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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契子 一、入宫 ...

  •   契子

      宋真宗天禧四年。
      骋远侯府。后园。
      夜色浓重,乌沉沉的云层遮挡了星月的微光,无涯无际的压下来,逼得人喘不过气,一阵怒风扫过,满园虬藤古松,竹影森森,在嵯峨怪岩的园子里,在黯黑的天穹下,疯狂乱舞,像是地府中奔走舞蹈的无数恶鬼,让白日里风景秀丽的园子看起来无比的森怖。
      忽然一道明亮的白光划过,螭龙一般横贯天际,张牙舞爪,令人心惊。紧接着“咔嚓”一声焦雷,当空劈下,直震得楼宇轻颤,脚底发麻。
      很快,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打了下来,不过转瞬,便由雨点变成了雨幕,天地之间霎时充满了迷蒙的水气,再看不清原本的一切。
      百里绝焱负手立在假山旁一个亭子里,面无表情的望着亭子四周被狂风卷得四散乱舞的纱帐,和亭子外面倾盆而下的暴雨,面色阴沉,凝眉不语。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亭子外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小路上,一个一身青衣的中年男子一手撑伞一手打灯,快步走着。他似乎心里着急,好几次在湿漉漉的石径上滑的踉跄,但他却没有减慢速度,仍是快步向亭子走去。
      一进亭子,中年男子急而不乱的放下手中的伞和灯,向百里绝焱躬身一礼,低声唤了声:“侯爷……”
      百里绝焱平静的几乎死板的表情因为这低声且不安的一唤,产生了一瞬的裂痕,也仅一瞬,便又恢复成原本的面无表情,淡淡的问:“怎么样?”
      中年男子有点紧张了咽了一口唾沫,才道:“回侯爷,公主……已经生产……母子均安……”
      这一次,百里绝焱那猛烈的一颤,连中年男子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心下虽然怅然,却极清楚自家主子的个性,到了嘴边的话还是不敢出口,生生将那句劝慰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等他定神再看时,百里绝焱又再一次的回复了平静,自然的让中年男子几乎要怀疑刚刚是不是自己的眼花了。
      “吩咐下去,让净寒阁的人好好照顾公主,若是有失,本侯绝不姑息!”
      “……是!”森冷的语气,令中年男子感到一阵心惊,见百里绝焱没别的吩咐了,便急匆匆的退下了。
      亭子里又只剩了百里绝焱一人,到这时,他才终于控制不住的将双手紧握成拳。
      ……寒儿,你怎可如此伤我?这孩子……

      三年后。天禧元年。
      夜深云重,星月皆无。
      夜风吹过,林中杂草树木乱摆,发出“沙沙”之声,令人觉得甚为阴森恐怖。
      这样的深夜,这样的天气,这密林之中本是应该沉寂着的,但是,不远处闪动的点点火光和渐渐传来的马蹄声及辘辘的轮声却表明,随时半夜三更,却还是有人出门的。
      火光渐近,几个禁军装扮的人,个个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持着火把,面容肃穆当先而行。随后是一辆不算太大但是却甚为轻便的马车,马车并不华丽,但却看得出是精雕细做的。
      随后又是几个禁军,皆是腰挎长刀,背负硬弓,鞍悬雕翎,一望便知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纵马而驰之间,队形丝毫不乱,观之不容小觑。
      马车内没有点灯,但车壁上镶着一颗鸽卵大的夜明珠,将车内照的甚是明亮。车中坐着两人,一个是花容月貌美艳绝伦的女子,怀里抱着的是个锦衣玉服粉雕玉琢的小男娃儿,那娃儿也不过两三岁大,偎在母亲怀里睡得正香。这女子便是当朝天子的御妹,骋远侯百里绝焱的夫人,寒音长公主,而那娃儿便是当今天子亲自赐名的骋远侯府的小少爷百里轻然。
      寒音一手搂着儿子,一手轻轻的在儿子身上轻拍着,夜明珠粲然的光华映照着她的绝美玉容,却不知为何是玉容带霜,水眸含怒。
      忽然,当先而行的几个禁军勒马停住,后面的马车和禁军见状也纷纷停下来,原来,原本空荡荡的路上,忽然出现了几个黑影,那是几个身着黑衣、黑巾蒙面的人。
      马车内的寒音察觉停车,掀开半边车帘,向护在车边的一名禁军问道:“出了什么事?为何停车?”
      那禁军在马上微微躬身,低声道:“有人拦路,想必来者不善,公主千万小心。”
      此时,车前一名禁军策马而出,喝问:“长公主车驾在此,何人拦路?”
      他话音刚落,一道乌光便朝着他直射过来,那禁军大吃一惊,连忙侧身相避,却还是觉得肩头一阵疼痛,接着火光看时,肩头上赫然插着一枚钢镖。这一镖便如命令一般,几个黑衣人二话不说,迅如急电的扑了过来。禁军们在见到黑衣人时,就已经暗暗戒备,此时纷纷拔刀在手,和黑衣人们交起手来。
      禁军们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但黑衣人们也都武功不弱,一时间,双方僵持不下。
      便在此时,一名黑衣人突破了禁军的防御,朝马车直抢过来。守在马车边的那名禁军见状,挥刀便拦,不想那黑衣人武功甚是高明,横刀一格将那禁军格开两步,人已经窜进了马车内。寒音似乎已经料到路上不会顺利,见黑衣人抢进车内也未见惊慌,只是一手搂住了怀里的轻然,一手拔出腰间护身的匕首,喝问道:“是袁暮琴派你来的?”
      那黑衣人也不发话,挺刀便向寒音砍去,寒音虽手握匕首,却毕竟女流,又身无武功,只一闪神间便被黑衣人夺下了匕首,同时长刀向她右肩砍去,寒音本能的向左避开,不想黑衣人这一招竟是虚招,刀至半路便回,而黑衣人左手掠出,一把抓住了寒音怀里的轻然,趁寒音措不及防,将孩子抢过,飞身出了马车。
      “轻然!”幼子被劫,寒音终于再不能沉静,惊呼一声,追出马车,向禁军们喊道:“快,他们劫了轻然!”
      一众禁军见少主被劫,纷纷抛下正在缠斗的黑衣人们,返身欲向那劫走轻然的黑衣人追去,但黑衣人们却不肯放松,一时间众禁军也分身乏术。
      寒音眼见那黑衣人抱着自己的孩子闪身进了树丛,消失在夜色之中,不由心急如焚,忽听得一声孩子的啼哭远远传来,只一声便又噶然而止,更是心胆俱裂。
      那黑衣人在树丛中飞快的掠行,他知道同伴们会为他摆脱追击,所以他只要尽快赶回去便可。这是一个早就定好的计划,他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寒音,而是百里轻然。
      蓦的,一道极快的破风之声向他袭来,他骤然一惊,飞身拔起欲躲,却还是晚了一步,腿上被袭来的暗器射中,一阵钻心的疼。
      他踉跄的落地,险险的稳住身子,才发现离自己不远处已站了一个人,“刷”的一声抽出了腰间长刀,喝道:“什么人?”
      那人似乎并未将他的长刀放在眼中,悠悠然的往前踱了两步,道:“江南展易玄!”
      “无双展家?”黑衣人惊道,退了一步,手中的长刀正打算收回架在轻然颈上,可刀才至半路,便觉手腕上一阵剧痛,不由自主的便放脱了手中兵刃,随即眼前一花,怀里一空,他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被他劫来的百里轻然便被展易玄稳稳的抱在了怀里。
      黑衣人心胆俱震,虽然不甘,却也知道自己绝不是展易玄的对手,恨恨的一咬牙,转身一瘸一拐的去了。
      展易玄看看怀里被点了睡穴的轻然,轻轻叹了口气,喃语道:“你爹娘也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留你在宫里也是危险,还是跟我回江南吧,什么时候他们两人想通了,你再回去……”察觉轻然的呼吸声不太对劲,手指探上轻然纤细的手腕,面色蓦然一沉,这是……耳听得远处已然传来人声,料知是寒音身边的禁军摆脱了黑衣人的纠缠寻了过来,微微凝眉,提气急掠而去了。

      一 入宫

      宋仁宗天圣二年,京城开封。
      一掬香是京城最有名的茶楼,说它有名,不仅是因为它有个雅致高华的名字,还因为它有个特别的老板,无香。无香是个女子,而“无香”这两个字是则出自“一掬香”的金字招牌下面的那块黑底银字的匾额——人间无香。
      一掬沁水,人间无香。
      人皆想经营茶楼生意必然是高雅温和之人,绝难有人会想到无香这样一个女子会有如此霸气,但无香的霸气和那两块金银招牌,的确是在这歌舞升平的开封城里站稳了脚跟。
      时至午后,茶楼里颇聚了不少人,一楼的大堂中间是个尺高的台子,台上一桌一椅,一个说书人,台下众人正听得入神。
      一掬香的二楼分为两进,左边以竹帘隔成几间,充了雅间,右边却如楼下大堂一般,是散座,只不过桌椅皆是雕工细致上漆均匀的上等摆设,若是有贵客不喜雅间内的憋闷,便在这楼上散座也是一般的清净淡雅。中间天井,可将下面大堂的情况看的一目了然,那说书人的声音,也甚是清晰的传了上来。
      说书唱曲本是茶楼酒肆常有的,但一掬香的说书人说的书却也与一般地方不同,别家无非什么才子佳人传奇疑案,而这一掬香莲花先生说的书,却是别家没有的,不敢说的,也说不出来的。便如今日,被人雅赞为“舌灿莲花”的莲花先生,正讲着本朝名将中的一段,是真人真事,就在前几年,骋远侯百里绝焱仅率猊狻军五万人马便大败辽国十五万大军,威震辽邦。
      随着最后一下响木一敲,这一天的书便告一段落了,莲花先生在一众茶客的鼓掌声中抱拳下台,转入了后面。
      方才都屏息凝神的听书的众人,此时也都过瘾的舒了口气,三三两两的闲聊起来。
      二楼一间雅间里,一张大桌子旁坐了五六个秀才装扮的年轻人,几人手边都放着书,想必是进京参加春闱的士子。
      “这莲花先生的书说的真是好,难怪每日有这许多人来听。”
      “是啊,一掬香的茶好,莲花先生的书好,不愧是汴京一绝啊!”
      “今天这段说的最好,百里侯爷那一仗打得痛快,这几年辽国可都没敢有什么动静呢!”
      “百里侯爷的猊狻军一出马,可是让辽军心惊胆寒啊!”
      “那当然,‘六出霜绝百里雪,倾国展颜一笑寒’,百里家自从先帝起就统领军务,这么多年积威下来,也不由得辽人不怕啊!”
      几人世子听了这话,都有些好奇,这里除了刚刚说话的黄衫文士,其余都是外地来京赴考的士子,多没听过这句,不免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说起来就远了。”黄衫文士喝了口茶,开始讲道:“当年太祖夺取天下,除了呼延老将军他们四位并肩王功不可没外,还有二人也帮过太祖皇帝的大忙。这两位不是一开始就和太祖一起打江山的老弟兄,而是当时赫赫有名的两大武林世家的家主。这二人曾在太祖平定天下的危难之时屡次施以援手,多次在生死关头救了太祖性命,太祖初定天下,就和他们二人结为了异姓兄弟,并册封侯爵,世袭永享。这两家武林世家就是那两句话里提到的百里家和展家,百里家不用我多说各位也应该心里有数吧?”
      一个锦衣少年应口答道:“莫不是骋远侯百里绝焱的百里家?”
      黄衫文士笑了笑,道:“没错,就是百里侯爷统率的百里家。自从天波府杨老令公及几位杨将军金沙滩一役遇难之后,我朝兵力便极为虚弱,先皇无奈之下,将百里家已故的老侯爷召入朝中,统帅三军,又传到现在的百里侯爷这里,率猊狻军抵抗辽兵,才有了这十几年的安生日子。”
      “那展家又是哪一家?”一个青衣书生忍不住问道。
      黄衫文士目光闪过得意的光,吊人胃口般又喝了一口茶,才慢吞吞的道:“这个展家啊,就是名动江南的那个被誉为‘倾国无双’的展家。”
      “啊!”
      几人具是低呼,他们都听过“倾国无双”这四个字,这当然不是展家自夸,而是别人的赞誉,只因展家子弟,代代皆有倾国无双之处,未必都是武艺,三百六十行,展家子弟总有一行是倾国无双的。
      “展家从未有人入朝为官,所以到现在为止,朝野上下还很少有人知道展家的家主继承敬渊侯爵位。”黄衫文士又解释道。
      “我知道百里家有种武功叫‘六出’什么的,可是却不知道‘一笑寒’是什么武功。”那锦衣少年好奇的望着黄衫文士。
      “是‘六出烟霜’,那是百里家的内功心法。至于‘一笑寒’,可不是什么武功,而是一个人,一个十几年前几乎让原本亲如兄弟的百里侯爷和展大侠反目成仇的女人!”
      “哦?”
      几人来了兴趣,纷纷言道:
      “是什么女人这么厉害?”
      “肯定是个有闭月羞花之貌的女人。”
      “是哪个大家闺秀吧?貌美如花又极富才情,才惹得百里侯爷和展大侠都动了心!”
      “我看这么厉害的女子,未必是什么大家闺秀,说不定是哪个洁身自好的风尘女子……”
      “还有可能是青楼花魁呢,那可是有才有貌,还有味道!”
      “好了好了,”黄衫文士见几人越说越没正经,赶紧止住了几人的话,道:“越说越不像话了,百里侯爷手握重兵,展家统帅江南武林,能为了一个风尘女子反目成仇?我可警告你们,出去以后别乱说啊,小心惹祸上身!”
      一人诧异的问道:“惹祸?这女人到底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本事?”
      黄衫文士压低了声音,道:“他就是当今皇上的亲姑姑,寒音长公主!”
      “啊?”几人都吃惊不小,锦衣少年已经忍不住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快说快说!”
      黄衫文士笑了笑,才道:“寒音长公主的母亲其实是展家上一任家主的表妹,所以公主和展大侠也是表兄妹,而百里侯爷和展大侠既是世交,又是至交,两人自然都和公主认识。这个寒音长公主啊,据说那容貌长得是美如天仙,风华绝代,最让人称道的一点是,她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那才是真正的绝顶聪慧啊,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星相占卜、医毒之术、天文地理、五行八卦,真是无一不会,无一不精,真真是神人一个啊。展大侠和百里侯爷同时喜欢上了公主,只不过,公主在两人里面选择了百里侯爷,成了觉王妃,夫妻两个恩爱的真是羡煞旁人啊!”
      “可是,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听说过百里侯爷有夫人啊,倒是听说他有个义子,宠得不得了。”
      “唉,这也是老天看不得人太圆满,婚后没几年,侯爷和公主忽然大闹了一次,而且是闹得一发不可收拾。为了什么事,大概没几个人知道,不过倒是有过几句风传……”
      “是什么?”
      黄衫文士抬头四处张望了几眼,才示意几人凑近点,将声音压得更低:“据说是因为小少爷百里轻然,百里侯爷怀疑小世子不是他的儿子,公主一怒之下,就要搬回宫里住,可是在半路上小少爷就被人劫走了,到现在都没有找到。”
      “啊?会不会是被百里侯爷给……”说话之人用手比了个砍头的动作。
      “去!”黄衫文士轻叱一声,皱眉道:“别乱说!”
      “哎,这些事也算是宫闱秘事了吧?你是怎么知道的?不是诓着我们玩吧?”
      黄衫文士瞪了那发话之人一眼,不悦的道:“你也知道是宫闱秘事啊?若不是我本家一个叔叔在宫内当差,这些事你如何能够听得?”说完,又向众人道:“好了好了,故事讲完了,你们几个啊,听听就算了,别出去乱讲啊!”
      “知道了,知道了!”几人都坐回自己的位子上,意兴阑珊的翻开书,继续温习。
      几人不知道的是,刚刚他们的话,其实早已经一丝不漏的被靠窗一桌的一个少年听去了。少年俊眉星目,温文尔雅,微微勾起的唇角带着一丝惯有的笑意,让人一见忘俗,如沐春风。少年只穿着件简单的蓝袍,但若细看,亦可发现这件简单的衣袍,无论做工用料都极为考究,裁剪的更是合体,衬得他身姿更加挺拔。
      他并不想偷听别人的谈话,况且那些事于他而言而不是什么机密,江南无双展家的三公子,这些事在他离开展家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但……似乎由不得他,那一句句的话,像是争先恐后般的往他耳朵里钻,他挡不住。
      白里蕴着淡淡青色的细瓷茶碗,轻轻置于唇边,幽幽的茶香,和着少年唇角一缕若有若无的苦涩,氤氲在温热的水气中……
      通向后宅的门帘“嗒”的轻响一声,一个青衣女子缓缓走入,手里端了一个托盘,里面的几只碟子上分别盛了几样点心。这里的熟客自然都认得这女子,一掬香的老板,无香。
      无香缓步走到那少年的桌边,将手中的点心一样一样的摆在桌上,也不说话,之后便坐在了少年的对面。
      少年微微一笑,捏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待点心咽入腹中,才笑道:“香姐的芙蓉酥做得越来越好吃了!”
      无香笑哼一声,道:“既是好吃,怎不见你来吃?若不是我派人去请,三公子你莫非不打算踏进我这一掬香了?”
      “我……”少年微微一窘,着急的想要解释,却发现无香眼中的戏谑,知道自己又上当了,微微苦笑,道:“香姐,我没那个意思,你别生气。我这几日在帮开封府的包大人查一件案子,所以没顾上过来。”
      无香悠悠一笑:“怎么?展南侠江湖上走腻了?打算投身公门啊?”
      “香姐!”少年更是无奈:“你别说这么大声……”南侠展昭,江南无双展家三公子,江湖中人谁也想不到这两个被传的风风火火的人居然会是同一个人。
      无香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展昭便是这点好,再怎么逗弄,也不会跟你翻脸端出主子的架子来。
      “你这人也太好说话,就这么帮着包大人,至少也跟他讨些俸禄来!”
      展昭知她玩笑,缓缓摇头:“我还能缺了银子不成!”
      “行了,赶紧帮包大人查完案子,过来好好住两天,若是回去二公子见你瘦了,又要唠叨我了!”
      展昭轻笑:“好,一定不让香姐为难!”

      皇宫。耀武楼。
      朱漆黄瓦的耀武楼前,有一片空地,文武百官便聚在这片空地上等候当今的天子仁宗皇帝赵祯的到来。
      今天的耀武楼前和以往有些不一样,因为这里多出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明灿如星的眸子,和煦温暖的微笑,年少俊拔的身姿,简单湛蓝的衣袍。他这样的人,本该是乘着乌篷船打江南走过,而这庄严肃穆的皇宫里,实在不是他该来的,可是,展昭却让人意外的还是出现在这里,并且气定神闲的立在包拯身边,对于周围射过来的异样的眼光,毫不在意,泰然自若。
      “这少年是什么人?怎么敢以布衣之身进宫来?”一个身着墨绿官服的书卷气极重的官员低声问道。他是翰林院学士蔡应方。
      旁边一个翰林院的编纂赶忙讨好的道:“听说是皇上特许包大人带进来的,好像是个江湖人,救过包大人几回。唉,一个小毛孩子能有什么本事,还值得包大人特意上疏向皇上推荐此人。”
      蔡应方是三年前的金科状元,向来自诩文采无双,听说展昭是江湖人,便有些瞧不起,不屑的朝展昭的方向看了一眼,冷笑着道:“我看他手无缚鸡之力,还敢说是什么江湖人?不过有一点倒是挺像江湖人,一点规矩也不懂,进宫面圣就穿成这个样子,这才初春天气就这么随随便便一件袍子,不嫌寒酸!”
      兵部侍郎邢风远听他语气尖刻,忍不住皱了皱眉,道:“蔡大人有所不知,若是邢某没有看错的话,您眼中那件寒酸的袍子可是用玉蚕丝混着凤雀羽九织九练而成的‘无缝匹’裁剪缝制的,穿起来冬暖夏凉,最是舒爽,式样虽是简单了些,不过依然价值连城。豪富人家若是能有一件‘无缝匹’的中衣,便已然是极难得了,这少年拿来做袍子,可是大手笔啊。他那一条发带,恐怕就够买你蔡大人最好的一件袍子还绰绰有余了!”
      邢风远是家中次子,他家本是代代从商,家底甚厚,眼光方面自有独到之处,瞧见展昭身着“无缝匹”,早就暗暗惊诧不已了。不过见江湖上侠名远播的南侠居然是这样一个俊美单薄的少年,他不由暗想江湖传言有失真实,心下也不免起了几分轻视之意。
      蔡应方为官之前却甚是清贫,被邢风远这一番抢白,脸上不免顿时讪讪的下不来,一张白皙的脸直闹得红到了脖子根。
      他正打算说点什么挽回面子,却听站在前面的官员微微的起了点骚动,随即便传来了内侍扯着公鸭嗓子喊出的声音:“皇上驾到!”
      群臣闻声,纷纷下拜,山呼万岁。
      展昭跟在包拯身侧,也揽衣跪倒,从容不迫。
      大宋皇朝的少年天子缓步步上耀武楼,在庄严华丽的龙椅上坐稳后,才虚抬右手,道:“众卿平身!”
      不待群臣站稳身子,赵祯已然迫不及待的将目光定在黑色金边官服的包拯身上,想了想,轻咳一声,道:“众位爱卿,前几日包卿家给朕上疏,提到了屡次相救他性命的义士展昭,说此人武艺超群,今日让卿家们过来,就是想让众卿与朕一起见识见识这武林之中南侠风范。”他毕竟少年,脱不去那一抹天性,平日在宫里也有专人教授武艺,如今有这样一个真正的江湖人出现,他便不由的心热起来,最后一句话也失却了往日的稳重,带出了少年人的激动。
      “包卿家,你可将展昭带来?”
      包拯上前一步,躬身答道:“回皇上,臣已将展昭带来!”说完,侧首看了展昭一眼。
      展昭淡淡的勾了勾唇,上前走到包拯身边,揽衣跪倒,规规矩矩的按照包拯教的礼节行了礼,道:“草民展昭,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赵祯其实在看到包拯的时候就已经看到展昭了,不过,他怎么也不能把眼前这个清俊温雅的少年和想象中壮实挺拔膀大腰圆的江湖人联系在一起,这个落差太大了,他一时真的有些接受不了。而且,眼前的少年让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是,一个是九五之尊,一个是江湖侠士,又怎么可能见过。
      微微怔了一下,赵祯才回过神来,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失态,道:“平身!”他心里已然暗暗失望泄气,但场面话还是要说:“听包卿说你武艺超群,难逢敌手,朕还以为是如何雄壮之人,没想到卿家这般俊秀,看你的年纪,也未必比朕大吧!”
      包拯早料到赵祯会是这样的反应,不待展昭接话,便率先道:“皇上,微臣所言,绝无虚假,皇上若是不信,不妨当场试艺!”
      “当场试艺?”赵祯点了点头,笑道:“这是个法子,不过这试艺之法,包卿可有什么意见?”
      “臣只知展昭武艺有三绝,乃是袖箭、轻功、剑术,至于如何试艺,微臣一介文人,不懂武艺,还是看展义士如何说吧!”
      “哦?”赵祯被包拯的话勾起了兴趣,笑着望向展昭,道:“展昭,你怎么说?”
      展昭心里早已暗暗叫苦,他只道是皇上好奇江湖,才心血来潮要见自己,却没想到会闹出这么大的排场,把文武百官都惊动了,更没有想到包拯会提出当场试艺的意见,他已经觉得,自己似乎是被这位赤胆忠心的包大人给算计了。
      他无可奈何的抬起头,目光不可避免的瞧见了坐在赵祯身边的那个一脸慵懒表情的男子,那淡淡的似笑非笑的神色让展昭觉得背后冷汗直流,八贤王……绝不像坊间传闻那样好说话啊!
      “皇上想看,展昭不敢不从,只恐展昭学艺不精,让皇上失望!”
      淡淡平和的话语,让赵祯甚是诧异,布衣百姓他不是没有见过,哪一个见了他都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记得前几年的一次殿试,甚至有人因为初见天颜而紧张的昏过去。而眼前的少年,却看不出一丝的紧张,连一点拘束都没有表现出来,那明亮的星眸里净若春水的眸光,那温润的唇角微微勾起的清浅的笑容,都让赵祯觉得耳目一新,这样的少年,他在宫里从来都没有见过。
      展昭收拢目光,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赵祯身上,浅笑着道:“不知皇上御苑之中可有鸟雀?”
      赵祯有些好奇,却还是答道:“御苑之中,自然不乏鸟雀,怎么,你要用?要多少?”他依然猜到展昭必是要用鸟雀来展示他的武艺。
      “无需太多,十只左右即可!”
      “来人,去抓十只鸟来!”
      赵祯话音未落,已经有内侍遵照圣旨去了。
      展昭别开目光,左右看看,目测着距离,心里暗暗打算着一会怎样出手才能够既不扫皇上的兴,又能不太扎眼。
      很快,便有内侍捉够了十只鸟雀,赵祯看了一眼,便让内侍将鸟雀交给展昭。
      “麻烦公公取十根丝线将鸟腿分别拴住,线无须太粗,不让它们挣断便可!”
      内侍依言将鸟雀拴住了,十只鸟围着那内侍扑楞楞的乱飞,却怎么也挣不脱脚上的丝线。
      展昭含笑接过内侍手中的线头,抬头看了看耀武楼前的旗杆,微一提气,人已轻飘飘的跃上了旗杆最顶端。在众人惊讶的低呼声中,展昭将十只鸟雀拴在上面,轻笑了句“委屈一下”,便又落叶般飘回了地面。
      “好功夫!”赵祯最先回神,大声赞了一句,问道:“展昭,你这是打算……”
      展昭朝赵祯躬身一礼,微笑道:“一会儿展昭会以暗器打断鸟雀腿上丝线,然后以轻功将它们再捉回来。”
      “哦?”赵祯眼睛都亮了起来,忍不住着急的道:“那就开始吧!”
      “展昭遵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契子 一、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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