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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九章 ...

  •   趁医生有所松动,甘砂肩膀顶开卷帘门,和AJ架着游征挤进去。

      医生应该刚从梦中醒来,三七分的头路模糊了,像风吹的稻苗东倒西歪。他确认无追兵后扫了一眼屋外,月黑风高,暗藏杀机,似曾相识的夜色。医生失神片刻,被凶巴巴的女声拉回来。

      “还愣着干什么,人往哪搁?!”

      医生关好门,进来的就是病患,没有再赶走的理由。何况,他不见得能轰走这个人。好歹是自己地盘,晾对方不敢放肆,医生冷漠地指着挂了清创室的屋子,“那边。”

      趁甘砂和AJ把人搀扶进去,医生迅速换上整套装备,只在口罩上露出一双职业而专注的眼,仿佛她的身份仅仅是一名医生,跟甘砂从未认识过。

      鲜血滴了一路,跟某种小动物的脚印一排延伸到清创手术床上。医生简单检查伤口,说:“留个人给我按着他腿。”

      “我来。”
      床挨着墙壁,甘砂示意AJ让开,自告奋勇挤到游征腰边。

      医生蹙眉瞧了瞧她准备按在游征膝盖上的手,仗着自己是唯一可以救命的人,可以随时撂挑子,甘砂不敢威胁他,医生硬气地斥道:“你让开,手脏别来添乱!”

      一路慌慌张张,甘砂这才留意自己两手血,也不知道有没有自己的,她的手心好像有点疼。血渍已经凝固,暗红色积在指甲缝隙和指纹里,看起来肮脏不已。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缩回来,换AJ上。

      甘砂来到角落的洗手池,水冲到手上才刚进涩涩的疼。手心和手指根裂开几道割痕,应该是抓玻璃块的时候受的伤。
      万幸伤口不深,甘砂就近顺了桌上的棉签,酒精渗入伤口时仍是不由皱眉。

      “你出去拖干净地板。”
      医生在药柜前配药,头也不回地命令甘砂,语气依旧火力大也很莫名其妙,复仇意味甚浓。

      甘砂默默出去带上门,一直沉默倒叫医生特意看了一眼,又像怕被发现似的很快缩回来。

      医生把游征的“止血带”拿掉,分辨出原材料时,不禁冷笑一声,接着眼露精光,像落井下石的亢奋,“很有魅力的女人吧,哈哈哈!”

      游征一头雾水,这也不是适合展开的话题,岔开道:“医生,你还记得么,我来过这里。”
      声音虚弱,带着厚重的沙哑,眼睛里能称之为光彩的东西也很暗淡。然而医生还是一瞬不瞬盯了他一会,直到拉过无影灯,夹着消毒棉盖上他伤口。
      也不知道是否听懂游征的意思,他开始一丝不苟处理创口。
      镖头没入肌肉里,鲜血淋淋,只剩短短的一段连着渔线在外头,像只钻洞被卡住的小白鼠,小尾巴还留在外头。
      创口清洗完毕,医生给打了局麻,等生效的间隙,又以激奋的语调说:“这女人心狠手辣吧!哈哈哈!再打歪点插进你胫骨里,你下半辈子是一残废了。”

      麻醉似乎开始生效,游征看到却慢慢感觉不到他在干什么了。平躺的姿势,游征通身乏累,但却没有一丝睡意,陌生环境让他警惕,有人在自己身上动刀子也叫他不得不提防。
      干燥的喉咙咽了口口水,游征说:“你误会了,不是她打的。”

      AJ已经练透精神隐身的本领,对游征的谎言无动于衷。

      医生调整无影灯的角度,检查镖头入肉角度,确定取出方法。等从创口上直起腰,医生眼睛弯得像缝合针,“你不用不好意思,大家都是男人。”

      消失的疼痛感让游征脑袋更加清醒,前前后后理清可能的因果,冷静地说:“她不会打我。”

      呵呵笑代表不屑出口的反驳,医生捏过工具,一声“我要开始了”后,清创室陷入安静里,只有空调偶尔嗡嗡噪声,甚至连游征的呼吸也慢慢平复。

      *

      拖洗过的地板已经干了,走廊和前厅亮着LED的禁欲冷光,清创室的门豁然被打开,像把剪刀剪裂一屋子的安静。甘砂猛然站起,跟许多手术室外面的家属一样,第一句问怎么样了。
      开门的是AJ,也只是开门,什么也没说,把里屋让给甘砂看。
      医生正背对着她收拾器具,游征还躺在那里,扭过头看她一眼。他早上刮干净的胡子,现在青黑胡茬像铁屑抖散在他唇周。
      甘砂走近时,医生拿起桌上一个铁盘子轻轻晃了晃,传出清脆的撞击声。
      “取出来了,要留作纪念吗?”
      毕竟比甘砂差不多大一轮,医生眼角的笑纹很深,也很刺眼。从头到尾他是没拿正眼瞧她的。
      甘砂没说话,游征望了她一眼,哑声说了句“多谢医生”。
      医生哼了哼鼻子,把东西一齐倒进医疗废物垃圾桶,然后离开了。

      游征小腿被绑带捆住的地方洁白干净,而其他地方还沾着血污,尤其裤子从膝盖处割开,俨然中裤,可另一条裤管还是盖过脚踝,看上去十分滑稽。

      你感觉怎么样?
      一般人是不是会这样问?
      甘砂觉得那是没话找话,麻药过后才是炼狱,现在他大概只是累了,需要是个地方好好休息。

      游征也静静注视她,想等待她的安慰似的,但久久没有。他轻叹一口气,一开口就诠释什么叫没话找话。
      “裤子很丑吧。”
      甘砂愣了愣,也是这无厘头的废话缓解了凝固的尴尬。
      她说:“嗯,天亮给你买条新的。”
      游征懒懒地噢一声,“你现在是富婆。”
      “……”甘砂无言笑了笑,回想起今晚的动荡,无奈化成漫长笑意她低下头也是一声轻叹。
      抬头时甘砂说:“你不怕的吗?”
      游征缩了缩肩膀,夸张地说:“怕死了。”
      甘砂就站在他床边,忍不住拿手背轻打他小臂,说:“严肃点。”
      说完才反思语气太硬,对待伤患是不是得该温柔点……
      游征拿另一只手抚摸被她打过的地方,像挠蚊子包一样随意,挺认真的说:“我是真怕你变成甘一枪。”
      “……”甘砂有点难堪,讪讪转移话题,“你歇会我们就走吧,怕有人追过来。”

      游征眼神忽然怪异起来,望向她腰侧后面。甘砂回首后望,是一个陌生女人,扶着大肚子走进来,头发凌乱,睡裙宽松。像从地底冒出在清冷的医院白光下,有点瘆人。
      孕妇对上甘砂的目光,牵起嘴角点头致意。
      “你们是来看病的啊。”

      听口吻像医院的人,而且很有可能是——

      “你下来做什么?!不是让你听到什么都别下来么!”

      甘砂的思绪被打断,丢垃圾的医生去而复返,蛮横地挡在甘砂和孕妇中间,母鸡护崽一样护着孕妇,确认没受伤地看了一眼孕妇,扭头仇视地瞪着甘砂。
      孕妇一脸不解,“哎,老公……”

      这是防狼呢。甘砂登时板起脸冷笑,说:“当初我要是再狠毒点,你现在连孩子也不会有。”恰好AJ才外面推着一台简易轮椅到门口,“AJ,装车,走人。”

      孕妇瞧甘砂这风风火火的架势,讪讪对医生解释:“我就是刚好起来上洗手间,看你那么久没上来才下来看看。”

      甘砂和AJ合力把游征挟到轮椅里,她让AJ把人推出门口,从背包里翻出一小捆押注赢来的钱,略略翻了下应该有五千。甘砂放到门边的桌上,淡漠地看着那医生,说:“多的算我给小孩的红包。”

      那孕妇迷惘地看了看自己老公,他眼神就没离开过那三人,像目睹什么不可思议现场一般,眼睛瞪得老大。她再去看那一身污渍也难掩风姿的女人,已经和轮椅偶尔尖锐的打滑声消失了。

      *

      三人重新进入凌晨三点的黑暗里。

      小镇群山环绕,夜晚安详如幼儿的梦境,路灯光像迟暮之人一般萎靡,也没有城市里夜班作业的工人,所有生灵似乎都进入睡眠。就连旅店这种应该24小时有人值班的行业,守夜人也蜷缩在前厅的沙发里,甘砂敲了好一会门,守夜人才佝偻着背来开门。

      家庭式的小旅馆,一楼大多做铺面,二楼自住,三楼往上才是客房,总楼层不超七楼,电梯也是没有的。
      甘砂要了三楼的两间房。

      把人推到楼梯口,她往轮椅前一站,半蹲下来,说:“我背你。”

      游征确认自己没听错,甘砂还拍拍肩头催促,“上来啊!扭捏什么——”

      游征说:“你发什么神经呢,我一个大男人要女人背?!”
      他语气有点冲,甘砂忽略掉,说:“伤患面前无性别。你还怕我摔了你不成?”

      游征接近吹胡子瞪眼,哪怕颓靡脸色削弱了他的气势,他低吼:“AJ,过来。”

      候命多时的AJ跑进来,游征抬起胳膊,让AJ拉过搭肩膀上,一蹦一蹦往上跳 。

      甘砂热脸贴冷屁股,气恼地折起轮椅跟上去。她很快越过两个男人上到三楼,拉开轮椅坐着等人。

      刚蹦上一楼和二楼的平台,游征又沁出一层薄汗。AJ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干脆说:“哥,我背你吧。”
      游征笑,“你?你力气比她小。”
      AJ说:“我好歹是个男人。”
      游征依旧反驳:“她可不是一般的女人。”
      AJ放弃游说,丧气道:“我看出来了。”

      两人磨蹭得让甘砂瞌睡,也让她心情平复大半,游征上来时,她低头敛眉让了座,好像刚才是她犯了错一样。

      椅子还残留她的体温,游征坐上去感觉微妙,跟被人双手捧着似的,别扭地动了动腰。

      甘砂将他推进房间,发觉他搜寻的目光,疑惑:“找什么?”
      游征不遮遮掩掩了,目光坦诚:“吃的。”
      有些酒店会预有泡面之类的速食品,但显然不会是乡镇小旅馆。甘砂二话不转身要出门,“我出去买。”
      “等等——”游征反应过来,说:“现在几点。”
      甘砂说:“我问问楼下守夜的有没有。”

      “姐——”AJ叫住她,“还我去吧。”
      不等两人出言留人,AJ扭头跑出门,丢下孤男寡女在单调的双人房里。

      游征自己挪上床,躺好,甘砂把轮椅推到不挡路的角落,回头发现游征还睁着眼,呆呆望着天花板。她说:“你不困?”
      游征折起一条胳膊垫脑袋后,调整姿势。衣物摩擦声很温馨,烟火气的窸窸窣窣,像再普通不过的夜,他们是关系简单的男女。
      他说:“你知道么,传说女人刚生完孩子后会亢奋得睡不着。”
      甘砂坐到隔壁床,哭笑不得地说:“我怎么会知道,我又没生过——”揣摩出一点怪异,“难道你生过?”
      游征呿一声,“我男的。”
      甘砂没再追问了,但发现游征一直盯着她。甘砂从来不是一个腼腆的人,也不会怕与人对视。但今晚,游征那双眼总让她想起他腿上的血眼,直开在她心脏似的,鲜血汩汩。她低下头,舔-舔唇,望着床边桌,“我……”
      甘砂习惯用愤怒武装自己,久而久之形成一具冷漠的硬壳,把真实的内心裹得密不透风。这样深度挖掘的坦诚让她踟蹰起来,怕裂缝一旦形成,硬壳将四分五裂,不再能抵御谎言与虚伪的侵蚀。

      “嗯?”游征鼻音浓重。

      “我也……”挺怕的。甘砂抬头,咬唇把后半句咽下,无力笑笑,突兀地继续下去,“我以前枪法挺准的,但是……第一次打人身上……”

      可能没听到预期答案,游征反应有点平淡,点点头,“是挺准的。”

      每次甘砂和游征正正经经聊天时,总是不够三句冷场。两人之间似乎有一个雷区,嬉笑怒骂时离雷区十万八千里,随他们胡扯乱砍,一旦想说上些心里话,就跟到了雷区边缘试探,谁也不敢迈出危险的一步。

      甘砂也尴尬地站起,问:“我给你烧点水喝?”

      游征动了动脑袋,健全的那条腿支起,又响起微妙的摩擦声,甘砂转身找烧水壶,边走边说:“壶得先烧一遍,要等会。”

      甘砂已经离开他躺平时的视线范围,游征稍微侧过脑袋,斜向上的目光先扫到的——还是甘砂的臀部。此时她正在走动,滚圆的地方左右交替,比上次看到的更加灵动,也更具冲击力。
      游征闭上眼,低声说:“没关系。”

      ……

      AJ从守夜人那买了点速冻包子,微波炉叮热了提上来,推门看到甘砂抱臂倚在烧水台的对面墙,似乎睡着了。可当他把门再推大点进来,门叶陡然发出尖锐的吱呀声,甘砂睁眼,跟靠墙而放的锄头被踩到锄刃,一下子直立起来,眼神锐利扫向声源。

      AJ不由缩了缩脖子。

      甘砂发现是AJ,松懈下来,再回看游征,第一壶水还没烧好时他已经睡着,现在也不见任何动静,大概是真的累了。

      她朝AJ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带上门去了隔壁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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