然不会做出什么孟浪举动,不过,我们既然得知唐老前辈在此,又有幸进得阵中,说不定也是缘分使然。实不相瞒,展某身中之毒,乃是‘血玲珑’和‘墨金莲’混合而成的毒药,毒性复杂,确实无人能解。两位不如将我等姓名和展某所中之毒告知唐老前辈,再由他定夺,如何?”
那小僮与弟弟对视一眼,默契的有了计较,向展昭抱拳道:“小子敬重南侠侠肝义胆,今番便擅作主张代南侠入内一问,若是家师仍是不愿相见,便恕小子无能为力了。”
白玉堂眼见形势有转机,忙拱手言道:“多谢!”
“不必!”二人还礼,转身离去。
“你这猫儿,真是狡猾!”他知道展昭说出自己所中之毒,是要借着这难解之毒激一激唐煊,以唐煊昔日在江湖上的脾性,只怕真要被这猫激出来。“猫儿,来,先在这儿休息一下,你脸色很不好看!”白玉堂扶着展昭在一棵大树下坐下,摘下腰间水囊,递给展昭,“喝点水吧!”
展昭摇了摇头,他身子被毒性侵蚀的日益虚弱,方才走了那许多路,又劳神说话,此时确实感觉倦了,却还是将白玉堂递到面前的水囊推开,低声道:“先给父亲母亲吧!”
他说得虽低,寒音却还是听到了,上前从白玉堂手里拿过水囊,道:“昭儿,你别管我们,我们又不是不会照顾自己,你赶紧喝点水,润润喉咙!”
展昭这才接过水囊喝了两口。
寒音从袖中取出丝帕,温柔的将展昭额上的薄汗拭去,柔声问道:“累了吧!”
展昭微微笑着:“还好,母亲不要担心。”
百里绝焱在一旁看着他们这一幅母慈子孝的情景,心里却觉得沉甸甸的,若不是自己执迷不悟一味的怀疑寒音,这许多年来又不肯听展易玄和八贤王的劝,如今何需弄到如此地步,明明是自己造的孽,却要那懂事的孩子来承担,每每想起,他都恨自己为何那般固执!
四人在林子里等候了一阵,便见那两个小僮再次相携而出。
白玉堂按捺不住的抢上前问道:“怎么样?你们师父怎么说?”
两名小童对视一眼,一个将脸往旁边一扭,不发一语,想来就是那双胞胎的弟弟了。
见白玉堂一脸焦急,哥哥微笑着道:“家师说,他现在没空,白五侠和展南侠若是愿意等,便去他药庐门口等着,只是,他不一定什么时候才出来,出来了也不一定有心情为南侠解毒。两位还请三思!”
话虽如此,展昭四人心中还是升起无限希望,展昭微微垂首,淡淡一笑,他料想唐煊会细问那两名小僮方才的对话,看来自己那一番话还是起了点作用的。
“我师父一旦进了药庐,十天半个月不出来都是经常的事,你们要想好啊!”那弟弟还是忍不住道。
“多谢小哥,我们愿意等!”展昭站起身,向弟弟的方向浅笑着道。
那弟弟见他虽双目失明,但风姿不见,心下不免折服,嘴上却不肯放松:“那你们就跟我哥进去吧,爱等到什么时候都可以。”他目光转到百里绝焱和寒音身上,道:“我师父不喜欢别人打扰,他们两个进去就行了,你们和我出谷,到谷外等候!”
“这……”寒音不放心的看看百里绝焱,又看看展昭,迟疑着不愿离开。
百里绝焱素知杏林老祖性子乖僻,当即低声相劝,白玉堂也保证会照顾好展昭,寒音才和百里绝焱随着另一个小僮离去。
白玉堂和展昭,跟在那小僮身后在林中穿行,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便觉眼前豁然开朗,两峰之间一道溪流潺潺而过,峰下一个小小院落,精致儒雅,果然是隐居的好地方。
小僮将两人领进院子,在一间房间外停下,恭敬的道:“师父,人已经到了。”
“他们既然愿意等,就让他们等着吧!”一个苍老的声音自屋内传出。
白玉堂没想到唐煊居然真让自己和展昭在这里等着,一时又气又恨,偏又无可奈何。若是他一个人还好说,等到什么时候都可以,但猫儿的身体怎么抗得住?
感觉到白玉堂的身体忽然紧绷,展昭无奈的低叹一声,锦毛鼠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可是,为了自己却……
“玉堂,”伸手在白玉堂扶着自己的手上轻轻拍了拍,展昭微笑着道:“玉堂,这边太晒了,有树吗,我们到树下等吧!”
“好。”白玉堂剔透聪明,又怎会不知道展昭的用意,心里虽不甘愿,却也不便拂了他的意思,只得扶他在一旁树下坐了,却仍是不忿的嘟囔:“还说什么杏林老祖,心肠这么狠,居然见死不救……”
“玉堂,”展昭安慰的拉他一起坐下,笑道:“说不定唐老前辈听说我中的毒,已经动心了呢?”
“动心?”白玉堂皱眉,“你这是什么破说法?”
展昭哭笑不得:“你都是想的什么啊?我是说,唐老前辈身为杏林国手,对于疑难杂症自然会有种想要挑战的心情,我的毒毕竟是少见的,唐老前辈知道了,不可能无动于衷,他让咱们进来,必然是心里矛盾着,我们且耐心等等,别急!”
白玉堂听得这一番分析,不得不承认展昭的心细如发,这家伙,果然是查案的好手,什么事在他眼里,想必都是秋毫毕现吧!
令白玉堂没有想到的是,唐煊这一矛盾就矛盾了几个时辰,也让他和展昭在屋外等了几个时辰。对此情况毫无预料,白玉堂水囊一类的东西什么也没带,半天功夫水米不进,他都觉得口干舌燥,更别说身体本就虚弱的展昭。
感觉到白玉堂华贵的冰绡衣料为自己拭去额上再次冒出的虚汗,展昭微微苦笑:“别擦了,一会儿还是要冒出来的……”
白玉堂瞪他一眼,随即想到他看不见,无奈的皱皱眉,凉凉的道:“那你干脆不要吃饭了,反正吃完还是要饿!”
展昭被堵得无话可说,只能苦笑摇头。心口又是一阵闷塞之感,他抬手按住胸口,轻咳两声。
白玉堂将展昭有些发软的身子往自己身上揽了揽,察觉到他的轻微挣扎,白玉堂叹道:“不舒服就不要逞强,这树干硬邦邦的有什么好?能有五爷靠着舒服?”
“别闹,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方,像什么样子?”展昭再难受,在这一点上是绝不肯妥协的。
白玉堂无法,只得松手,咬牙嘀咕不已:“笨猫,装什么正经?”
展昭本就无力,和他这一番挣动,更觉得身上冷汗直冒,浑身乏力,那股难受得空落落的感觉让他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猫儿,怎么?难受的厉害?”白玉堂察觉他的不对劲,有些担忧的问。
展昭轻轻摇头,将身子往身后的树干上又靠了靠,低声道:“还好?天气有点热。”
白玉堂剑眉皱得死紧:“这算怎么回事?咱们来求医,他姓唐的医是不医给句话,居然把咱们扔在外面不闻不问,太过分了!”
“玉堂!”展昭感觉白玉堂要起身,知道他是要去找唐煊,忙拉住他衣摆,自己却因重心不稳险些扑倒一旁。
白玉堂被吓了一跳,忙伸手接住展昭,探上他腕脉,发觉他脉象既促且乱,又虚浮无力,愈发担心起来,一手贴上他后心将真气度入,一边低声唤道:“猫儿,怎么样?没事的,没事的……”说了两句,却发现自己完全是语无伦次,便闭了嘴,只让展昭靠在自己的怀里,一手仍是不断的度入真气,一手的展昭胸前慢慢抚着,助他顺气。
展昭此时便是再倔强也挣不出白玉堂的怀里,只能靠着白玉堂不住的喘息,身上的虚汗一层接着一层,片刻间便把衣服浸湿了一片。胸口虚空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力气好像从全身的毛孔散了出去,展昭隐约知道自己的情况,身体过于虚弱,又在这大热的天里等了这许久,大概是有点虚脱了。这个念头来不及成形,他只觉心口一阵慌悸,随即便一头栽进白玉堂怀里。
“猫儿!猫儿?”白玉堂扶起展昭,见他脸色青白,嘴唇也惨白的一丝血色也无,满脸的冷汗,脖颈上也是一片潮湿,发丝被虚汗浸得粘成一缕缕的,直觉展昭的情况不一般,白玉堂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展昭抱起,向唐煊的屋子冲过去。
“咣”的一声,房门被心急如焚的白玉堂一脚踹开,但他毕竟没有急糊涂,目光自房间里飞速扫过,只见屋内布置简洁,处处散发着药香,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者弯着腰在靠墙摆着的一架长案前不知摆弄着什么,想来应是什么药材吧。
白玉堂紧了紧抱着展昭的手臂,躬身行礼:“晚辈见过唐老前辈。”
“嗯。”唐煊轻轻的应了一声,又慢悠悠的道:“现在的年轻人,还是那么血气方刚啊!”
“白玉堂救人心切,得罪之处,请前辈多多包涵!只盼前辈施以援手,白玉堂纵是刀山火海,亦直前不回!”
唐煊直起身子,一边捶着腰,一边慢吞吞的回过身,将白玉堂和他怀里昏迷的展昭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通,看着白玉堂问道:“你就是白玉堂?”
白玉堂拱手道:“晚辈正是。”
唐煊的目光又转到他怀里的展昭身上,指了指靠墙的小榻,道:“放他躺好。”
白玉堂依言而行,唐煊执起展昭的手腕把了脉,便直起身道:“不要紧,身子太虚了。”说着,从旁边的柜子里取了一套银针出来,解开展昭衣襟,在胸前穴道扎了几针,见展昭眉头轻皱,神智已在恢复,便又用水化了一颗药丸,递给白玉堂,“喂他喝了!”
白玉堂接过药汁,扶着展昭一口口喂下去,很快,展昭便轻咳几声,睁开了眼。
“猫儿,怎么样?”白玉堂焦急的问。
展昭轻喘两下,定了定神,应了句“好多了”。
唐煊在一旁瞧着,已看出他双目失明,淡淡问道:“你们来找老夫看诊,就是为了你身上的毒?”
“是,”展昭知道唐煊在问自己,躬身一礼,道:“打扰前辈隐居,晚辈不胜惶恐!”
“嗯,是个知礼的,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展昭。”
唐煊再次点头:“哦,是南侠啊!”他走到靠墙的一把椅子上坐了,朝白玉堂招招手,道:“扶他过来。”
白玉堂知道唐煊这是要诊脉了,立刻喜上眉梢,扶着展昭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
唐煊将枯瘦的手指搭在展昭的腕上,只是一瞬,脸闪过一丝差异的神情,晦暗的双目中也闪出几点精光。白玉堂刚要问,唐煊已经复又闭上眼睛,继续诊脉了。
半晌,唐煊松开展昭的手,靠在椅背上,一手捻着稀疏的胡须不语。
“前辈,怎么样?”唐煊沉得住气,白玉堂可沉不住气了,急切的问道。
唐煊睁开眼,却不理睬白玉堂,转而问向展昭:“你招惹了不少人啊!‘一片冰心在玉壶’、‘血玲珑’、‘墨金莲’都是当时极难得的东西,却都让你赶上了。你体内的‘一片冰心在玉壶’是幼时所中吧?这些年一直用碧水丹压制?”
“前辈果然国手,确实如此!”
“‘一片冰心在玉壶’是极寒之毒,而‘血玲珑’和‘墨金莲’混成的毒却是极热之毒,这大寒大热之气在你体内冲撞,也亏得是你功力深厚加之灵药相辅,换作别人,早已毒发身亡了。”
“那这毒能解吗?”白玉堂再次问道。
察觉到白玉堂的不安,展昭不着痕迹的扯了扯他的衣袖,借以安慰。
唐煊捻须一笑,神色间颇有些自得:“这世上哪有什么解不了的毒?不过是那些庸医为自己找借口罢了!须知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彼此牵制,所谓无解之毒,纯粹是无稽之谈。况且,他也算是因祸得福,若只是‘一片冰心在玉壶’,解起来还真要费些工夫,但‘血玲珑’和‘墨金莲’混合而成的毒,毒性与‘一片冰心在玉壶’正好相克,解起来倒容易些了。”
“太好了!”白玉堂喜动颜色,看了展昭一眼,又道:“请前辈援手,为展昭解毒!”
“且慢!”唐煊抬手止住白玉堂的话,淡淡的道:“老夫早已退出江湖,不理俗事,山口的阵法也是不愿有人来打扰我。让你们进来,是想看看何方高人破了老夫的阵,可没说就会为他解毒啊!”
“前辈——”白玉堂登时急了,上前一揖,道:“前辈要如何才愿为他解毒?”
唐煊看着眼前一个沉静一个张扬的两人,忽而一笑,问道:“你二人是何关系?老夫看,不像只是好友兄弟这般简单吧?”
两人神色都是一僵,虽说两人自觉此情可对世人,但就这么轻易被看了出来,还是觉得不自在,最后还是白玉堂一咬牙,道:“不敢欺瞒前辈,我二人……实是相互许诺要厮守终身的!”
唐煊呵呵一笑,道:“锦毛鼠和南侠?有趣!老夫虽不在红尘,但你二人的名头却是听过的,今日才算见识了锦毛鼠的不畏世俗行事洒脱啊!也罢,你们既破了老夫的阵法,想来也是和老夫有些缘分的,老夫便为你们破个例。他身上的毒我可以解,而且这世上也只有我一人能解,不过,老夫既予人一命,也需还阎王一命,你若要我救他,便需为老夫找一命来还阎王,你看如何?”
白玉堂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由愣愣的问了句:“前辈的意思是?”
“不可以!”唐煊还为答话,展昭便已抢先,他平日绝非这么无礼之人,只是事有轻重,他不能陷玉堂于不义。“展某绝不能为了自己活命而去害无辜之人一条性命!”
听展昭这么说,白玉堂也回过神来,唐煊的意思,是要自己杀一人他才肯救展昭。
其实,若依着白玉堂的意思,不妨问问唐煊要自己杀什么人,若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那自己寻那十恶不赦之人杀上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猫儿倔强,是决不允许自己这样做的,一时之间,也觉为难。
“前辈,您这要求实在有些为难,可否换一个?只要是不伤天害理的事,无论什么,白玉堂都为您做到。”
唐煊一反之前慈祥态度,冷笑道:“别的事,老夫也不屑用你。便是如此,一命换一命,你若同意,老夫立即救人,你若不同意,便看着他受这生死煎熬吧!”
展昭抓住白玉堂的衣袖,急道:“玉堂,不可答应!”
白玉堂低头看看展昭仍然发白的脸色,心在答应与拒绝之间几番动摇,却终是忍不住问道:“谁人的命都行?”
唐煊轻抚自己的胡子,漠然道:“老夫与人无仇,不必指定姓名。”
“玉堂,你不能应!”展昭愈发急切,声音依然发紧。
白玉堂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白,几番挣扎,终于咬牙道:“既然前辈一定要以命换命,那白玉堂以自己的命代替,如何?”
“不可!”唐煊尚未答话,展昭已然抢先惊道,“要展某以玉堂的性命换我一时偷生,展某做不到!”
唐煊神色一变,不客气的起身:“既然如此,你们便出谷去吧!只是别后悔便是!”
“许是展昭命该如此,何必后悔?打扰前辈了,晚辈告辞!”展昭躬身为礼,抬脚就要走。
“等等!”白玉堂拉住真的要走的展昭,向唐煊急切的问道:“前辈可否先为展昭解毒,容晚辈看着他平安无事……”
“你不信老夫?”唐煊挑眉:“那也不必多说了,你们走吧!”
白玉堂剑眉紧锁,狠狠的咬了咬唇,绝然道:“既是如此,白玉堂这条命,前辈拿去就是。”一边说着,一边大力钳制住展昭。
展昭自毒发失明之后,功力也跟着折损了几成,最近几次被毒性发作折腾的体虚气弱,如今哪里是白玉堂的对手,被扣住脉门,无力挣扎,只在心里惶急不已,别的什么也顾不得了,手腕被挣扎的生疼也顾不得了,在外人面前失态也顾不得了,他只是几近疯狂的挣扎着,他太了解白玉堂了,他知道白玉堂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他这样的人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所以绝不能让白玉堂为了救他而死。手上运起全部力道,展昭反手作掌,一掌击在白玉堂胸口上,将他击退几步,自己也飘身退后三尺,戒备的道:“白玉堂,你这个疯子,你住口!生死由命,展昭再不济,也不用你以命换命!”方才运力过猛,展昭抬手按住有些隐隐作痛的胸口,怒道:“白玉堂,你这么做,不是救我,是在折辱我!你若真要如此,展昭此刻便自绝于此!”
“那也比眼睁睁看着你死的好……”望着眼前随身中剧毒却风姿不改的人,白玉堂像是忽然失去了力气一般,低声的喃喃道。
唐煊看着两人如此挣扎,摇头叹道:“少年风流……”话音未落,衣袖一扬,一蓬白色粉末便朝展昭散去。
展昭目不能视,嗅到空气中味道不对时,已经晚了,力气如流水般散去,不过一瞬间,他已是摇摇欲坠。
白玉堂抢上前去,一把抱住瘫软下来的展昭,拉过一把椅子扶他坐下,柔声道:“猫儿,你我都知道,活着的那个才是最辛苦的,我白玉堂从来就不是君子,这么辛苦的事我才不要做,所以,猫儿,你就听我一回……”
“白玉堂,你放开我!放开我!”展昭瞋目欲裂,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愤怒过,也从没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为什么他总是在连累玉堂?
白玉堂微微一笑,道:“猫儿,别逼我点你的哑穴。”转过头不再理他,而是向唐煊问道:“不知前辈打算如何取白玉堂的性命?”
唐煊激赏的看了白玉堂一眼,道:“小小年纪就能坦言生死,老夫倒是越来越佩服你们两个了。”他从案上的一只小瓶里倒出一粒药丸,递给白玉堂,道:“老夫新近配出一种新毒,尚未起好名字,也未试出效果,不如便由你来为老夫试药吧,说不定老夫这药做得不好,没要了你的性命,那就算你造化大了。”
白玉堂接过药丸,在展昭的怒喝声中将药丸一吞而入,再不理会旁边的唐煊,他的时间不多了,不能再浪费。拉住展昭的手,紧紧的握住,白玉堂轻笑着道:“猫儿,这下子你的命可是金贵的很了,记得你欠我一命,下辈子可要还给我……”胸腹间忽然泛起一阵剧痛,白玉堂脸色发白,这毒发作得好快,忍着剧痛,白玉堂继续道:“猫儿,你得好好活着,不能让白爷白死啊!你放心,我不喝孟婆汤,我会在奈何桥这头等你,等到了你,我们俩一起过桥。不过……你要是敢提前下来……白爷,白爷……立马去喝它十碗八碗的孟婆汤……定要把你忘得干干净净……”疼痛愈演愈烈,白玉堂咧嘴想笑,可鲜血却止不住的涌了出来,溅在雪白的衣襟上,一片触目惊心。
“玉堂!”展昭嗅到空气中的血腥气,顿时觉得心头撕扯着的痛,知道是情绪剧烈变化引得毒又发作了,紧紧的握住白玉堂的手,狠狠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多日沉黑一片的眼前竟然模模糊糊的看到了东西。他也顾不得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握着白玉堂的手,不住的唤着:“玉堂!白玉堂!……”
眼前景象渐渐清晰,白玉堂惨白带笑的脸也渐渐清晰,“猫儿,不许轻言生死……”说着,又是一大口血涌出。
展昭心慌意乱的为他擦拭唇边、脸上的血迹,却怎么也擦不干净,感觉白玉堂已然站不稳,努力站起来去扶他,可是一个踉跄,两人齐齐跌倒。
“玉堂,你撑着点,不许死!你听到没有……”
“下辈子,不许忘了我……”白玉堂揪着展昭的衣襟,将他的身子拉近自己,凑上去在那不断颤抖的唇上浅啄了一下,便在一波更为剧烈的疼痛中失去了意识。
“玉堂……玉堂!”展昭心如刀绞,只觉心中悲意不断冲击,可眼眶干涩连一滴泪都流不出来,胸口又是一阵寒热交加,他再忍耐不住,一口鲜血喷出,人也沉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玉堂……玉堂……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你怎么可以就这样一走了之?怎么可以!
“猫儿,你得好好活着,不能让白爷白死啊!”
“猫儿,不许轻言生死……”
“下辈子,不许忘了我……”
白玉堂,你为何是这般霸道的一个人?霸道的帮我出头,霸道的帮我破案,霸道的帮我对敌,如今,更是霸道的连命都给了我——玉堂,你要展昭情何以堪?
意识一点点的从昏沉中回归,原来……自己果然没有死!
展昭的手掌在被子里死死的握成拳,指甲陷入掌心,尖细的刺痛,却无论如何也掩不去心头的痛,那痛,令展昭几乎难以压制胸口的酸涩——
玉堂,没有你的世上,让展昭如何熬过这剩下的岁月?你怎么忍心,要我一生都活在悔恨之中?
“玉堂、玉堂……玉堂……”展昭不愿睁眼,只是轻轻的仿若无声的低喃。
“昭儿,醒醒,昭儿,你怎么样了?”
父母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展昭心头忍不住便是一阵酸涩,睁开眼,眼睛已然恢复,所见一片清晰,展昭心内更是苦涩无比。见父母守在床边都是又焦急又担心,展昭涩然一笑: “父亲,母亲,孩儿没事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见母亲一瞬红了眼眶,展昭撑身坐起,感到自己仍是浑身无力,他也不在意,抱住寒音瘦削的肩,轻声安慰:“母亲,没事了,孩儿好了,能向您尽孝了……”
看他们母子二人这边情景,刚强如百里绝焱也忍不住心里发酸,上前安慰道:“好了,昭儿的毒已解,这是好事,就别难过了。”
展昭松开寒音,这才打量了房间一眼,不由疑惑:“这是什么地方?”
百里绝焱答道:“还是未名谷,唐煊那两个小僮将我们带进来的,说让我们照顾你。”
“他?”展昭涩然的想,这算什么?补偿吗?
“醒了?”门被推开,进门的唐煊看到苏醒的展昭,若无其事的道:“要不要吃点东西?睡了一整天了!”
见唐煊这般淡然,展昭不由对他的看惯生死毫不在意觉出些怨怼,深吸一口气,尽量平稳的道:“唐老前辈,您医治之情,展昭铭感五内,请前辈赐还玉堂遗体,容展昭带他回去。”
唐煊捻须一笑:“老夫害得白玉堂魂归地府,你不怪我,还感念我救你?展昭,你这南侠未免迂腐了!”
“玉堂是为展昭而死,前辈是为展昭解毒,两事不可混淆,要怪,也该怪展昭……”展昭喟然而语,语气渐渐有些不稳,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前辈之恩,容展昭日后再报,请前辈……”
“好了好了,他一个大活人,老夫又没藏着他,他不就在你身边吗?”唐煊忍不住笑叹,也不等展昭反应过来,便拉着还未反应过来的百里绝焱夫妇出了屋。
大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